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临脸上的笑一僵, 轻咳了一声,他莫名有种被捉-奸的错觉,便很快直起背脊, 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寂灵幽,才道:“江师兄也来了。”
江听玄却没听他这问好,只扫过他和寂灵幽, 语气冷漠了许多:“你们在干什么?”
伏天临不等寂灵幽开口, 解释道:“我在和寂灵师妹开玩笑呢, 师兄是来见寂灵掌教的吗?寂灵掌教方才和掌教起了些争执,如今该是去别处论道去了。”
可江听玄依然冷冷看他。
伏天临原本不在乎他怎么看待,可自从之前和这位江师兄关系亲近了些, 又骗他说自己和付甜甜感情笃深,只是为现境所困,现在他在江听玄面前和其他女人亲近, 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也不知是为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作茧自缚?
稍稍发散了一下思维,伏天临见他不语, 又道:“寂灵掌教这次来,还是来谈论师妹与师兄的婚约。”
大约是这话稍稍吸引了些江听玄的注意,他总算没有盯着伏天临了,转而看了眼寂灵幽。
寂灵师妹脸上还有些残存的惊慌和恐惧,看起来吓得不轻。
江听玄并未因为她这副模样便心生怜意,只漠然道:“我的婚事与任何人都无关, 不劳寂灵掌教操心。”
寂灵幽眼中泪意更深了, 她咬着唇角, 定定看着江听玄, 黯然道:“师兄,我一直心悦师兄,难道师兄便看不见吗?”
“看不见。”
江听玄冷淡地回了她三个字,把寂灵幽堵得说不出话来,而后才对伏天临道:“你同我过来。”
大概是不想当着寂灵幽的面说话。
伏天临其实不太想同他私下说话,因为他有些心虚,不过见师兄脸色沉着,到底是挨不过去,便只好露出温和笑容,道:“师兄请。”
于是他们两人并肩走出正殿,只把面带泪痕的寂灵幽单独留在了这里。
走到僻静处,江听玄停下脚步,眉头微皱。
“你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伏天临,你当初口口声声说让我照拂甜甜,如今又在这里同寂灵幽牵扯不清,难道要告诉我你爱上了两个女子?”
伏天临难得有些尴尬,他讪讪一笑,言语恳切:“师兄你真的误会了,我与她什么都没有,是那寂灵宗掌教骂了两句,有些难听,他不是同掌教论道去了吗?我便警告寂灵幽两句,让她不要痴心妄想,我这都是为了师兄好啊,师兄若不信,等待会儿掌教回来了可以问问掌教,我和她真没有什么。”
许是见他提到掌教,江听玄到底信了几分,略微静默后,他又问:“警告需要靠那么近吗?”
他瞧着不像警告,倒像调-情似的。
“我真的冤枉。”
伏天临哭丧着脸,轻声嚷嚷了一句,才道:“师兄,仙门大典快开始了,我忙着提升修为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同寂灵幽谈情说爱,你瞧着我也不像这种人啊。”
这话倒是有几分信度。
江听玄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大约见他实在委屈,终于不再质问这件事,他转而道:“你修为高深,也该多想着些甜甜,我已同宗门那位幻天门的供奉说好,准许甜甜去他座下修习一些时日,我说她未必答应,你同她说吧。”
上次其实他已经同付甜甜说过一次,但那一次,付甜甜以不想欠他太多为由拒绝了,所以这次江听玄找到伏天临,让他去说,想来便不会被拒,毕竟他们关系更亲近些。
伏天临倒是有些诧异,他道:“是那位秋供奉?他竟然肯?”
幻天门的长老与弟子大多是女子,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男人,只是比较稀少,天极宗这位幻天门供奉便是一位男性长老,性格也与大多数幻天门长老不同,温和、仁善,所以才被天极宗邀请为供奉,一年之中也会到天极宗来住些时日,受天极宗供奉。
能说服他去教导一个非仙门之人,想来江听玄花了不少心思。
伏天临不由更心虚了,他咳了两声,低声道:“江师兄,要是掌教知道又会生气的。”
在一位幻道大师座下学习一段时间固然是好,可他总不能一直闭关吧?
江听玄却毫无动容:“此事与掌教无关,你只需告诉她就好,日后你若真想继承天极宗,难道要付甜甜一直如此?旁人会说她配不上你。”
他想得十分周全。
伏天临心中微默,到底是点了点头:“好,那我告知她,只是我这段时间恐怕要出去历练,也许要到仙门大典之前才能回来,她非宗门弟子,请师兄多多照料。”
“嗯。”
江听玄浅淡地点了点头。
伏天临便松了口气,端端正正向他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师兄。”
和江听玄分开,没再回正殿,伏天临回了自己的君临阁,坐在庭院里叹气:“又要出门了,我怎么感觉我这些时日一直在外奔波。”
脑海中,恢复了正常的万俟仙王笑道:“小家伙,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闭嘴,你这个变-态。”
伏天临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什么是‘变-态’,总之啐了一句,他才道:“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怎么?装不下去了是吧?老妖怪,你以后少和我说些话,我怕被你传染,我可是正道领袖。”
“小家伙,这话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本座好歹也帮了不少,况且你怎知我要害你,而不是帮你更进一步?”
