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场钦天监的三十多名官员全部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李泰如今在应天,说是出名也算是小有名气,毕竟一首石灰吟当时让寂静的大明文坛掀起了不小的波浪,所以在场之人,多半都是听过李泰的名字的。
而同样,这些人自然也是知道李泰的年纪。
神童嘛,自古有之,李泰能够在这个年纪写出石灰吟,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并没什么好嫉妒的,毕竟他们的心思又没有放在诗词歌赋之上。
但是当他们发现,李泰在这个年纪,竟然直接在星象方面的研究都已经超过他们之时,这种落差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了。
外人本就轻视钦天监的成果,虽然同为读书人,那些流连于青楼画舫上之上,什么正事都不敢,每天只是写几篇风花雪月的诗词,就能得到万人追捧。
反倒是他们,日日观察星象,制定历法,真的是在做实事的,反而无人问津。
这种落差只得让他们报团取暖,并且嘴上虽然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看不起那些所谓读书人。
但是现在,李泰既写得诗词歌赋,又在星象上的研究甚至超过了他们几百年的努力,年纪又是如此的年轻,这让他们却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开口说出了绝大多数人的疑惑道:“韩……那韩国公之子为何要去研究这东西!”
唐若怀则是长叹一声言道:“他不是研究这东西,他创立了一门学说,名唤《物理》学,取得是格物致知之意,他正是在格物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些!”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又是一惊。
创立学说?
那就是开宗立派了,若真是将自己的学说流传下去,那他李泰岂不是就像是宋时的朱熹程颐一般,成为当世圣人?
他才多大啊!
所有人都不敢细想下去了,心中不屑之人众多,觉得你李泰就算是神童,天生聪慧,但你凭什么就敢开宗立派,但大多都只能在心里过几分嘴瘾,却是万万不敢开口说出来的。
毕竟那可是韩国公之子,要是腹诽李泰的言论传了出去,这李善长若是个护短之人,他们安能还有命在。
眼看着气氛沉重,话题也有些歪了,唐若怀急忙想要将话题拉回来因此便言道:“依照李公子的理论,这月亮乃是宇宙中的一个球体,我们如今所处的大地同样如此,圣上命我等验证此言论是否真假。”
“这是浑天说融合宣夜说?”
有人听见唐若怀言论后,直接给出了结论。
中国人自古以来便未停止过对星象的研究,钦天监的前身甚至能追溯到秦汉时期,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职能。
且这个衙门虽然不受重视,但是历朝历代皆有,只是叫法不甚相同。
汉时,太常所属有太史令掌天时星历。隋秘书省所属有太史曹,炀帝改曹为监。唐初,改太史监为太史局,嗣曾数度改称秘书阁、浑天监察院、浑仪监,或属秘书省。开元十四年又叫回了太史局。
乾元元年,改称司天台。五代与宋初称司天监,元丰改制后改太史局。辽南面官有司天监,金称司天台,属秘书监,元有太史院,再一直到了现在的明朝,则正式改称为钦天监,且一直延续到了清朝。
正是因为这份底蕴,李泰提出来的理论,他们瞬间便想到了对应的学说。
古代这些天文学家所整理的宇宙模型,不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吵得不可开交的日心说或是地心说,而是浑天说、盖地说以及宣夜说。
所谓盖地说,其实便是所谓的天圆地方,而浑天说便是张衡的浑天如鸡子。
至于宣夜说,便是最接近于宇宙的真相,天上的日月星辰实则都是悬浮于虚空之上。
这三种宇宙模型其实相互之间是有些细微之处的冲突的,但是因无法证伪,且互相之间也没法争辩出个结果,最后的结果就是,既然谁都不知道这三种结论那个是正确的,那就索性全部都是正确的……
并不是不负责任,主要是历法的计算,一向是使用天元术来解释几何模型的,最典型的便是《授时历》。
元朝时的太史院主事,也就是相当于现在钦天监唐若怀所任的监正一职,在至元十八年正式施行。
它正式废除了古代的上元积年,而截取近世任意一年为历元,打破了古代制历的习惯,每月为二十九日半,以无中气之月为闰月。
精度与几乎与现在所用的公历相差无几,但却比西方早了三百多年。
而其制定的方式便是观测太阳和星象的运动轨迹,进行分段,再用天元术中计算三元问题的方式来求解,随后便可以推导出正确的运行轨迹并计算节气。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元朝时幅员辽阔的原因,元朝时进行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天文学实际测量的工作,最北到达了西伯利亚,最南则到达了南海诸岛。
但无论怎么说,钦天监最主要的任务便是确定节气,这与日心说无关,更与地心说同样无关。
不管这地球是什么样子的,谁又绕着谁转,都丝毫影响不了数学的计算。
“那如此说来,似乎这位李公子的理论似乎是正确的,这个世界似乎真就是宣夜说和浑天说的结合?”
有人提出了结论,毕竟所有人都看到了月球的样子,既然这月亮便是一个悬浮在宇宙中的球体,那么很有可能脚下的地球同样如此!
“圣上的意思,是要一个准确的答案,不可随意揣测,这东西我已经从李公子那里借来了,这几日我等便用此物好好观测星象,给圣上寻一个证据便是!”
三言两语,唐若怀便给接下来的钦天监的工作,定下来了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