君泽用牙齿咬开手上连接刀柄的布带,捞起马上的弓就要放到胸前。
顾玉却冷哼一声:“如果你的手不抖,这话还有几分可信。”
一句话把正要装x的君泽打回现实,他用手过度,早已疼得不行了。
刚刚拿弓时,的确有些颤抖。
顾玉夺过弓箭,摆到自己胸前,拉满瞄准,却并未发射。
她的箭准头足够,可是力气不够。
君泽闻弦而知雅意,从背后覆上她的手,两人合力把弓弦拉成满月,二人手上都青筋暴起,弓弦咯吱咯吱作响。
呼吸声放平稳,胯下的马儿也识趣地稳了下来。
他们心有灵犀般同时撒手,箭羽破空而出,带动二人肩膀垂下来的头发。
这一箭穿透空气中的血沫与黄沙,裹挟着满满的肃杀,直接射入大郡王心口。
冲劲儿太大,大郡王直接从马上跌落,捂着心口的箭羽。
他谨慎一生,唯一一次冲动,就被君泽和顾玉一箭穿心。
“大郡王!”
“大郡王,您撑住!”
“大郡王,我们这就带您回去!”
大郡王捂着不断冒血的心口,艰难说道:“瞒着我父王。”
他父王前些日子重伤出现在不夜城,现在都没调养回来,如果知道他被一箭射死的消息,悲痛之下,怕是不能久活。
父王对他期望有加,三个成年弟兄,唯有他带的兵最多。
若今日带兵过来的是他二弟,一定不会在白狼山耗那么久。
若带兵的是他三弟,刚刚一定不会被君泽激怒,只带六千骑兵就追过来。
他父王说他是嫡长子,值得最好的。
可惜,他辜负了父王的期望。
有人把他扶上马,他一边吐血,一边再次强调:“一定不能让我父王知道。”
敌方军心大乱,瞬间失了斗气。
局势逆转,这回轮到叛军带着命不久矣的大郡王慌忙逃窜。
顾玉带的人来到马前问道:“追吗?”
顾玉和君泽同时开口:“不追。”
大郡王后面六万多人正在赶来,没得追。
何况那一箭,大郡王绝无生还可能。
君泽道:“可惜了。”
顾玉问道:“可惜什么?”
顾玉心想,难道是在可惜不能继续追杀?
君泽一撇嘴,道:“在地牢时,他狠狠打了我肚子一拳,可惜我打不回去了。”
他顿了顿,仿佛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小题大做,又补充道:“妈的,那一拳差点把老子吃的年夜饭打吐出来。”
辣耳朵,太辣耳朵了。
顾玉嫌恶地皱眉,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人家都要死了,他居然可惜自己没把那一拳打回去。
扫把星的脑回路果然不能按正常人的思维去解。
叛军如潮水般退去。
顾玉她们班师回城,此战折损了小一半人,但射杀了大郡王,称得上大获全胜。
君泽累得不行,就轻轻坐在顾玉背后,把脑袋放在顾玉肩膀上,两条胳膊晃荡着。
顾玉一抬肩膀,嫌弃道:“你能不能坐好。”
君泽叹口气,道:“累啊。”
顾玉不再说话,由他靠着。
寡言骑马走了过来,顾玉道:“你去坐寡言的马。”
君泽眼皮都没抬一下,道:“懒得动,除非你能把我抱上去。”
这人没个正形,顾玉没忍住骂说了脏话:“去你丫的,脑子有病。”
君泽低低一笑,道:“这还是京都那个风度翩翩的顾世子吗?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粗俗呢。要是让松阳听见...”
君泽的话戛然而止,他忽然想到在京都时,顾玉的那些烂桃花,心里一阵烦躁。
顾玉没忍住道:“你这欠扁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
君泽道:“这谁说得清呢。”
君泽扭头对寡言道:“你快些回去,让常大夫候着,我的手疼得不行了。”
寡言见自己主子没有换马的打算,夹紧马腹,默不作声地往前跑去。
顾玉道:“他怎么会起这么个名字?”
君泽道:“什么名字?”
顾玉道:“哪儿有人叫寡言的。”
君泽又笑起来,道:“是啊,哪儿有人叫寡言的。人家明明叫关言,是你自己总寡言寡言的叫。”
顾玉有些囧,合着她一直叫错了名字,关言也一直没开口纠正。
到了通宁县,君泽下马时脚步都有些不稳,由顾玉搀扶着进了县衙的厢房。
常大夫带着药箱过来,给他包扎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后,开始给他两条胳膊舒筋散瘀。
“啊啊啊啊——”
君泽在床上躺着直叫唤,疼出的汗不断往外冒。
顾玉听得耳朵疼,道:“你是爷们儿吗?这点疼都受不了。”
君泽背上有一道刀伤,他褪去上衣,被白色的绷带缠绕着。
现在趴在床上,两条胳膊被常大夫拿捏住。
君泽艰难道:“爷们儿也知道疼啊。”
一套操作完成后,常大夫和君泽同时舒口气。
常大夫道:“行了,我明天再来。”
君泽在床上趴着,嗓子里发出哼哼的气喘。
顾玉跟着常大夫一起出去。
常大夫猜到了她要问什么,直接道:“右手筋骨伤得很严重了,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再用右手了。”
顾玉点点头。
等她端着给君泽的药回来时,苏县令已经在里面了。
只听苏县令有点告状的意味道:“顾钦差在城里散播谣言,杀了军中喧哗的人,砍了一个要退军的百姓的手。”
君泽道:“正该如此,苏县令是文人,不懂军中哗变的危害,她这么做才是对的。”
苏县令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顾钦差打算把囚犯充当军奴,敌军攻城之日,安排在最前面。此事若传出去,怕是得遭天下人唾骂。”
君泽眨眨眼,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苏县令道:“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君泽道:“顾玉都不怕,你怕什么?还是说,苏县令打算把这事说出去?”
苏县令脸色一变,惊道:“将军!”
君泽很疲惫,像是打盹儿的老虎一样,“嗯?”了一声。
苏县令耐下心,道:“下官是希望,若她真打算这么做的时候,您能劝诫一二。”
君泽闭上眼,道:“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用这招的。”
顾玉端着药碗,站在门边,汤药冒着热气,一股苦味充斥在鼻尖。
这世间,有这么一个了解她的人。
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