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勤政殿的灯火还未熄灭,殿中只剩下两个人。
本该是救驾功臣的绍无极跪在殿中,魁梧的身姿像是一座小山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一直到圣上处理完最后一本折子,才把视线放在了绍无极身上。
圣上从案台上拿起一本折子,甩到绍无极身上,道:“‘一时疏忽,酿成大错’,这就是你给朕的解释”
绍无极道:“是。”
圣上冷着脸道:“朕的子嗣单薄,这次皇后险些小产,朕的外甥儿君泽也受了重伤,绍无极,你做事如此不知深浅,让朕怎么用你!”
绍无极道:“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且胆子小,本不该前去秋祀。”
圣上大怒,道:“放肆!”
绍无极面色不动,并不因圣上的怒气而惶恐,反而道:“秋祀是圣上清洗朝堂最好的时机,若不是皇后娘娘非要来参加秋祀,弄得自己见红,此事不会这般草草结束,才死伤十余人而已。”
明明是他放熊惊动了徐皇后,到他嘴里却成了徐皇后自己把自己弄得见红。
圣上看着不知悔改的绍无极,脸上的肌肉气的不断抽动,他这个奶兄弟自幼跟在他身边,十分了解他。
往往能够体察他的心思,可是做事一根筋,在绍无极眼里,怕是只要让他不满的人,都该杀个干净。
可是朝堂的事又哪里是一个“杀”字就能解决的。
他是早已不满世家把控朝堂,想给朝堂换换血。
可是到了绍无极这儿,居然想着趁着秋祀,位高权重的勋爵都会参加,放熊出来一网打尽。
他也的确察觉到了绍无极的小动作,但是绍无极做事虽然鲁直,一向符合他心意,制造出的一些无伤大雅的麻烦,他抬抬手也就解决了。
万万没想到,他在明知怀孕的皇后也来参加的情况下,还放了那么大一只棕熊出来。
这彻彻底底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圣上道:“你做事太过激了。”
绍无极依旧一副“我没错”的样子,道:“臣只看结果。”
圣上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皇后因此小产,朕在一怒之下会杀了你!”
绍无极不以为然道:“要杀就杀。”
他并非觉得圣上不会杀他才不以为然,而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圣上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大不了的。
圣上要他死,他死就是了。
圣上气结:“你!”
圣上看他半天,终究还是泄了气,他这个奶兄弟,天生缺根筋,他说再多,绍无极也不会懂。
圣上道:“下次你不许再如此自作主张!”
绍无极应付了声:“是。”
但是绍无极心里明白,圣上爱面子,若是他不自作主张,把一些事情跟圣上通了气,圣上必定推辞。
就如同他坑杀叛军一事,若他提前跟圣上说明,圣上必定不会让他这么做。
可是他先斩后奏,真的做下了,圣上心底还是满意的。
而这次,好几个位高权重的勋贵死在熊掌之下,圣上刚好可以把心腹填补上这个空缺。
若不是徐皇后见红,君泽受了重伤,圣上不得不开口让他前去杀熊,圣上心底必定还是满意的。
圣上看着绍无极没好气儿道:“滚下去。”
绍无极站起身,背起重剑就离了宫。
一路回到太尉府,推开门,一个本不该出现在的人此时跪在那里。
狄罗见他进来,唤道:“义父。”
绍无极把重剑放了下来,坐在了椅子上。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的灯光下,绍无极脸上的阴影把他的那道可怖的疤痕遮盖住了。
绍无极自顾自倒了杯茶水,道:“什么事,说。”
狄罗也是世家的贵公子,可是自从弟弟狄泰被五皇子派的人推出去顶罪,他就彻底与五皇子派撕破脸,为了找个庇佑,认绍无极做义父。
现在他跪在绍无极跟前,把便宜儿子的姿态做得很足。
狄罗道:“儿子自作主张,买通礼部的人,给顾玉的祭服做了手脚,引得那熊扑向顾玉,请义父责罚。”
绍无极道:“尾巴没处理干净?”
狄罗道:“儿子已经尽力处理,只是顾玉心思缜密,儿子还是怕她发现端倪,连累义父。”
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瞒着绍无极,已经做好了被绍无极处罚的准备。
而且他能力有限,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只能求着绍无极帮帮他。
绍无极放下茶盏,摸了一下脸上的疤痕,道:“顾玉,顾钧益的儿子。”
狄罗毕竟年轻,先是愣了一下顾钧益是谁,而后反应过来,道:“是,镇国公府世子,看样子,马上要袭爵了。”
绍无极道:“发现就发现吧。”
狄罗惊讶地抬起头道:“义父!”
绍无极道:“你是我的义子,就算她发现了,也不能对你怎么样。”
狄罗一方面觉得绍无极做事不知忌讳,跟他们这种惯爱粉饰太平的世家子弟截然不同。
一方面又为绍无极这只手遮天,能明目张胆护着他的本事而惊喜。
狄罗想了想,还是道:“顾玉此人不可小觑,能力不在君泽之下。”
绍无极道:“怕她作甚。”
狄罗道:“是,谢义父庇佑。”
绍无极道:“你回去吧。”
狄罗出了太尉府,回头看高耸的门楣,总觉得绍无极不太对。
他跟在绍无极身边的日子不算长,但是心里清楚绍无极除了对圣上,其他人和事一应不放在心上。
就连他的名字,他说了好几次,绍太尉才记得叫狄罗,居然会在提到顾玉时,说出来顾玉死了近二十年父亲的名字。
狄罗一时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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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绍无极所说,顾玉查到了狄罗身上,可是因为狄罗认了绍无极为义父,让顾玉投鼠忌器。
顾玉捉摸不透绍无极此人,圣上对其异常宠信,顾玉还真不敢轻易得罪,只能暂且压下这口气,以待来日。
因为秋祀遇熊,死伤勋爵过多,京都一口气举办了好几场白事。
圣上一怒之下处置了十来个负责秋祀的礼部官吏,又对遇难的勋贵家里好一阵安抚,才勉强压下勋贵的不满。
顾玉那声“护驾”到底是喊进了圣上心里,袭爵封官的旨意一早下来。
不过令顾玉意外的是,在清谈会的加持下,圣上居然没让她入吏部,而是让她入了刑部,领的是刑部侍郎的官职。
顾玉一时琢磨不透圣上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