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原谅

在顾正安扇自己的时候，江楠的心钝痛了一下。

也有点被吓到。

她怕顾正安继续扇自己，出声问，“江大明呢？”

正沉浸在自责和无尽的歉意中的顾正安，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他吃不准江楠对江大明是什么态度，毕竟他们做了二十年的父女。

他急忙回道，“他在警局。”

“哦。”江楠淡淡的应了一声，“抓进去了啊。”

顾亚辉怕二叔说不明白，很殷切的在一旁列数江大明的罪行，“楠楠，你不知道，那老小子，教唆顾亚杰去家里偷盗，拿走了二叔的钱，还偷了爷爷的字画，太可恶了。”

提到江大明，顾亚辉简直咬牙切齿。

江楠神色冷漠，“他本来就是个恶人。”

顾正安从江楠的话语中，确定了她对江大明的态度，更由此说明了江楠二十年的处境。

但凡江大明做个人，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不至于如此憎恶他。

顾亚辉在一旁极力缓解气氛，“楠楠，爷爷奶奶今天去你的鞋摊买鞋了你知道吗？爷爷的胡子是白的，奶奶是短发，你有印象吗？”

陆皓替她回道，“有，买了41的码是吧？”

“对，我回家后跟老人说了卖鞋是他孙女，爷爷奶奶都高兴坏了。”顾亚辉看了眼顾正安，嘿嘿一笑，“你看咱们一家人多有缘分啊，在街上都能碰见。”

其他人都没应声。

顾亚辉说完，气氛又冷了下来。

顾正安的脸色始终很凝重。

见到女儿他很高兴，但他同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的女儿，会怎样看待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她心里一定恨死他了。

顾正安刚在思考这个问题，江楠突然抬眸看向他，很认真的问道，“当年，你是不是从来没期待过我的出生？所以，你爱人生了男孩女孩你都不清楚？”

这是她内心最介意的事。

她的亲生父亲来认她，她的心情也很复杂，甚至，刚才她都想扑过去跟他抱头痛哭，诉说自己两世的委屈。

但是，在没有解开心里的疙瘩之前，她很冷静，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下出生的？

如果稍微上点心，孩子的性别不至于搞错吧。

对上江楠的目光，顾正安忙摇头，“不是的。”

其实，女儿主动聊起这个话题，顾正安的是心虚的。

当年，他期待这个孩子吗？

说实话，孩子并不是他心甘情愿的情况下有的。

是孙婉茹为了套牢他，使计怀上的。

他刚才或许是不怎么期待，但出于责任，他还是在努力的学习怎么做好一个父亲。

可遗憾的是，他的“儿子”长成了那个德性。

任凭他怎么努力，顾亚杰总是跟他不亲。

煎熬了二十年，当他得知自己的孩子另有其人，还是个女儿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庆幸。

顾正安很高兴江楠能主动问起这件事，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眸子柔和的看着她，开口，“楠楠，请允许我解释。”

“当年你母亲怀孕的时候，我正在铁路上工作，那时候条件普遍都很艰苦，我们的工作量特别大，我作为技术员，几乎需要24小时守在施工现场。

你母亲突然大着肚子来陇山找我，我只能把她安排在工人宿舍，当时的社会环境，都是舍小家，顾大家，我无法抽身照顾她。后来你外婆赶了过去照料，她生育的时候，我也在工地上无法回去，等我抽空跑回家时，孩子已经出生三天.....”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岳母抱着孩子，兴奋的告诉他，婉茹生了个儿子。

他看着躺在逼仄的小破床上，苍白无力的孙婉茹，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对孙婉茹感到愧疚。

在那样的环境下，她承受分娩之痛。

他这个当丈夫的，却没能陪伴在她身侧。

尽管，是她自己执意要从兰城跑到那小县城受罪，只因当时，顾岚在陇山县下乡插队。

顾正安抹了把脸，继续说道，“这二十年来，我跟顾亚杰并不亲近，我也很痛苦，我尝试过去做一个慈父，努力去跟他相处，可结果都不尽人意，他害怕我，也抗拒跟我培养感情，他只跟你母亲亲近，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问题。可当我得知我的孩子另有其人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就像你大伯说的，血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楠楠，我为自己的疏忽道歉，这二十年，我知道你在农村过得不尽人意，你给我个机会，我们父女从头开始，我会努力去做一个好父亲，尽力弥补对你的亏欠，可以吗？”

江楠听着他那么真诚又中肯的解释清楚了一切，她的内心，也是狠狠的被触动到了。

她相信顾正安说的一切，也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他这么多年来的痛苦和无力感。

虽然，他对孙婉茹的描述一笔带过，但她还是能从中感觉出他们夫妻关系，好像从一开始并不融洽。

她突然有点心疼这个中年大叔。

外表风光无限的生意人，家里却有那样一对老婆孩子。

她心里不禁疑惑，既然从一开始，他跟孙婉茹就是错误的，为何不离婚？

要将就到现在？

前世，她给孙婉茹治病的时候，他们已经离了婚，那时候听说顾正安出了国。

而离婚后的孙婉茹，还是神经质的让人喊她顾夫人。

或许在那场婚姻里，孙婉茹一直是在唱独角戏吧。

顾正安解释完这一切，客厅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三双眼睛，都在看着她，等待她出声。

陆皓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永远是她的后盾。

对上顾正安深沉的眼眸，江楠调整好了情绪，语气故作轻松的开口，“珍惜当下。”

短短的四个字，顾正安紧绷的冷峻面容，瞬间舒展开来。

长长的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终于克制不知自己的情绪，掩面轻轻抽泣。

许久，他平复了心情，眼眶湿润的看着她，嗓音沙哑的发问，“孩子，你原谅我了？”

江楠神色很平静的开口，“我一直介意的是你这个当父亲的对待孩子的态度，我想知道二十年前，是因为你的不管不顾造成的悲剧，还是另有原因。

我现在知道了，我或许不是在你的期待中出生，但你至少是个有担当的人。”

他跟孙婉茹那种人是不一样的。

想必这么多年，面对那样一个不着四六的儿子，和一个极端又偏执的女人，他也很痛苦吧。

顾正安怎么也没想到，江楠会是如此冷静，理性的态度。

他以为他会见到一个小姑娘，她会痛哭流涕的控诉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不易，会抱怨，会恨，会无法原谅他……

顾正安看着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女孩，早已泪流满面，连嗓音也沙哑的厉害，“谢谢，谢谢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