“你要是像江听玄那样,我就信,人家堂堂神子还帮我端茶送水、照顾了我好一段时间呢,你就只会给我画饼,你以为我是个傻子吗?”
伏天临嗤之以鼻,对他的话全然不信,骂了两句,他放下思绪,不再理会。
于庭院中静坐了一段时间,他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他去历练,换了付甜甜来同那位幻天门长老学习幻术。
——
天极宗山门口,神子又在这儿接了那位付姑娘进来,两人并肩往宗门内走去。
宗门弟子已不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惊讶震惊,除了会偶尔多看两眼,基本已能以平常心对待,毕竟神子与这位付姑娘的传说也不是一两天了。
走在宗门大道上,江听玄目视前方,言语浅淡。
“最近过得还好吗?”
“还好,劳神子挂念。”
‘付甜甜’确实与江听玄有些时日没见了。
见她脸上笑容依旧,江听玄才点了点头,道:“想来伏天师弟已同你说过,那位长老恰巧要在宗门住些时日,闲暇时也想着找个弟子教导消遣时光,天极宗主修幻道的弟子极稀少,我便想到了你。”
“我知道,首席已同我说了,多谢神子。”
“伏天临修为精进,你也不要落下太多才是。”
江听玄语气浅淡,但关切之意明显,他好在没提起那日伏天极与寂灵幽疑似‘调情’之事,只叮嘱付甜甜努力修炼。
她微笑着点头,同江听玄一同来到了那位长老的庭院外。
神子屈起指尖,轻轻敲了敲门。
在第三声敲门声落下之后,门自动打开,一阵吸引力从门中骤然生出,将两人一瞬吸了进去。
见江听玄没有抵挡,付甜甜也没有出手,任凭自己落入庭院中。
待脚下站定之后,她才看见眼前的景象变幻了模样,不是从外面看到的那样小桥流水,而是一片充满光明、辉煌的云端。
云端漂浮岛屿,岛屿上种满了奇珍异草,岛屿之下是片片白云,宛如仙境。
他们此刻就站在岛屿之上,最中央,有一座小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位长发披肩、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背对他们,正在煮茶,许是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露出温和笑容和柔和俊美的面孔,朝他们道:“神子来了,来喝杯茶吧。”
付甜甜看了他一眼,又打量了四周,还伸手摸了摸旁边的奇珍异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如那位蓬莱秘境的缔造者。
那位幻术宗师创造的世界与真实无异,甚至可以让凡人真正生活在其中,轮回、出生、死去,自有一套规则运转,这位长老制造的幻境,虽然也很像,却是假的,比如这奇珍异草,只是外貌像,并没有真正奇珍异草的作用。
当然,这不是说这位长老不厉害,这种看不出破绽、且范围这么大的幻境她目前是搭建不出来的。
付甜甜与江听玄走到那亭子里,行了礼,两人在长老对面坐下。
面容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给他们倒了杯茶,笑道:“幻术之道,在于构建,在于细节,以假乱真方为大成,尝尝我这茶如何。”
付甜甜也不怵,端起茶杯仰头喝下,看着他道:“不知如何称呼长老?”
她只知道这位长老姓秋。
“秋望水。”
“望穿秋水?”
付甜甜略有些诧异,这长老名字还挺有诗意。
秋长老微微点头,而后和蔼地问她和江听玄:“茶水如何?”
江听玄没有回答,只放下杯子,付甜甜则抿了抿唇,笑道:“长老幻术,我望尘莫及。”
“你果然很有天赋。”
秋长老笑容莞尔,眨眼便见他们喝的杯子变成一朵朵风铃花,里面并无半点茶水,而那茶壶则变成了一只葫芦,葫芦上还带着青色的藤蔓,像是刚采摘下来,弥漫着植物的气味。
他对江听玄点点头:“这孩子我收下了,神子放心。”
这是愿意教导付甜甜的意思。
江听玄听他如此说,也点点头,他起身行了一礼,语气平静内敛:“多谢长老。”
然后他看向付甜甜:“你这段时间便住在长老处,我会每日来看你。”
“不必这么麻烦,神子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长老照拂,没什么事的。”
付甜甜对他微笑。
江听玄也未多说什么,只微微额首,便离开了秋长老的院子,他只是为了送付甜甜过来。
待他走后,秋长老才温和道:“付小友和神子的感情不错。”
付甜甜有些诧异看了他一眼,解释了一句:“长老误会了,我和神子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可不会为对方做如此多的事。”
秋长老明明有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此刻却朝她眨了眨眼,看起来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活泼,他轻笑:“掌教嘱咐我好好教导付小友,不知付小友想学什么方面的幻术?”
