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珏闭着眼装着毫无知觉, 是在等着闯进屋子里面的人动他颈上法器,触动阵法。
他等了半天,却等到了指尖印上的湿漉漉的吻。
穆晴岚心里苦啊。
这都替嫁满打满算一个月了,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晃来晃去,结果一身的刺,根本就不让靠近。
她的贼心伴着苦水, 在低下头之后,其实想奔的是霍珏的双唇。
但穆晴岚没敢, 毕竟霍珏被抱一下就要自爆的场面历历在目, 穆晴岚最后只循着霍珏的指尖,热乎乎地亲上去……闭着眼睛停住不动了。
霍珏废了好大的意志力, 才没有震惊地缩手, 他茫然地在白纱之后睁开眼, 只可惜眼前依旧是一片空茫。
而外面带着弟子蓄势待发的曲双,手里紧紧抓着玉牌,只等玉牌一亮,他们就冲进去。
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等到玉牌亮起, 心中渐渐发紧。
他仰头看了一眼, 雪松院层层叠叠的阵法符文在无声流动, 像是被触及的水面一样, 在闪着细微的波纹。
这太奇怪了。
雪松院的阵法都是他跟着霍珏布下的杀局,可是现在阵法确实被触动了, 在波动,却没有触发杀局,一张符篆也没有燃烧。
曲双心中越来越怕, 怕的是他越发无法控制的猜测——霍珏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冲进去对敌。
毕竟雪松院布置的天罗地网,连他们这些内院弟子都不敢随意走动, 若是对方能够在不触发阵法绞杀的前提,进入霍珏的屋子,那又怎么是他们这些弟子能够对抗的?
电光石火间,曲双总算是聪明了一次,他觉得自己和他身后的弟子们,还是被少掌门给推开了。
说好的生死与共,却原来还是少掌门决意要自己扛。
曲双心中甚至前所未有的生出了一种愤怒和叛逆。
他不再等霍珏催动符篆,私自做了决定,带着弟子们朝着霍珏的屋子悄无声息地靠近——直至贴在窗子上,而后曲双抬手飞速结印,在窗子上绘制了一个符文镜。
镜中正是屋子里——穆晴岚正蹲在霍珏床边,嘴唇循着他的指节反复轻蹭。
像一条不知餍足的缠人小蛇。
曲双猛地抽了一口气,面色瞬息变了能有五六种颜色,一口气噎在嗓子不上不下,内心震惊难以言喻!
穆晴岚明明已经被关进了寒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曲双想到霍珏为了给穆晴岚留生路,让他在守护阵法之中布下的符文密令,顿时差点被气个倒仰,这穆晴岚得了符文密令自己不跑,难不成是替那些叛徒来偷法器的!
曲双的思绪正在上天入地的时候,穆晴岚总算亲完了她自认为的“一口”
慢慢抬起了头。
终于亲上了啊!
太不容易了啊啊啊啊!
穆晴岚实在是太激动,站起来之后,忍不住在屋子里手舞足蹈起来。
正准备不顾一切杀进来的曲双和弟子们:“……”
床上准备鱼死网破的霍珏:“……”
他虽然看不见床边人的动作,但他能听到地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四肢在空中乱飞抽动空气的声音。
霍珏甚至不知道进屋的到底是谁,他并没有感觉到高境修士的压迫,若是修律长老或者其他长老,此刻即将得逞,定然顾不得压制周身肆虐的灵力……
但是这人没有泄露出一丝的灵压,霍珏根本猜不出来是谁。
而且霍珏指尖上的湿濡和温度仿佛还在,霍珏整个人都像是被扔进了大火,凌乱又焦灼。
门外回过神的曲双带着弟子朝着屋子里面冲进来!管她什么穆家傀儡到底意欲何为,他们必须保护少掌门!既然给她留了生路她不走,那就是找死!
穆晴岚正得意忘形,听到外面的异响,猛地转头,而后在曲双推开门进屋之前,蓦然原地消散——她没法解释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必须先躲一躲,晚点再来喂饱霍郎!
霍珏正在天人交战思索对策的时候,骤然一阵熟悉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霍珏浑身一震,是她!
她回来了!
霍珏毫无迟疑地抬起手撑着自己做了起来,伸手在穆晴岚消失的地方捞了一把,却捞了一个空!
这时候曲双他们冲了进来,屋内的一切还未等看清,他们便立即结剑阵不给穆晴岚任何逃走的机会,曲双朝着霍珏那边吼道:“少掌门!你没事吧!”
