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道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
张合幽幽地叹了口气:「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江辞无扯回正题:「你有兄弟姐妹么?」
张合摇头:「我妈就我一个儿子。」
「她平常见面的几个朋友家里也没有小孩。」
江辞无追问:「她有没有说过在什么时候看见的孙子?」
张合想了想:「她没说过,不过都是每次回家看见我才提起这事。」
「估计是早上出门买菜回来的时候看见的,还有傍晚。」
江辞无:「其他时间门点没有说过么?」
「没有,老人家嘛,一大清早就出门了,下午时不时地去打打麻将,其他时间门不出门,」张合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有几次我和她一起出门买菜,她也没提过孙子的事情。」
江辞无:「她一个人出门回来会说?」
张合:「对对对。」
见江辞无问得这么详细,他连忙问:「道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江辞无:「喊我江老板就行了。」
「有点眉目,并不确定。」
张合忙不迭追问:「江老板,小道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江辞无抬头看了眼天色,夕阳西下,正好是黄昏时分。
他问:「令堂平时会走哪些小路,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张合点了点头,问道,「现在要过去看看吗?」
「我妈平常去的地方不多,就三个地方。」
江辞无点头,跟着他往外走,递给他几张纸扎小人。
张合愣了下,接过纸扎小人,迟疑地问:「江老板,咱们现在是去抓鬼吗?」
江辞无:「是。」
张合脚步顿住,看了看头顶的夕阳,脸色微变:「鬼、鬼大白天的也会出来啊。」
江辞无挑眉:「为什么不会,大白天死的人多了去了。」
张合沉默了,有道理。
他继续往前走:「走这边。」
「江道友,」荣道长凑到江辞无身边,好奇地问,「你觉得张合母亲遇到的是什么鬼啊?」
江辞无低声对他说:「一种枉死鬼。」
「啊?」荣道长怔了怔,有些茫然。
江辞无:「一种在黄昏和早上出没的小孩鬼,喜欢去找独行的人,见到他的人会生病。」
「《太清金阙玉华仙书八极神章三皇内秘文》里面有记载。」
「那小鬼估计是分了点病气给张合妈妈,再加上魂魄被勾,身体吃不消,所以暂时醒不过来。」
「最方便的办法就是让枉死鬼自己拿走病气。」
荣道长沉思片刻,还是没能从记忆里翻出这种枉死鬼。
记载鬼怪之类的古书很多,鬼怪的种类更是数不胜数。
对于大多数道士而言,比起记住那些罕见的鬼怪,不如记住罕见的对付鬼怪的道术。
荣道长眼巴巴地看着江辞无:「江道友,没想到这种稀奇的鬼怪你都记得。」
江辞无眉梢微挑,轻扯唇角,语调漫不经心:「没办法,我过目不忘。」
「想不记得也难。」
荣道长看着他笑得微弯的眸子,脸颊莫名的有些发烫。
不知道为什么,江道友嘴里说出来这种欠揍的话,一点儿都不讨人厌。
很快就到了张合母亲平常走的僻静的小路。
张合停下脚步,对江辞无说:「这里是一个地方,还有前面的两条岔路,我妈平常都会走。」
江辞无嗯了声,对荣道长说:「小荣道长,你留在这里。」
荣道长点头:「好。」
前面的岔路不远,走了五分钟就到了。
岔路两边都是树,远远地可以看到有几户人家。
江辞无站在树下,对张合说:「我在这儿,你去下一个地方。」
张合连忙问:「江老板,我一个人去吗?」
江辞无点头:「枉死鬼看到有人单独呆着才会出现。」
张合远远地看了眼荣道长的方向,紧张地问:「万一那鬼来找我了呢?」
江辞无指指他手里攥着的纸扎小人:「看到不对劲的小孩,就朝着他扔这个,再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张合搓了搓手,还是不敢一个人面对鬼,
结结巴巴地问:「没、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咱们不能把他招来吗?」
「可以是可以,」江辞无笑了笑,继续对他说,「不过招过来的是什么鬼就不确定了。」
张合脸色发白。
江辞无瞥了他一眼:「就是一只小鬼。」
张合苦着脸说:「小鬼也是鬼啊。」
「看不见摸不着,我害怕。」
江辞无:「别怕。」
张合扭头看着他,期待他的第二句话。
江辞无:「你死了以后也能变成鬼。」
张合:「……」
谢谢,有被安慰到。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黄纸,想到生死未卜的老母亲,咬了咬牙:「好吧。」
张合哆嗦着两条腿,一步三回头的往前走。
江辞无站在树下,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低头看了眼手表。
下午五点多了。
时间门一分一秒地过去,空中泛起淡淡的饭菜香味。
江辞无低头划着手机,忽地,一颗玻璃弹珠滚到他脚边。
