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酒不按照童谣的调子继续唱了, 直接试了试装哭,“呜呜呜——呜呜呜呜——”
黑医生动了。
它在她的椅子旁边的地上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她, 好像她装哭的声音是全世界最好听的歌声。
哭谁不会。这也太容易了。
楚酒继续呜呜咽咽,越哭越像真的, 哭得高高低低, 抑扬顿挫,起承转合,百转千回。
黑医生听得彻底入了迷。
好像她的哭声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天籁, 黑医生的大袍子动了动,两只蝙蝠大翅膀从袍子的破口探了出来。
它这对大翅膀长着嶙峋的骨刀, 都是凶器,楚酒本能地往后躲了躲。
黑医生却只把黑色的翅膀轻轻搭在楚酒身上,拢住楚酒,向前靠了靠,把头搁在楚酒的膝盖上。
它似乎很放松。
楚酒知道, 它这是困了。
它就是想睡个好觉。昨天用安然入梦对付它,立刻狂涨了四百眷恋值, 看今天的样子,仿佛也不一定非要用卡。
楚酒试探着伸出手, 轻轻拍了拍它的背,喉咙里继续呜呜地哭。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楚酒的哭声, 手术床上的黄泽和墙角的小欧也都不再挣扎了,一起瞪大眼睛, 看着这诡异的奇景——
一个喜欢没事就切人的怪物, 穿着一身黑袍子, 张着蝙蝠一样巨大覆着薄膜的翅膀,正伏在一个哭得悲悲切切,女鬼造型的女孩腿上。
小欧深深地觉得,这场景能让他做一辈子的噩梦。
黑医生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落,终于盖上了那双黄澄澄的眼睛,渐渐地不动了。
它乖乖地伏在楚酒膝盖上,翅膀拢着,完全想象不出,它的皮下是那个挺拔高冷的言医生。
楚酒试探着搬起它的头,它都没什么动静,是睡熟了。
不出所料,提示弹出来:
【言不秋:眷恋值加400】
【眷恋值已升至极限点】
它的眷恋值一口气冲到了一千五百整,满格了。
楚酒继续哭着,对打开的门缝比了个手势。
韩序无声无息地潜进来,迅速到房间最里面,先解开手术床上黄泽身上的绳子,又帮小欧也松了绑。
他们三个人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黑医生的大翅膀抬了一下,楚酒提高了哭声,轻轻拍了拍它的背。
它又不动了。
楚酒嘴里哭声不停,小心地揽住黑医生的头,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扶着它,把它缓缓地放倒在地上。
她的哭声越来越小,渐渐停了,黑医生依然乖乖地躺着。
这位白天当言医生,晚上当黑医生,二十四小时无休,比上班还惨。
四个人轻轻走出房间,关好房门,才一起舒了口气。
小欧和黄泽张了张嘴,大概是打算说什么感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楚酒打断。
她说:“现在马上回病房,要是我估计不错的话,接下来会有一个送餐时间……”
她的话还没说完,几个人就听到,遥遥的,病房那边响起了扬声器机械的播报声,“患者请注意,现在是送餐时间。”
一分钟的警报响了。
四个人像听到发令枪的兔子一样,拔足狂奔。
小欧的病房最近,就在六楼,他飞快地冲了进去。
楚酒他们继续往楼下跑,每层楼梯都是三两步就跳下来的,从六楼飞到三楼,终于在警报声结束之前,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各自冲回病房。
才一进门,尖锐的警报声就停了。
不管有没有睡着,这种警报,把病房里所有人都吵醒了。
和昨晚一样,送饭的警报声一停,浓郁得搅不动的黑暗就不由分说地压了上来,塞满每一个角落,四周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整间病房都像骤然掉进了与外界隔绝的坟墓里。
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病房中。
穿着一身病号服,披着长长的头发,还是昨天得那只女鬼,只不过被楚酒割掉一半的头发,又重新长回来了。
长得真快。
楚酒纳闷:她昨天吃了个大亏,今天还敢再来,她是条鱼吗,记忆只有七秒。
还是说,人家是游戏茧里的虚拟NPC,每天晚上都要打卡上班,不来不行?
也是挺不容易。
女鬼倒像是还记得楚酒,她只遥遥地看了看这边,就转过头,这回没再敢来骚扰楚酒。
她倒是发现了新鲜事。
女鬼慢悠悠地走到二号床丁奕的床前,俯下身研究他被截断的腿,还好奇地伸出手,在他包裹着厚厚一层白纱布的断肢伤口上摸了摸。
“呦,你真倒霉,一条腿没有啦……又一条腿也没有啦……”
她咯咯地笑了一声,“什么时候才能再切掉一条胳膊呢?”
丁奕躺在床上,全身都在默默地哆嗦着,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女鬼照例离开他的床,继续往前走,像按照轨道往前开的小火车一样,停在薛怀仰床前。
“你出来。我有个东西不见了,你被子里有没有藏我的东西?”
薛怀仰原本蒙着被子,只掀开一条小缝往外偷偷探头探脑,看见女鬼来了,马上把被子压得死死的。
他这回不指望被子结界了,躲在被子里闷声喊:“楚酒,救命啊——”
楚酒已经到了。
她手握纸刀,站在女鬼身后,刷地一下,割断了女鬼的长头发。
女鬼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一眼楚酒,化成黑烟嗖地跑了。
Tony老师的日常工作做完,房间里就重新亮了起来,门外的小餐车也扭着吱吱嘎嘎的轮子到了。
送饭大爷今天给大家的饭盒和昨晚一样。
韩序的饭盒里倒是换内容了,从孕夫餐变成了产夫餐,今天是红枣糯米粥、麻油鸡和清蒸鲈鱼。
不过这回谁都没有想吃的意思。
薛怀仰对着饭盒琢磨:“前面他们给病人动手术,都是在手术室里,没听说谁在厨房吧?”
钟瑶回答:“从来没有,丁奕这是头一份。”
就算是头一份,也不知道他们这次切菜之前,洗没洗过案板。
楚酒也刚吃完一整罐黄桃罐头,一点都不饿。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起来,这里的一晚上比真实世界的短得太多了。
楚酒看了看窗外,低声说:“快要自由活动时间了……”
随着她的话,扬声器乖乖地宣布:“患者请注意,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
病房的门开了,黄泽的脑袋探进来,接着是小欧的。
他们两个蹭进病房,都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刚才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所以想过来……”
“不用那么客气。”楚酒知道,他们过来,应该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果然,两个人试探着问楚酒:“你昨天开会的时候说过,墙上的规章制度一定要遵守,按规章制度第一条,我们不能随便出医院大楼,按照第六条,也不能攻击医生护士,那你知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逃出这个地方呢?”
他们咨询来了。
楚酒心想,办法有,当然是关停游戏茧。
可惜签了保密协议,这件事不能告诉他们,再说就算告诉他们了,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这里是游戏茧,原本是个逃生类游戏,就像上一个游戏茧一样,普通玩家应该有不用等到关停,就能逃离的办法。
楚酒说:“我强烈建议你们还是从规章制度上下功夫。”
病房里的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听着,这时一起转头看向墙上的规章制度。
规章制度镶在镜框里,玻璃反射着窗外微明的曙光,寥寥几行字,系着茧里这么多人的生死。
钟瑶问:“楚酒,你的意思是,按照规章制度的第一条……”
“对。”
楚酒说:“‘所有患者在完全康复前,不得离开医院大楼’。你们需要的,其实是‘完全康复’。”
黄泽看看小欧,薛怀仰望着钟瑶,所有人都在思索同一个问题:
要怎样才能完全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