霍珏听到弟子们冲进来的声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本能地攥紧了被子,他们怎么进来了,她……怎么办!
霍珏开口,正要喊“剑下留人”,她虽然非人,却是他的恩人!
但很快便有弟子喊道:“人呢!”
“对啊,人呢……”
“果然是个妖邪之物!”曲双震怒吩咐,“弟子们,随我追!”
“曲双。”霍珏心里听到弟子们说“人”跑了,心中才一松,听到曲双要追,立刻又狠狠吊起来。
他叫住曲双,尽力掩饰自己的异样,沉着声音说,“院内机关重重,莫要贸然追出去,以免伤了自己人,今夜才开始,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曲双听从霍珏的话已经变成了本能,虽然刚才在窗外叛逆了那么一下子,但是听到霍珏这么说,他立刻停住。
他一停,跟着他的弟子们自然也就都停住了。
他们都在等着霍珏吩咐,可是霍珏心中却在担忧“她”能不能逃得掉,会不会闯入他亲手设下的杀阵。
霍珏咽了口口水,将动乱的心神勉强稳住,说道:“不要贸然离开雪松院,焉知这不是一个陷阱?”
“可是少掌门,你知道刚才在屋子里的是……”
“曲双!”霍珏厉声截断他的话。
曲双一愣,霍珏连忙又说:“要弟子们先出去守阵,设法探听修律院那边的动静,今夜不对劲。”
曲双被霍珏吼得脑子清醒了一些,他一想,确实刚才冲动了。这个当口,他们死守雪松院才是唯一有胜算的办法,他被一个小傀儡给扰乱了心神。
之所以刚才那么冲动,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将穆晴岚当成过什么厉害人物,甚至因为她的出现极其恼怒。
少掌门对她仁至义尽,她竟然伙同那些人图谋不轨,实在可恶!
弟子们迅速被派出去,曲双冷静下来赶紧到霍珏身边,扶着他手臂将他扶上轮椅,一边检查一边问:“少掌门可有受伤?刚才那个傀儡有没有伤到少掌门?!”
霍珏悄无声息将自身同归于尽的阵法毁去,正要问曲双看见了什么,一听曲双这么说,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的方向,问:“什么傀儡?”
曲双看着霍珏被那傀儡亲过的手指,凑近了没有瞧见伤口,这才愤愤道:“就是穆家替嫁过来的那个傀儡,穆晴岚啊!”
“亏得少掌门可怜她,为她思虑到了极处,她竟然伙同那些人,竟然借着少掌门给她逃命的符文密令,钻到少掌门的屋子里来了!定是替那些人盗取法器的!”
“你是说……你看到了刚才在床边的人,是穆晴岚?”
“除了她还能有谁有这满院阵法随意穿行的符文密令?”曲双说,“我在外待命的时候看到阵法被触动,却并没有引得攻击符篆燃烧,就知道不对劲!”
“幸好我开了符文境看了一眼,否则她定然要伤了少掌门!”
“她是不是想动少掌门颈上法器?”曲双说,“痴心妄想,他们这辈子也别想拿到真的重生池!”
“一群背叛宗门倒行逆施的叛徒,天道在上看着呢!”