「哥哥,可以帮我捡过来么?」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江辞无掀起眼皮,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几米外,皮肤惨白,嘴巴泛着层紫色,一脸病容。
他挑了挑眉,朝着小男孩嗤笑:「没长手没长脚?」
「还得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小男孩被他说得一愣,咳嗽两声,哑着嗓子说:「那我自己过来捡。」
江辞无点了点头,继续划着手机屏幕。
小男孩走到他面前,弯腰去捡玻璃弹珠,在靠近江辞无的刹那,扯了扯江辞无的裤脚:「哥哥,你的裤子脏了。」
江辞无嗯了一声:「你的阴气都飘过来了,能不脏么。」
小男孩睁大眼睛,下一秒,被江辞无一脚踩在胸口。
他带着哭腔喊道:「哥哥……」江辞无脚下用力:「你比我大几百岁,还有脸喊我哥?」
听见这话,小男孩没有再装下去,惨白的脸变得扭曲起来,阴恻恻地看着江辞无:「你是道士?」
江辞无:「不是,我是雷锋,助人为乐。」
小男孩:「……」
江辞无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收钱的那种雷锋。」
枉死鬼沉默地看着他,脖子猛地伸长,几乎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长,张着血盆大口咬向江辞无的腿。
江辞无立马抓住他的脖子。
枉死鬼晃了晃脑袋,对方的手背抵着他的下巴,他根本没没法咬到人。
江辞无脚踩着枉死鬼的胸口,一手揪着他的脖子,用力地往上拔了拔。
没想到还能拔长。
他有些惊讶,抬手拔长枉死鬼的脖子,附身拎起身体,把枉死鬼的脖子当成是绳子,给他的身体缠了一圈又一圈,牢牢困住。
最后还贴心地把脑袋按回原位。
江辞无像提袋子似的,提着枉死鬼的脖子沿着来的路去找荣道长,顺便给张合打了通电话,让他可以回家了。
走到张合家里,江辞无拎着枉死鬼走进张合母亲的卧室,问道:「这个人你认识么?」
枉死鬼看了看,面不改色:「不认识。」
江辞无挑了挑眉:「不认识的话留着你就没用了,小荣道长。」
荣道长应了声。
江辞无:「你说怎么办?」
枉死鬼看了眼荣道长身上的道袍,心底冷哼一声,心想,不就超度么。
荣道长打量枉死鬼,迟疑地说:「江道友,你要让他去鬼楼么?」
江辞无摇头:「这小鬼病气那么重,害得客人生病了怎么办。」
荣道长恍然大悟:「也是。」
江辞无继续说:「店里也没有医生,不能治病,不然可以赚双倍的钱。」
枉死鬼看了看江辞无,又看了看荣道长,大概听明白了他们有个地方用鬼赚钱。
这特么的肯定不是正经道士能做出来的事。
江辞无:「还是让他魂飞魄散吧。」
枉死鬼:「???」
「你们不超度我?」
江辞无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要超度你?」
「让你魂飞魄散还能减轻地府压力。」
枉死鬼:「???」
他看着江辞无笑眯眯的脸,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心里开始紧张了,立马说:「你们让我魂飞魄散,她、她这个老女人也会死。」
江辞无笑了笑:「你不是不认识她么?」
枉死鬼小声说:「我当然是骗你的。」
傻鬼才会承认自己害人了。
江辞无随口说:「你不魂飞魄散,她会死,你魂飞魄散了,她还得死,反正怎么着都得死。」
「那就不救了。」
枉死鬼:「???」
江辞无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我们已经尽力了。」
枉死鬼连忙说:「如果我让她醒过来呢?」
江辞无挑了挑眉。
枉死鬼:「我是病死的,给了她一缕病气,所以她变成这样了。」
「我可以把病气收回来,」他咬了咬牙,对他说,「你们必须放我走。」
江辞无:「行。」
枉死鬼当然不会相信他,又说:「口说无凭,你们要向三清天尊发誓!不会对我动手。」
荣道长愣了下,迟疑地看向江辞无:「江道友。」
「行啊,」江辞无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向三清发誓,如果你收回病气,我还对你动手,就天打雷劈,行了吗?」
枉死鬼看向荣道长:「你也要!」
荣道长只好老老实实地发誓。
枉死鬼扭了扭脑袋,对江辞无说:「把我放过去点。」
江辞无提着他的脖子,拎到张合母亲身边。
枉死鬼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握住张合母亲的手,抽出那一缕病气。
握了会儿后,只见张合母亲惨白的脸渐渐恢复气色,变得正常起来。
枉死鬼对他们说:「这样就好了。」
「你们要放我走。」
江辞无看着张合母亲,忽然想起一件事,问枉死鬼:「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枉死鬼:「我和她没关系,就是看她年纪一大把了活着太辛苦了。」
江辞无:「……我没想问你为什么对她动手。」
他拿起手机,点开陆达的通缉令,问道:「你见过这个人么?」
