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神的话音刚落,便瞧见方才还神色恹恹的人立时便来了兴致,嗖的一声直起身子,满脸期待,目光也极为殷切。
柒熙脱口而出:“我喜欢威武些的!”
父神故作不知,猜到:“凤族?”
“比凤族要霸气一些。”
“龙族?”
柒熙:“……”
小神女如此的聪颖机灵,如何看不出父神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有意逗弄?于是干脆撒起了娇、作起了乱来。
她仗着父神的宠爱而有恃无恐,将神殿祸祸得不忍直视,直逼得父神再不能装傻,最终点了头。
“但是……那只麒麟兽好像还未化形呢。”父神颇有些顾虑。
“不过百年而已,女儿等得起!”
听这大言不惭,成竹在胸的论断,父神只得作罢,无奈叹息。他虽然想立时就给女儿找个能代替自己陪她成长的人,但耐不住女儿已经心有所属了。
时光流转,一百年恍若弹指一瞬。小麒麟兽化形这日,神女迫不及待的来到了神殿,此时的她已经不像百年前那般活泼了,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仍然抵不住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清冷。
只见她优雅从容的踏入神殿,又规规矩矩的在殿下周全了礼数,随后才含着几分小心翼翼,提醒道:“听说,麒麟族的小太子化形了。”
这副模样,与百年前大闹神殿的小魔王可谓是截然相反,让隐身此处的玉洛止不住一阵唏嘘。
父神正忙于处理政务,见是女儿来了,便也放下了笔,答道:“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说罢,他指尖一勾,便有一只卷轴自堆积成山的文书中飞了出来,准确无误的落在了神女的手中。
“这是麟皇刚递上来的请封书信。”父神解释到,想起那风姿卓众的小家伙,也不由得称赞道:“二百岁开蒙,三百岁化形,战力出众,不愧为麒麟一族的皇者。”
听这一席毫不吝啬的夸赞之言,小神女难得喜形于色,真是比自己被夸了还要高兴几分!
她双手捧着卷轴送回了父神案前,趁机开口提醒道:“父神曾答应过女儿,待他化形之后便可召上神山,赐神脉。”
……
原来,所谓的被父神选中,召为神女坐骑,背后竟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隐情。
神山脚下有一汪未经雕琢的野池子,起初只有稀稀落落几株白莲,但神女到访的次数多了,竟是不知不觉间已铺满了红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芙蕖本就是至圣至净之处的产物,又因神女的到来而添了姿色,由纯而红,香远益清。
野池子依旧是野池子,二百年了,也没有多添一片砖石,更不曾建个歇脚赏景的亭子,神女径直向停靠在岸的那一叶扁舟而去。她仰面躺进船肚中,折一只莲叶盖在脸上。小舟勿需船桨,所到之处,芙蕖自动退散又合拢,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池子中央。
正当玉洛以为她就此睡着时,隐约又听见了一阵低声呢喃,于是他凑近了些,侧耳倾听。
“父神已经下了谕旨,过几天他就要上神山了。你说,我该送他什么见面礼比较好?”
自荷叶掩盖下传出的轻声细语一字不落的落入了他这个“偷窥者”的耳中,着实让他大吃了一惊。
这话,总不会是问他的!
然而,此处除她一人外,却也并无旁人了。
池上并未起风,但船身周围的芙蕖却是忽而间摇头晃脑起来,簌簌之声悦耳动听,随后,自荷叶之下溢出一声嗤笑。
“这件事,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带笑的话音一落,芙蕖便又是一阵摆动。
见状,玉洛已然明白了这个“你”所指何人。收拾起所有的惊讶与诧异后,他在船头坐了下来,静静的听着她轻声细语的与红莲相谈甚欢,虽然他无法听到完整的对话,但他却在这段久远的回忆里品出了遥不可及的岁月静好。
“虽然是我亲手雕琢的,但到底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做见面礼会不会有些轻了?”
闻言,玉洛下意识的便伸手摸向了腰间的紫玉笛。
“怎么会轻了呢……”他呢喃自语着。
一直未敢忘了神女送他此物时所说的话:
这可是我送予你的第一份礼,你须得好生珍惜
自那之后,他不仅仅是将这番话放在了心上,亦将这管紫玉笛放在了心上。
十万年间,不曾忘记分毫。
神女是幸运的,作为神族的小帝姬,她有父神母神宠爱,有兄嫂相护,幼年时光过得自由且欢快。
但神女也是不幸的,她没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出生后不久便迎来了森夥作乱,各族混战、生灵涂炭。
她小小年纪便被迫担起了神族使命,不得不在诸神平乱之时坐镇神山,代父神处理政务,自此敛起了玩心,也丢去了童真。
玉洛经常会注视着殿内彻夜不灭的灯火而叹息,看着她脸上日渐消失的笑容而止不住的心疼。神女正以旁人望尘莫及的速度在成长,从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帝姬迅速的长成了能够堪当大任的,让族人满意、让万灵心安的守护者。
而沦陷在神女的记忆里的他,带着缅怀过去的目光,再一次见证了她的蜕变,见证了一颗心是如何变得强大、变得坚硬。
玉洛曾以为,作为神女的坐骑,他会一直陪她至死,也把牺牲当成了一种荣耀。无论是和平年代的相知相伴,还是动乱时代的四处征战,他们既是主仆,也是朋友,更是搭档,缺一不可。
然而,当需要牺牲的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却是被抛下了,毫不犹豫的。
第一次被抛弃,来的那么的猝不及防,却又让他无法拒绝。
“这是我的命数,你不该,也不能阻止。待我去后,你须得替我守好了这新生的六界,不得殉葬!”
不得不说,神女对他的了解已非旁人可比,寥寥数字,看似简单,实则话起刀落,彻底的斩断了他所有的意图,让他带着悔恨孤身立世三千余年!时至今日仍会耿耿于怀。
他甚至一度觉着她残忍至极,竟能对他说出这样扎心窝子的话,竟能真的狠得下心抛下他慷慨赴死!
然而,今日,在属于神女一个人的回忆里,他却看到了自己从不知晓的,她的不舍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