曲双在咒骂今夜反叛的人,霍珏听了曲双的说法之后,却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不会动,连呼吸都不能了。
曲双说刚才……床边的人是穆晴岚。
可是他明明在曲双他们冲进来,那人消失之前,闻到了他每夜都会闻到的草木清香。
他不会认错的。
霍珏脑中如同翻滚着沸腾的岩浆,心似被滔天而起的狂风裹挟,可一切一切的惊涛骇浪,都被他自己牢牢封印在他一具残躯之内,不动如山。
他白纱后的双眸泛上红,酸涩疼痛,却也只遮盖在那片纯白之下,谁也愧不见。
他想起了穆家替嫁的傀儡穆晴岚自从上山之后的所有事,每次都积极求见,满口的淫.词浪语,却一次都没有过妄图偷盗法器的可疑之处。
穆晴岚看到自己只会说喜欢,只会想方设法亲近,而“她”也从来除了亲近和帮助之外,没有对他表露过任何的诉求。
细细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占据曲双的身体,给自己做吃食,照顾自己。
穆晴岚千方百计见自己,却总是被他拒之门外。
因此她只能用另一种形态出现,不敢在他面前说话。
她们都喜欢在他感觉到难受的时候,给他施清洁术。
他曾经惊鸿一现的疑惑现在都稳稳重合,霍珏过了许久,憋到心脏都开始疼痛,才慢慢开始呼吸。
缓缓地吸入,再缓缓吐出。
曲双骂完了那些叛徒,在等霍珏的吩咐。
霍珏把微微颤抖的指尖藏起来,缩在袖口里面,然后平复呼吸,对曲双说:“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什么?”曲双疑惑。
“穆晴岚,未必是穆晴岚。”霍珏一语双关。
穆家知道送来的傀儡已经不是傀儡,而被什么别的东西替代了吗?想必是不知道的,否则他们不会费尽心思地拿送穆晴岚的母亲上山来做借口。
“什么叫穆晴岚不是穆晴岚?”曲双脑子时灵时不灵,大多时候是不灵的,听不懂霍珏的哑谜。
霍珏本应该将一切都告诉曲双,比如这段时间他身体能抗住,甚至往好的方向恢复,是因为每天半夜,都有一个“妖邪”用不明汁液在哺育他。
霍珏满心都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一开口却是:“你看到的穆晴岚不一定是真的,兴许只是妖物幻化。”
霍珏心如擂鼓,不敢看曲双的方向,垂着头扣着自己的轮椅扶手,连肩膀都微微塌下来了。
要是霍袁飞还活着,或许能看出来他自小带大的儿子这样是心虚。
霍袁飞或许还会觉得稀奇,因为他儿子从小到大,也没有心虚过两次。
但是霍袁飞不在了,没人能看出霍珏是怎么回事儿,他的面皮上依旧是惯有的沉稳肃穆,没半点为妖邪开脱的鬼祟。
他不想让曲双知道穆晴岚的事情。
霍珏自己都震惊于自己竟然在包庇一个连是什么物种都无法确定的“人”,但是从他第一次被捆住喂了汁水,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开始,这件事就被霍珏定义为他自己的事情。
就像生死要自我定夺,穆晴岚到底怎么回事,霍珏也想自己弄清楚。
他确定她和那些妄图窃取法器的人不是一伙儿的,因为之前他测试过,穆晴岚根本不想要他颈项上的法器,只想和他一起沐浴。
刚才他也算测试过,“重生池”就在他脖子上挂着,可她依旧没碰,而是不断亲吻他的指尖。
霍珏蜷缩手指,将指尖狠狠压进掌心,耳根悄无声息地开始泛红。
并非是羞涩,而是羞耻于自己竟然对同门撒谎。
“妖物幻化?”曲双道,“可是妖物如何能够到这雪松院之内?再说大阵……”
曲双话音一顿。
霍珏说:“大阵已经崩了,北松山万里雪原,生些妖物不稀奇,带着灵山气息,能穿透阵法也不难。”
“毕竟我如今目不能视,画下的符篆作用有待商榷,布下的阵法也未必多么精妙绝伦。”
霍珏的话音刚落下,曲双还有疑惑未开口,门外就有弟子来报。
那小弟子进屋,兴奋的没了规矩,几乎是喊道:“修律院弟子遭了天罚!灵山怒了,将他们全都困住了!”
“什么天罚……灵山怎么怒了,你说清楚!”曲双喝道。
“就是修律院弟子全都被雪松的树藤给捆上了!”小弟子说,“修律长老勉强对抗,但是他孤掌难鸣!”
“修律院整个都被灵山的雪松树藤给吞了,没了!地面到处都是树藤,有些足有两人合抱的树那么粗,修律院的弟子们还没等朝着雪松院来,就触怒了灵山,他们全都被雪松树藤给囚住啦!”
曲双闻言根本不敢相信,上前几步抓着小弟子仔细询问,又顺带着问了和泽长老和皇族驻扎的卫兵动向。
霍珏听到雪松树藤、听到灵山发怒、听到修律院弟子都被树藤囚困、心脏似是那出征的战鼓,一声比一声擂得更响,更加紧密。
霍珏根本不信什么灵山发怒,若当真是灵山发怒,万里雪原,眨眼之间便能掩埋整个北松国,又怎会只以雪松树藤困住修律院的人?
若山真的有灵,那冥星海倒置天崩地裂之时,它怎不怒?
他父亲被魔神万俟修杀害的时候,它怎不怒?