枉死鬼看了眼,点头道:「见过的。」
江辞无:「他往哪儿走了?」
枉死鬼:「往天石山右边的小路走了。」
江辞无盯着他看了会儿,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后,松开拎着他脖子的手:「好了,我没问题了。」
枉死鬼被扔在地上,脑袋在身体周围穿梭解开江辞无打的结,同时他飞快地往门外跑。
刚跑到门口,一股大力从背后压了过来。
江辞无一脚踩在他背上,对荣道长说:「小荣道长,你可以超度他了。」
枉死鬼:「???」
他面色狰狞,恶狠狠地说:「你对三清发过誓,会放我走的!」
江辞无笑了笑:「我发誓的是不对你动手。」
枉死鬼:「这还不算对我动手?」
江辞无面不改色:「我现在只是动了脚。」
「小荣道长等会儿也只是对你动嘴。」
枉死鬼:「……」
他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他疯狂挣扎,但仿佛被一座大山压住了似的,连一毫米都挪不出去。
江辞无:「小荣道长。」
荣道长回过神,立马走到枉死鬼身边,念往生咒超度:「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等枉死鬼的魂魄消散在眼前,他才紧张地问江辞无:「江道友,我们刚才可是对三清发过誓的,这样骗鬼、违背誓言真的没关系吗?」
江辞无对他说:「我们没有骗鬼。」
「我们是在随机应变,所以也没有违背誓言。」
荣道长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张合赶回家的时候,紧张地东看看西看看,连抽屉都顺手拉了拉,生怕屋子里有鬼。
江辞无对他说:「鬼已经被超度了。」
张合瞬间门松了口气:「那就好。」
荣道长开口道:「令堂已经没事了,如果担心的话可以送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等一下,」张合喊住他们,连忙说,「这个点了,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不用了,」江辞无抬脚往外走,「我们还有要紧事。」
「你带我们去天石山右边的小路。」
听到这话张合没有再劝说。
天石山就在附近,张合开车送他们到山脚,接着领他们走向右侧。
「这条路平常没什么游客走的,都是附近的村民才会走这条路。」
还没上山,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走了下来,看见张合,连忙说:「张合,村长说要封山了,你们别上去。」
张合愣了下,连忙问:「怎么突然封山了?」
中年男人说:「就那个陆达,通缉犯啊,好像藏在山里。」
「让咱们普通人别上去掺和。」
「你没看群里的消息么?」
张合:「我今天忙了一天了,没时间门看。」
中年男人看了眼江辞无和荣道长,还以为他们俩是游客,又说:「你们快回去吧,大晚上的山上没什么好玩的。」
说完,他快步走到路上。
张合扭头看着江辞无:「江老板,你们俩真的要上去么?」
江辞无嗯了一声:「我们就是去找陆达的。」
张合犹豫地说:「可这条路没有修过,你们俩要是单独上山了,怎么下来都不知道。」
他抓了抓头发,又说:「我给邻居打个电话,让她照顾一下我妈。」
「我带你们俩上去吧。」
等他打完电话,荣道长也和陆观主打完电话了。
荣道长对张合说:「张先生,你带我们到这里就行了。」
张合看了眼地图,点点头:「好。」
「不算远,翻过一座山就行了。」
进山多久,江辞无就感受到一股与众不同的寒意,不是山里沁人心脾的凉爽,而是一种阴森森的寒冷,从脚底往身上钻。
这里没有修过路,几条小道都是走的人多了,才隐约有了道路的样子。
走到山腰处,张合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奇怪,今天山里特别冷。」
「江老板,小道长,你们俩冷不冷啊,早知道我就拿几件衣服过来了。」
「以前晚上没这么冷的……」
江辞无跟在他身后,听着他嘀嘀咕咕地说着话,脚步一顿:「别出声。」
张合立马闭嘴,无声地问:【怎么了?】
没有人说话,山上的动静变得格外清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安静了两秒,又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靠近了。
在右边。
江辞无偏头看过去,天色昏暗,树影幢幢间门,看到一抹黑影,一瘸一拐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张合看了看,还以为是有人受伤了,连忙走过去。
江辞无一把拉住他的衣领,把人拉了回来:「别过去。」
「不是人。」
话音落地,只见不远处的树后探出了一张长着黑毛的脸,两只眼睛有半张脸那么大,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蓦地,它咧起了嘴,朝着他们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