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淹延,就是将关押的囚犯一直拖着而不审,这一关就是几个月,甚至一年两年的都有。
而至于为何这么做,朱元璋最是清楚,这些被关押的犯人,只要还未审案,不管是否青白,总归是要吃喝拉撒的。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犯人的家属亲眷们,若是想要犯人能在牢里面吃好喝好,自然是要给牢头和差役送些银钱,送多的吃好喝好,送少的断其吃喝,要不了多久就会让其活活饿死在狱中,反正都是犯人,到时候直接用尸体按一个押,审都不用审,直接就可以结案了。
这样一来,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至于用刑残酷和泛滥追呼、招引告讦又是相似的,这便是地方官员追求效率和证据,恨不得到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屈打成招,而后将十几件未破的案子全都放到他的身上。
只不过这一点,在如今却是很难改善,只能尽量完善监察体系和刑狱体系。
再之后的重叠催税、科罚取财虽然也是记载在《西山政训》之上,但实际上并不属于为官之道的范畴,毕竟一个地方官员尤其是在洪武年间,你再大的能耐,在狠辣的手段,肯定也不敢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最多使些手段,小捞一笔。
而低价夺物,放在后市便是强买强卖,靠着官员的身份,若是看上了某个富商家里的豪宅,难道那富商还敢直接提出让官员用市价购买么。
李泰十分耐心的将这十害一一讲出来,并附上了自己的解决之法以及建议,只听得朱元璋两眼一直冒着精光。
有李泰,乃是大明之幸的想法早就已经深刻在朱元璋脑海了,可即便如此,每一次看见李泰用不及弱冠的年纪,阔谈大论,却又偏偏都是极有道理的话时,朱元璋还是会想要称呼李泰一声“妖孽!”
而此时的李泰已经全部说完,而后还有些郑重的对朱元璋说道:“四爷,今日你问我之问题,想必也是要向圣上禀告的。”
“我便想请四爷帮我向圣上再带一句话,朝廷制定律法,不止是为了约束百姓,更是为了严格的约束官员!”
“百姓们懂得东西不多,所以朝廷需要以明文规定的方式,来告诉他们什么可以做,而什么不可以,法无禁止皆可为。”
“而官员不同,只有饱读诗书者方可为官,其标准自不可与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百姓们相同,对于官员来说,除了要做到法无禁止皆可为以外,还要知道什么是法无授权不可行!”
“法无禁止皆可为,法无授权不可行。”
朱元璋嘴里不断念着这两句话,内心的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
“聂庆彤何在?”回到暖阁后的朱元璋二话不说,便开始奋笔疾书,直到将今日李泰所讲的每一句话都依照记忆抄写了下来后,朱元璋方才停下了笔,开口招呼了一声道。
“老奴在,请陛下吩咐!”
随着朱元璋声音落下,一个看模样五十多岁的老太监立刻进门请安说道。
聂庆彤乃是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是随身跟在朱元璋一边伺候的內侍,掌理内外章奏及御前勘合、传宣谕旨,可以说是和朱元璋最亲近的位置。
只不过如今朱元璋尚且还没有对宦官放权,所以即便是掌印太监的聂庆彤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势,但毕竟身份特殊,朝中也无人敢惹。
“你去一趟御用监,看一看前朝的丹书铁券该是怎么做的,再去一趟印绥监,看一看要赏赐丹书铁券,该有什么程序。”
明朝时的宦官机构很庞大,且并不全是负责伺候皇帝和妃嫔,而是各有其不同的职能。
整个宦官机构,统称为二十四衙门,又分为十二监、四司、八局。
聂庆彤所在的司礼监,便是二十四衙门中职位最重的一个,掌管内史名籍,总督各职,凡差遣及缺员,具名奏请。
可以说整个宦官机构的二十四衙门,皆都要听司礼监的调遣。
而朱元璋所说的御用监和印绥监同属二十四衙门中的十二监,其中御用监掌办造御前应用,除了一些皇室的日常用具以外,一些赏赐给大臣的物件也是这个部门打造出来的。
至于印绥监,则是掌古今通集库、铁券、诰敕、贴黄、印信、图书、勘合、符验、信符。
可以看成是掌管了皇室的图书馆,还稍微有一部分朝廷六部中礼部的职能。
朱元璋让聂庆彤去做这些事,自然是不准备再继续拖下去了,打算直接将丹书铁券赏赐给李泰,也免得李泰总是患得患失,再以为他朱元璋卸磨杀驴,说话不算话。
“遵命!”聂庆彤应了一声,但是身形却是一动未动,而是依旧面带犹豫的站在那里。
朱元璋看了一眼,奇道:“怎么还不动身?”
那聂庆彤急忙弯腰躬身,低声道:“陛下要赏赐丹书铁券,可是要赐给韩国公之子,李泰?”
聂庆彤作为朱元璋的贴身內侍,一些事情自然是知道的,毕竟有时候朱元璋独自一人批改奏折时,都会突然自言自语的冒出来一句‘若是泰儿在此,面对此事该怎么做’……
朱元璋又是好奇的看了一眼聂庆彤,稍微有些不满的说道:“没错,怎么,你还敢有意见?”
聂庆彤闻言急忙跪在地上接连磕头说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哼,那你到底是何意,说不出个理由来,那你这掌印太监也不用干了,给朕滚去织染局绣花去吧!
聂庆彤闻言顿时浑身一颤,心有后悔自己干嘛多此一举,却还是不得不颤抖着声音说道:“李公子虽非常人,但毕竟只是一介白身,又无显著功劳在身,若是圣上单给其发一本丹书铁券,很难说有些人会有一些别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