霍珏从未听说这世上哪座山真的有灵。
霍珏久久无言,曲双听了小弟子的说法,迫不及待去印证。
不到一刻钟,曲双便又急匆匆地杀回来,然后得意忘形手脚并用的和霍珏说了现如今门派之中的所有形势。
穆家弟子中计、修律院弟子被困、和泽长老散了集结的弟子已然歇息、皇族卫兵默默回到了各自往日驻守的岗位。
危机解除了。
不仅仅危机解除,因为“灵山发怒”的震慑,一些本有反叛之心的弟子,开始动摇,被困的修律院弟子之中,有几个甚至吓坏了,直接道心破碎。
霍珏听完了一切,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暗哑,十分干涩道:“以我手中的掌门令召集弟子,修复大阵。”
“是!少掌门!”曲双接过霍珏的掌门令,兴匆匆朝着外面跑去。
危机解除,但要重新启动大阵并非易事,弟子们今夜注定无眠。
霍珏慢慢软了脊背,靠进轮椅里面,对着窗户的方向,久久发呆。
今夜星月原本暗淡无光,但此刻乌云被罡风刮得褪去,皎白的月光顺着天际撒下来,映在窗扇之上,轻抚窗内至今惊魂未定的人。
今次危机过去,等段琴轩回来,门中应当能好生稳固一阵子。穆家弟子伺机擅闯北松山,也算是被拿住了把柄,两家彻底撕破脸,往后想要轻易混上北松山已是不能。
霍珏最开始思绪很乱,但是这会儿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直到他的腰背都坐得僵硬疼痛,他也还是坐在那里没动,修复大阵他帮不上忙的,但是霍珏也没去休息,仿佛在等什么人。
而他等的人,其实早就贴在窗户上了。
悄悄伸出一截树藤钻进窗户,在“看”霍珏。
修律院的弟子暂时解决了,局势算是稳住了。
但是外面的弟子还在忙活着呢,今晚上霍珏肯定是所有事情拿主意的那个,穆晴岚心疼他身体,想进去给他加个餐,又怕霍珏心情太差,她要是这会儿出现,说不定要被讨厌。
毕竟今晚上闹起来的都是些“妖魔鬼怪”,她这个非人搞不好要被霍珏反感。
万一霍珏心一狠,要把她也给收了,她肯定不舍得让他失手,那就只剩两个选择,束手就擒,或者自投罗网。
穆晴岚撤回藤蔓散去,回宿霜阁换本相。
她犹豫了一下,没敢拌得太花枝招展,毕竟今晚太乱,不合适。
穆晴岚穿了一身素白,头上只戴了几个玉簪子,当然也是有心机的,要想俏,一身孝嘛。
从宿霜阁朝着雪松院走,她想了想,又回去加了一件斗篷,毕竟大阵破了,现在罡风呼号,大雪纷飞,她本身是感知不到冷的,但穿得太单薄了,引人怀疑。
她还兢兢业业扮演着她弱小无助又可怜,修为低微且被穆家抛弃的傀儡,今晚上自己给自己定的戏文是一出“弃暗投明”。
只要霍珏今晚不迁怒她,不把她赶走,她就能名正言顺赖在北松山。
说不定这样朦胧又风雪飘摇的夜晚,他们之间能生出一点别样的情愫。
穆晴岚想得很美,特别美。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被曲双给看到了,她已经光的连个肚兜都没了,还以为自己隐瞒的特别好。
她想着所谓患难见真情嘛,她还是得真身本相上,要不然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弄到手!
穆晴岚裹着斗篷到了雪松院外面,想着找一个弟子通报。
结果雪松院守门的弟子们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穆晴岚等了一会儿,着急,就默默走了进去。
很顺利,未来得及撤下的各种肃杀叠阵,因为她身上的符文密令,对她毫无作用。
穆晴岚全无阻碍走到了霍珏的屋门口,总算碰到了两个小弟子。
不巧,这两个小弟子之前就是跟曲双一起行动的,在符文境之中看到了穆晴岚冒犯少掌门,这会儿看到穆晴岚大摇大摆出现,立刻拔剑相对。
“站住!”
穆晴岚抬起双手,慌忙解释:“我醒过来就看到到处都是风雪,我的婢女都没有了,我好怕,我是来找……”
“妖孽,还敢胡言乱语!”其中一个弟子亲眼从符文境里面看到穆晴岚,又亲眼见证她消失在少掌门屋子里,爆喝一声,提剑要砍。
穆晴岚都准备好不轻不重挨一刀,好演个苦肉计了。
霍珏突然在屋子里开口:“住手!让她进来。”
小弟子身形一滞,顿时收剑,但看穆晴岚的面色还是很不善。
穆晴岚走进去,心里念着还是霍郎好啊,边走边挤眼泪,然后一进屋,就嘤嘤唧唧扑到了霍珏轮椅前面。
哭道:“霍郎,我母亲没了!”
