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斐一路有惊无险地回了药……噢现在改名叫做修真学院的居住地, 在外围还碰到了几个躲在暗处探头探脑的修士。
他一爪子过去把人全部都给掀翻之后,才穿过了阵法入口,平安走了进去。
“你怎么这么狼狈?”知袅一看见他就瞪大了眼睛, 再看他腰侧居然还有一道深到皮肉外翻, 仿佛都要看到内脏的伤口,吓得赶紧把现在当管事当的很带劲的杜长为喊起来拿药。
一番折腾过后, 寰斐身上缠满了纱布,安安静静地坐在庭院里开始发呆。
知袅想了想,还是凑了过去:“你这是怎么了,小主人呢?黑金也没回来?”
“储肃死了。”寰斐没回答她的问题, 却张嘴就是一个重磅消息,当场就炸得知袅等人魂飞魄散。
“他死了?”
“你们这次出去就是为了杀他?!”
“早知道是要杀他, 那应该把我也给带上啊!”
“那个叛徒, 早就应该弄死他了,要不是因为他,主人怎么可能会……”
“……”
这消息一出,几人立马就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他们这帮老家伙都是黑龙剑尊的老部下, 很久以前就跟在对方身边了。
储肃比他们晚来。
当时那家伙是被黑龙剑尊捡回山谷里的。
他是某个大世家家主的私生子,打小不受人待见, 据说他之所以会被黑龙剑尊捡回山谷, 也是因为他死命抱着对方的腿不撒手,才会被拎回来的。
一开始, 大家日子过得很平静。
寰斐那会儿也还是个金丹, 因为嫌弃他实在太弱,平时闲着没事就抓那小子到训练场对练, 久而久之, 他们一群人也混熟了, 寰斐拿他当弟弟看待。
黑龙剑尊从不收徒,只是那小子脸皮实在是太厚,剑尊无意中点拨他几招之后,他就开始厚着脸皮跟在后头一口一个师父——
时间久了,黑龙剑尊便也默认了他这么叫。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剑尊突然要把人给撵出去,寰斐还傻乎乎地替对方求过情,但对上剑尊那双冷漠的双眼,这事儿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再之后,储肃仍旧是经常来他们门前转悠。
寰斐问过原因,储肃说是他做了一些犯忌讳的事,惹了剑尊不高兴。
寰斐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剑尊他向来很冷,对谁都是一副冷口冷面的模样。
这小子有时候说话做事确实很冒失,把人给惹生气了很正常,只是直接逐出门外这事儿到底还是有些绝情。
寰斐心里不是没嘀咕过。
那段日子,他还发愁呢,想着人都在跟前养了十几年,结果剑尊说赶人就赶人,一点余地也不留,哪怕是养只狗也有感情了,剑尊怎么却依然这么无情?
万一他们这些老部下哪天也犯了错,会不会落得跟那小子一样下场?
“……”
那时,九岳大陆常有魔修屠杀修士和凡人一事发生。
剑尊听到消息之后,直接便杀光了那帮正在凡人居住的地方胡作非为的魔修,并放下狠话,要那些人想复仇尽管来找他,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一群他便灭门,有胆量的尽管来试。
尽管凡人在修士的眼中皆如蝼蚁,但剑尊很厌恶这种以杀人为乐的行为。
他也厌烦同族之间的内斗,主动选择远离纷争,隐入山林,不过这行为也让他和他的同族之间,关系直接降到了冰点。
所以,魔修时不时地上门骚扰,千方百计地跟剑尊过不去。
而他的同族权当什么也不知道。
这些事情,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像是寰斐他们就能应付过去。
然而那天夜里,魔修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进攻的时刻正好挑在了剑尊闭关的时候,不仅毁掉了护山大阵,还害得剑尊受了伤!
知袅气的不行,耗费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终于是挖出了这件事的根源。
居然就是储肃那小子干的!
他在报复!
寰斐也是气的不得了,他不明白这家伙何至于此,虽然剑尊毫不留情地把他赶出去了没错,可是从前相处的那些日子难道都是假的吗?他居然串通外人,当起了内鬼,试图谋害剑尊?!
一群人怒气冲冲地商量着,要怎么收拾那小子。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又听到了另外一桩让他们格外震惊的事情。
那小子从前是因为冒犯了剑尊,所以才被驱逐的,当时他们问起这个事儿,储肃闭口不言,剑尊也从来没在他们面前提过。
所以他们谁都不知道……储肃口中所说的冒犯,居然是那等颠倒人伦之事?
他居然、居然想以下犯上!!
撵他出去也是因为他对着剑尊的画像自渎!还说了一些大不韪的话,正好被剑尊给听见了!!
寰斐当场就气炸了。
那可是他们奉为神明的尊主大人!又如何能容忍别人对他产生一星半点的污秽想法!