“掌教?”
付甜甜面色微怔,有些疑惑道:“不是神子请您教导我吗?”
“自是神子,不过我乃幻天门长老,若无关系,怎会教导一个散修,自然是掌教同我说起。”
“可掌教并不喜欢我。”
秋长老笑意深刻了些,似乎故意提点道:“掌教最爱神子,你是神子心上人,他无论如何也会爱屋及乌几分,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掌教是不是刀子嘴豆腐心付甜甜不知道,不过他极爱江听玄倒是真的,说不定还真爱屋及乌两分也未可知。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这位秋长老笑容温和莞尔,付甜甜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长老,有些话虽然有些不好听,但我觉得还是该告知您。”
“什么话?”
“我和神子真的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关系。”
付甜甜面露难色,像是难以启齿,却还是开口:“我心悦伏天首席,与神子只是普通朋友,还请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免得人误会。”
秋长老面色一怔,旋即又露出稍许疑惑:“可我见你与神子郎才女貌,倒是像一对璧人,伏天临我也见过,性格有些张狂,又浪子多情,恐是难以相配。”
付甜甜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询问:“是掌教让您这么说的吗?”
她本来以为只是正常地来学一学幻术之道,但听这位秋长老越说越奇怪,反倒像劝她离开伏天临,和江听玄在一起一般。
死冰块自己绝不可能这样做,只有可能是掌教。
难不成那位掌教见寂灵幽没戏,又看江听玄和她亲近,难以看上别人,干脆想着拆散了她和伏天临?满足自己儿子的心愿算了?
付甜甜一时之间只觉心中复杂,不知道该感慨掌教对死对头的宠爱,还是该感慨这位至强者心眼多。
她一直以为天极掌教死也不愿她和江听玄亲近。
略略沉思,她这才看向秋长老,些许正色:“不管长老与掌教误会了什么,我只想告诉您,我和神子之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的关系,不瞒您说,神子是极希望我与首席在一起的,请您教导我,也是因为担心我的实力落下首席太多,容易被外人言说,难道您喜欢一个人,会极力促成她与别人在一起吗?”
这话问得秋长老无言以对。
这位温和如玉的长老看着她静默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询问:“付小友与神子之间当真什么也没有?”
“没有。”
付甜甜回答得斩钉截铁,十分坚定。
“请您不要侮辱我和神子的友谊。”
“啊……好、好。”
秋长老面容上略显一丝尴尬之色,但很快掠过,他正色道:“好了,闲话便说到这里,接下来我们来学习幻术,首先,你先告诉我,你想学习哪一方面的幻术……”
飘渺梦幻的云端浮岛上声音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秋长老开始为她讲解幻术之道的一些正统基础法门。
——
傍晚,飞龙秘庭,偏殿。
‘咔嚓’一声是杯盏碎在地上的声音,天极掌教怒道:“小小年纪,竟会扯谎,我儿要是不喜欢她,为何花费如此多心思?那伏天临浪荡子弟一个,难道能比我儿更好?”
秋长老站在座下,闻言苦笑:“掌教,许真是误会了,我看那孩子言语之间并不像谎言。”
“她胡说!”
江赫海依然十分恼火。
“她若是与我儿什么都没有,当初怎么会——”
掌教闭了闭眼,把差点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但他笃定道:“我看她就是想骗我儿,秋长老,你这些时日好好看着,不准她接触伏天临那个混账。”
“好。”
秋长老无奈笑了笑,到底是应下来,但他提醒了掌教一句:“此事若神子知道,只怕会生气。”
说到江听玄,天极掌教总算冷静了一些,他沉吟片刻,声音低沉:“我也是为了玄儿好,他都已经和那女子……我能怎么办?玄儿这傻孩子什么都不争,最后落个人财两空,全便宜了那伏天临,秋长老,这些时日你好好探探底,看看那付甜甜究竟是个什么妖魔鬼怪,还有,多让她看看我儿的好处。”
“是。”
秋长老依然笑着应下,“我会好好为他们培养感情。”
“嗯。”
江赫海又静默了片刻,才用幽深语气道:“若必要时刻,可以制造一些险境,让两个年轻人亲近亲近,或是多营造一些氛围,年轻人嘛,色授魂与,便没有不成的,长老,你幻术登峰造极,又是长者,明白我的意思吧?”
秋长老温和俊美的面容微僵,有些难以启齿:“掌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他的幻术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按着眉心坐在檀木椅上,天极掌教低声叹息:“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你,望水兄,我儿是个缺心眼的,眼睁睁看着他喜欢的女子就要成了别人道侣,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真想见他孤独终老吗?”
别人家父母顶多棒打鸳鸯,他倒好,自家儿子上赶着给人家糟蹋,他还要给他们创造机会?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难的父亲了。
许是被他的黯淡语气打动,秋长老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勉强道:“我,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