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天是求着江辞无来的,没法对他的挖苦说什么,便扭头看向病床上的林德庸。
林德庸眼睛半睁着,神情扭曲狰狞,嘴里不停地发出嗬嗬嗬的声音,显然在备受煎熬痛苦,都没有朝门口的方向看一眼。
随着身上一张张人脸的起伏摆动,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张着嘴巴大口呼吸。
眨眼间的功夫,林德庸的身体就冷汗浸湿了。
候在床边的佣人连忙用拧干的毛巾擦拭他的身体,他白着脸,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数不清的人脸。
擦到一半,悬空的手有些撑不住了,毛巾一角不小心碰到长在胳膊上的人脸,凸起的人脸陡然动了动,往上挣扎,像是脱离林德庸的身体似的。
人脸一动,林德庸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人脸仿佛听见了这道声音,空荡荡的嘴巴微微咧开,一口咬住了毛巾。
“啊!”佣人吓得短促地叫了一声,跌坐到地上,手上的毛巾缺了一角。
人脸的嘴巴咀嚼似的动了动,一口咽下了毛巾。
见状,江辞无算是确定了林德庸身上的是些什么东西。
“人面疮。”
人面疮,疮象全似人面,眼鼻俱全,多生膝上,亦有臂上患者,与之肉且能食,是积冤所致。
林衍天听他说出了病症,点了点头,对他说:“之前请来的道士和尚,都说没办法、救不了。”
他紧紧盯着江辞无,期待从江辞无嘴里听到不同的答案。
江辞无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大师们都说救不了,我哪儿来的办法。”
林衍天连忙说:“你和他们又不一样。”
江辞无挑眉:“哪儿不一样?”
“你……”林衍天顿了顿,脸色微变,挤出一句话,“你各个方面都很优秀。”
不论是吃喝玩乐、赛车、运动,还是考试、工作等正经方面,能用短短一个月、甚至半个月的时间,达到别人一辈子都抵达不了的高度。
林衍天知道,只要江辞无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江辞无仿佛生来就被老天爷厚爱着。
林衍天呼出一口气,缓缓说:“江辞无,你再想想有没有办法。”
江辞无难得从他嘴里听到拍马屁的话,敷衍地应了声,问道:“你先告诉我,你爸怎么变成这样的。”
林衍天看了眼地上的佣人,找了个借口支他出去:“去给我爸准备晚饭。”
“是。”佣人应了声,连滚带爬地跑出这间卧室。
林衍天沉默了会儿,开口道:“自从宣弘壮和陆达出事,我爸就去找其他大师了。”
江辞无嗤笑了声:“找其他大师准备继续对付老江?”
林衍天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说:“不一定是对付江叔叔,他想对付的人还挺多的。”
“总之,因为宣弘壮和陆达,公司的股票跌了不少,我爸就不再找这种来路不明的道士,去了几个地方,找的是道教协会、佛教协会正规的大师。”
江辞无瞥了他一眼:“然后呢?”
林衍天垂下眼,继续说:“没有人愿意帮他做事,倒是有个道协的道长,让他赶紧散财做慈善,改过自新,否则有大灾。”
江辞无挑眉:“你爸不信?”
“不,他信,”林衍天摇了摇头,“回陵安市后,他就一直呆在公司,生怕项目有纰漏。”
“然后发现我签的那份合同出了问题,亏损十几亿,他气得想打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气血攻心住院了。”
十几亿?江辞无想起张雅云之前说的“林氏损失了几个亿,林德庸一气之下都住院了”。
居然是十几亿。
林衍天:“住院后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然后没过几天,手臂上就长出了第一个人面疮。”
“医院一开始以为是肿瘤,做手术切了,第二天,不仅切掉的人面疮长了出来,又长出一个新的。”
“住了一星期的院,越来越严重,我爸就知道不对了,让我去找灵安观的道士,他们说没办法,我就开始找其他的,上星期请来了清微山的大师后,他身上的人面疮变得更严重了。”
江辞无听完林德庸变成现在这样的过程,撩起眼皮,对他说:“人面疮都是积怨长出来的。”
“你爸去过哪些地方、做过什么事、拜过什么东西,你知道么?”
林衍天微微皱眉:“我只知道一部分,他的秘书应该更了解。”
“我现在让他秘书过来。”
说完,他立马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
过了会儿,门被敲响了。
来的不是秘书,而是刚才被支使出去的佣人。
江辞无偏头看了眼,佣人手上端的不是日常饭菜,而是整整一脸盆的生肉,切成一条一条的,扑面而来一股血腥味。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床上的林德庸闻到这股味道后,气若悬丝地说了一个字:“饿……”
佣人身体打了个哆嗦,慢慢走到床边,把装生肉的盆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用夹子夹起一条肉,缓缓伸向林德庸。
他伸向的不是林德庸的嘴,而是人面疮的嘴。
人面疮长大嘴巴,一口咬住生肉,咀嚼两三下就吞咽下去。
每吃一条肉,人面疮都会动,人面疮一动,林德庸就开始惨叫:“啊啊啊——”
说饿的是他,吃了后痛叫的也是他。
林德庸脸上出现了既痛苦又满足的神情,整个人都处于煎熬之中。
佣人哆哆嗦嗦地喂完一整盆生肉,小心翼翼地看向林衍天。
林衍天:“你出去。”
“是。”佣人松了口气,连忙抱着脸盆出去,把夹肉的夹子忘在了桌上。
夹子上还沾着血和些许生肉丝。
林德庸胳膊上的人面疮似乎闻到了味道,整张脸缓慢地偏向桌子,嘴巴朝着不锈钢夹子撅起。
“啊啊啊啊……”林德庸又叫了出来。
江辞无看了眼不锈钢夹,抬脚走过去。
林衍天还以为他要出手了,没有任何动作,紧紧地盯着他。
只见江辞无拿起不锈钢夹,凑到人面疮嘴边,人面疮一口咬住不锈钢夹,连着夹子上的血肉,生生地把整个不锈钢夹都吞了下去。
“啊啊啊啊!”林德庸胳膊上隐隐凸起了不锈钢夹的形状,过了会儿慢慢变平。
江辞无眨了下眼,拿出一张符纸小人,放在人面疮面前。
人面疮似乎能察觉到符纸小人对他不利,靠近符纸小人的几张人面疮纷纷闭上了嘴巴。
林衍天这段时间来,第一次看到人面疮安分下来,眼巴巴地盯着江辞无。
见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忍不住问:“这样就有用了吗?”
江辞无偏头看他:“什么有用?”
林衍天愣了下:“你在做什么?”
江辞无理所当然地说:“我就玩玩。”
人面疮还是有点脑子的。
林衍天:“……”
他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又说:“你、你不做点什么吗?”
江辞无淡定地点了点头,他不是不想做什么,而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书上记载过对付人面疮的办法,但人家只是长了个一个人面疮,不是林德庸这种全身上下都长了。
再者说,既然书上有记载,道协、佛协的高人们肯定有所了解,他们什么都不做,肯定是那方法对林德庸来说已经没用了。
想着,江辞无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宴朝一。
宴朝一掀了掀眼皮,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因果报应,无药可救。”
林衍天脸色微变,咬了咬牙,追问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宴朝一瞥看他,缓缓说:“有。”
林衍天忙不迭地问:“是什么?”
宴朝一:“等。”
林衍天茫然:“等什么?”
宴朝一吐出两个字:“等死。”
林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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