寰斐立马就要把那小子抓起来打死。
然而剑尊却突然下令,要遣散众人。
包括他们。
突如其来的命令,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给打懵了,他们想知道为什么,剑尊却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门……
再后来,听到剑尊的消息,便是他的陨落。
那时,寰斐他们才刚被遣散,前后甚至都不超过五天!剑尊就突然没了!
这怎么可能!!
没有一个人相信这是真的。
只有哭哭啼啼的黑金跟他们说,剑尊身中剧毒,陨落的事一定跟那帮魔修有关系!
但寰斐他们还是不信。
剑尊那么强的一个人,魔修那点小把戏,怎么可能会害得他迅速陨落,甚至魂飞魄散?
所以寰斐直接把黑金给抓起来揍了一顿。
而后他们才知道,剑尊“陨落”之前曾经和黑金说过一句话——
“山高路远,诸位,有缘再见。”
“待到时机成熟之时,我们还能相见。”
“……”
这句话就仿佛是带着一种预兆一般。
剑尊大概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吧,但他却不方便明说。
寰斐他们不再挣扎,乖乖回了老家。
黑金也投入山谷陷入沉睡。
他们就这么等着,不知不觉,就等了一千年。
剑尊还是没有回来。
但他们等到了一个身上带着和剑尊一样气味的“小主人”。
“小主人”究竟和剑尊有什么关系,他们谁也说不准,但是就为了那一缕相似的气味,他们也要留下。
因为剑尊说过……
有缘再见。
他们之间一定是有缘的。
如今,储肃死了。
当年那桩事也总算是有了结果。
即便他们心里清楚,剑尊不可能是因为那家伙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而“陨落”,剑尊不可能那样弱,但对方在心中玷-污了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神在先,背叛和算计、试图伤害剑尊在后,所以,是他该死!
这一千年来,他们各自守着当初剑尊留下的珍宝,寸步不敢离,才会让那孽种逍遥自在了这么多年。
现如今才杀了他,已然很迟了。
“……行了,不说那个晦气的玩意儿了,死就死了,只恨没把他尸骨留下来让老娘再给他吊树上暴打三天三夜!”
知袅终于从储肃已然魂飞魄散的这事儿中抽离出来,还很是嫌弃地拿手在鼻端扇了扇风,才道:“所以小主人和黑金在哪?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也不清楚,他说他不舒服,想留下来歇一会儿,一直催我赶快回来给你们送消息,我就回来了,黑金还在他身边。”
“你这傻子!他让你走你就真的走啊?”
“那……还能怎样?”
“你真是……”
知袅伸手在他头顶一拍。
“按理说,不应该啊,你们都受了伤,他又不傻,偏偏在这时候催你走,就不怕再出什么意外?!所以,他是不是有别的事儿要做,故意把你给支开了啊?”
“那,他是要去做什么?”寰斐挠挠头,果然不是很懂。
-
另一头。
纪秋檀刚一进空间没两步,就直接栽了下去,胸口的闷痛让他难受地忍不住把衣领用力扯开了些,艰难地喘气。
“你怎么了?”
身后不远处,师琅玉站在图书馆门口,摸索着扶手,小心翼翼地往纪秋檀这边走来。
外头的打斗对空间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他喝了能令人安眠的药汁,本该睡上好几个时辰,但细微的震动连绵不断,他最后还是被惊醒,敏锐地察觉外头可能出了事。
但他出不去,只能等。
好不容易等到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没想到来人竟然门都没来得及进,就直接摔倒在了台阶下。
“好……好难受……唔……”
纪秋檀一路上都在咬牙忍痛,这会儿看到师琅玉,不知为何,一阵酸楚便骤然涌上鼻腔,害得他眼角也不自觉多了几点水光。
“你别……下来……我上去……”
他喘着粗气,窒息的感觉弄得他脑袋嗡嗡作响,但他还是惦记着师琅玉眼睛不行。
这种情况走楼梯,万一磕着碰着……
他好不容易把人给一点点养回来的!他可舍不得让人再受伤!