霍珏被她抓住膝盖,要不是实在跳不起来,肯定已经跳起来了。
不过人跳不起来,他额角的小青筋跳得却很欢快。
“呜呜呜呜……叶洛跑了,带婢女们跑了,她们是叛徒!”
“我娘,呜呜呜……我母亲没了,怕是被穆家的那些弟子给杀了,我与穆家不共戴天!”
穆晴岚也是实在哭不出来,她那“母亲”也实在是没了比有要好。但用这件事装可怜最好,因此她当着霍珏的面,就是一顿干嚎。
干打雷不下雨,她想着反正瞎子看不见。
“霍郎,我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穆晴岚见霍珏没有第一时间把她推开,立刻手臂都攀上霍珏的双膝。
“霍郎,我知道穆家对不起你,今晚的事情是穆家背信弃义,我不可能再与他们为伍,我以后能不能留在北松山上?”
霍珏咬着牙,齿关紧绷,侧脸绷出凌厉的弧度。
但他双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却没把穆晴岚从膝盖上掀下去,竟然还任由她在这里胡言乱语。
穆晴岚趴着假哭,听着霍珏不吭声,说道:“我不奢求跟霍郎拜堂,做真夫妻,但是……我能不能留在北松山,做一个小弟子?”
霍珏终于咬牙切齿开口,一字一句,如冰凌坠地,“我不可能收你为徒。”
“不用不用,我就做个外门挂名小弟子就好,只要能让我留在你身边报恩就行。”
“你身体不便,我可以伺候你,我煮饭很好吃的!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都是认真的,我可以帮你的。”
霍珏没有马上拒绝。
穆晴岚欣喜若狂,霍珏心地善良,这是同意她留下了!
她得再努力一把,争取留在他身边!
霍珏沉默了片刻,终于僵硬地抬起了一只手,他朝前伸了一些,不偏不倚碰到了穆晴岚的下巴。
他将穆晴岚的下巴从他的腿上慢慢抬起来,自己也低下头。
他分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白纱之后的双眸,越是看不清,越让穆晴岚觉得有点心惊肉跳的摄人。
他就这么一手抬着穆晴岚的下巴,低头问她:“我于你,有什么恩?”
穆晴岚噎了一下,她就是瞎胡说,反正只要能留下什么招都要试试的。
因此她没脸没皮掰着手指数道:“霍郎心善,给我居住的院落设阵压制傀儡蛊,给我压制傀儡蛊的药物,还要帮我救母亲,现在又肯让我留在山中,桩桩件件都是大恩!”
霍珏轻嗤了一声。
他放开了穆晴岚,靠回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穆晴岚以一个卑微又无助的小傀儡立场,对霍珏说尽好话。
最后才说出真正目的,道:“宿霜阁里面没人了,就剩下我自己,外面好乱,风好大,我好害怕。”
“霍郎,我怕穆家的人还有人潜伏在这北松山,要伺机回来杀我,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我保证乖乖的,我还能照顾你的,你渴不渴饿不饿?”
“你要是累了,我推你去床边休息吧……嗯?”
霍珏始终不说话,他感受着膝上得寸进尺快爬他身上的穆晴岚,到现在也还是没法将眼前这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活生生的人,和夜夜喂他不明汁液的那些藤蔓联系在一起。
霍珏想要直接问,但是对方装神弄鬼地把自己分成两个,一个白天痴缠,一个夜里强横,直接问,她肯定不会说的。
霍珏打算直接试。
既然她分.身成两个人戏耍他这么多天,要他担惊受怕,又要他羞愤无奈,他为何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霍珏闭着眼狠心咬破舌尖,然后突然弯腰按住自己的灵府,痛哼一声。
穆晴岚全身心都牵在霍珏身上,他一捂住灵府,穆晴岚立刻就紧张问到:“你怎么了!”
霍珏恰好这时候嘴角溢出了一点点血,穆晴岚顿时手足无措,抬手便要以灵力安抚他的内府。
想他肯定是他这些天多方布置,殚精竭虑,布阵说不定还妄动了灵府!
但是手都按上去了,她又想起自己只是个“柔弱无能”的小傀儡。
不行,霍珏才可怜她“孤苦无依”让她留在北松山,她不能暴露。
于是穆晴岚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道:“我,我灵力低微,没法帮你,我去找人来!我去找曲双!”