然而有些事情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他艰难地想撑着身子站起来,身体却完全不听他的使唤。
挣扎了几下,师琅玉就已经下来了。
而后,就凭借着敏锐地听觉和模糊的视觉,辨认出了他的方向,半跪在他身旁,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哪里受伤了?”师琅玉问。
“伤的不重,这不是……”纪秋檀满头是汗,“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好闷,呼吸不上来。”
“你刚刚是做什么去了?”师琅玉眉头紧皱。
“……”
片刻沉默,只剩凌乱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纪秋檀才说:“我把合欢宗老祖给杀了。”
听到这话,师琅玉的手指似乎僵了僵,但很快,便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摸到了一手冷汗,索性先把人给扶起来。
纪秋檀已经没力气了。
他半靠在师琅玉怀里,完全是靠对方的身体支撑,才能坐起来:“可能是……可能是灵力耗的太厉害,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就恢复了……”
“并非如此。”师琅玉没说话,是他脑海中的那个声音突然又开口了:“他胸口有个印记,很眼熟,让我看一眼。”
“……”
稍作迟疑,师琅玉沉着脸,还是伸出了手。
识海中,师忘忧仍旧是那样一副慵懒的模样,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一只胳膊懒洋洋地支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而他目光落在被纪秋檀自己扯的乱七八糟的衣襟处之后,突然就笑了:“傀儡印,合欢宗老祖还没死透呢。”
这事儿他自然最有发言权。
因为那个时候,是他亲手杀了合欢宗老祖,过后被傀儡印折磨到生不如死的,也是他。
这是储肃的另外一个招数。
他若不幸被人所杀,神魂便会分出一部分,悄无声息地和傀儡印一同转移到在场的其他人身上去。
那人就成为了他死而复生的希望。
傀儡印在最初落下的时候,悄无声息,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印记便会开始显形,在受印之人胸口印出一朵格外艳丽的花。
只等那朵花彻底成型,那人便是被夺舍成功了。
如今,纪秋檀胸口处已经有了一片花瓣,他觉得痛,便是因为储肃的残魂在作怪。
“你有办法。”师琅玉没有用疑问的方式,而是肯定,他肯定脑海中那个声音知道解决的办法。
师忘忧果然也认了,脸上笑容比什么时候都灿烂:“我当然有办法,不过,这个办法需要一个牺牲品,你确定要听?”
“说。”师琅玉言简意赅。
他怀中的身体在颤抖。
对方本就怕痛,如今傀儡印才刚刚发作,痛楚并不算剧烈,便已经足够让对方难受了。
这是他头一次如此真实地感觉到,原来怀里这人也是有脆弱时刻的。
但他宁愿永远看不到。
“办法就是,将傀儡印转移到别人身上,不过这里只有你,那也就只能你做那个牺牲品喽。”师忘忧语调绵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师琅玉也应得干脆:“怎么做。”
他几乎是半点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留,就这么直接应了,师忘忧脸上笑容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起身向前,眼神中布满阴霾:“怎么做?好办啊,和他双修。”
“……”
四周骤然一静。
突然出现的两个字,果然听得师琅玉睫毛一颤!
他垂眸,望着怀中那个身影模糊的青年,放在对方前额的手也忍不住轻轻一抽。
指尖触及对方汗涔涔的皮肤,滚烫的热度和冷汗交融,他喉结微不可查地上下一滚,梦里那段令他不敢回想的画面,似乎还带着些许湿漉漉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又在他脑海和鼻端中浮现……
“双修……”
这两个字仿佛带些什么蛊惑的意味。
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
“这种浑话,你还没说够?”师琅玉脸色突然变得格外冷,颤动的睫毛都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将心中所有难言的绮思全部都给收拢于冰封之下:“到底要怎么做。”
“嘁。”
见谎言被识破,师忘忧哼笑一声,重新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在那,懒洋洋道:“既然你非要装出一副不趁人之危的正人君子的虚伪模样,那就算了,不过,我也想知道,告诉你这件事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什么?”
“……”
又是片刻沉默。
师琅玉垂眸,在混沌中凝视着身子虚软靠坐在他怀里的青年,手指渐渐收紧。
他没有哪一刻,是像现在这般,如此厌恶自己凡人的身份的……
无名之火悄无声息地在胸中点燃。
师琅玉闭着眼,听着怀中人已然陷入昏迷的紊乱呼吸,片刻后,还是哑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出来吗,我应了。”
“你确定?”师忘忧微微攥紧双拳。
先前他总在识海里反复劝说对方,不如就做个交换,他进来,他出去,但对方一直无视他。
现如今,他竟然为了这么一个人应了?!
恼火,更加恼火。
师忘忧半点也不觉得高兴,只是满心恼火。
“行,你真行,记住了,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后悔!”赌气似的说出这句话,师忘忧阴着脸,手指飞快移动,很快,一团暗色的幽火便出现在他掌中。
“把你身体交给我。”
“……”
他被封禁在识海,若是识海的主人不抵抗,他还是能够短暂地通过术法“出去”一次。
这并非夺舍。
而是一种时长很短暂的操控术。
师忘忧一感觉到自己双手和外头的人所重合,便是目光一闪,一道暗光迅速划破他的手指,鲜血滴答滴答流下,滴落在尚未完全成型的傀儡印之上。
诡异的波痕迅速在四周动荡……
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味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周围。
满头是汗的纪秋檀在昏昏沉沉间也得不到安宁,很是难受地不停将自己缩起来,双腿曲起,似乎是想用这样的姿势抵抗体内那股不断躁动的异火。
直到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突然无声无息地贴近了他的胸口。
“唔……”
好舒服。
他双颊绯红,不自觉地想要再靠近一些。
而师忘忧此时正将手靠近他胸口,唇边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酷笑意,眼底也闪着不明的幽光,看上去格外诡异。
“没想到……居然还能让我再有机会来抓你一次。”
“储肃。”
他好像是突然之间便陷入到了一种兴奋之中,兴奋到,眼底那层幽光似乎带着些暴虐,呼吸也跟着不由得急促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