穆晴岚直接朝着外面跑,准备等会操纵树藤过来,她也知道这办法属实有点笨了,可是再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
她关心则乱,根本没料到霍珏是诈她。
等她跑了,霍珏慢慢直起腰身,抬手抹了下自己唇边血迹,然后靠在轮椅上,闭上了眼睛。
他在等。
果然都没间隔上一盏茶,窗户和地面传来了熟悉的窸窣声,霍珏心里的疑惑在这一刻彻底得到验证。
她们……确确实实是一个人。
装神弄鬼了这么多天,却原来是个傻的!穆晴岚才跑出去,“她”就巴巴地来了,她是没长脑子光长树藤了吗!
霍珏想到自己这些天被这么个蠢东西给吓得疑神疑鬼,还觉得对方是个“高人”,就一阵胸口窒闷。
他正咬牙切齿呢,那树藤已经靠过来了,蹭着霍珏的手,攀爬上来要朝着他嘴边凑。
霍珏扭过头死死抿住唇。
他要是不知道树藤是穆晴岚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他还怎么喝她喂的东西?
谁知道她喂给他的是什么东西!
穆晴岚见霍珏竟然拒绝了,顿时一阵伤心且心慌,怎么这时候闹脾气呢!
自己身体不顾了吗?
而且她离开北松山,回湘君山之前,霍珏还曾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藤蔓,一副喝不够的样子,这怎么就不要了?
穆晴岚一着急,飞速操纵藤蔓,把霍珏捆在了椅子上。
霍珏:“……放开我!”
穆晴岚不放,困住他让他无法拒绝,将藤蔓折断,馨香的浆液送到他唇边。
霍珏犯了倔。
再度扭开脸,咬牙切齿地狠道:“我要你放开,我不要喝!”
由不得霍珏不喝,穆晴岚怕他内府受伤,再动气,伤得更严重。
因此像之前一样,不由分说,将树藤勒进霍珏嘴里。
还将他扯得微微仰头。
月色被狂风和乱雪遮蔽,呜呜的风声撩动窗扇。
霍珏被困在轮椅上,无能为力地仰起头,被迫大口吞咽着浆液。白纱蹭掉了,他恨得眼睛和眼尾通红,鼻尖也不例外,耳根蔓延至脖颈衣领里面,更是大片大片的绯色。
霍珏呼吸急促,羞愤欲死。
但是身上经脉,灵府、却如同枯木逢春一般,仿佛要被这蕴含着精纯灵气的浆液,浇灌得抽出了新芽。
通身的温暖和舒适,伴着胸腔的火,燎成了一把羞耻的火焰,将霍珏烧个里外通透。
他激动太过,没控制住情绪,眼睛一眨,眼尾便无声滑下晶莹泪液,滚入无边稠密墨黑的鬓发之中,不见踪迹。
终于,穆晴岚觉得差不多了,把霍珏放开就要跑。
她也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霍珏情绪不对劲!今晚不对劲啊!
但是她没等跑,就感觉霍珏咬住了树藤!
穆晴岚:“……”
霍珏双手得到解脱,攥紧了树藤,松开了嘴。
然后他酝酿了一下,呼吸都没喘匀,愤怒的破音,尖声喊道:“出来!”
穆晴岚浑身一震,或者说树藤一震,什么都不敢细想了,原地在霍珏手中消散成灵雾,直直朝着窗户边上卷过去。
本能告诉她,事情不好,她得跑!
但是她才钻出窗户,就听气喘匀的霍珏,平静对着窗边方向,一眨眼,生理性的泪水滚下来,落在腮边。
他羞恼得粉面桃腮,宛如上了色的水墨画,那副谪仙般总是霜雪覆盖的面容之上,此刻犹似春回大地,繁花团簇。
只是他的声音,还是碎玉凿冰般冷淡,吐出的话也是薄情似初冻的湖水,他说:“你要是敢这么走,就再也不要来找我。”
一句话,把穆晴岚死死钉在那里。
她心道完蛋了完蛋了,她就说今天不该出现,霍珏果然因为那群“妖魔鬼怪”恨死了非人之物,难道今天一定要拿下她不可了吗……
穆晴岚心里还存在着一星半点儿的侥幸,没敢走,也没敢朝着霍珏去,就卡在窗户那里,进退两难。
不过她这点侥幸到底也没能留存多久,因为很快霍珏又开口了。
字字句句,如同晴天劫闪,暴雨霹雳。
他嫣红的唇微微动了动,无情吐出三个字,把穆晴岚劈了个外焦里嫩。
“穆晴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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