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求条地缝

一片浓云行来，将月华牢牢遮住，浓重的暗色包裹下，那养在瑶池内的仙荷散出淡淡光晕。

这光，映进了那双凌厉的眸子内，平添了几分柔软。

一阵轰鸣的雷声过后，竟落了雨。

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平静的瑶池水面涟漪四起，叮咚声不绝于耳。

愈渐浓郁的芙蕖香席卷而来，元始天尊收回目光，转身冲来人一揖，“帝君。”

来人笼于天青色仙泽之中，衣摆飘逸，姿态绝尘，只神色淡淡冲他点了下头，浑身上下如万年冰封，不见半分悸动。

直至他的目光跳过眼前人而落于那满池的仙荷上时，方才见他神色有了些许变化。

仙荷耷拉着脑袋，那砸在身上的雨点，似一拳拳重锤。

玉洛微蹙了眉，抬手一挥。

雨停了，云散了，月光如水倾斜而下，华光皎洁，那满池的荷重又精神抖擞，摇摆着花枝，欢欣鼓舞，簌簌作响。

闻着这芙蕖香，元始天尊知他心情不佳，也大概猜出了他为何心情不佳。

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才又将目光移到瑶池水面，启口道：“观此处因有帝君坐镇，封印安然无恙，贫道心下稍安。”

玉洛看着那满池摇曳的荷，冷了数万年的心，终觉出了一丝暖意。

当年父神陨灭后，混沌之力凝为四根镇印柱石，分别镇住诛魔杀阵的四个阵脚，如今被封印在苍梧渊底的森夥有了苏醒的征兆，四处阵脚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

如若其中一方塌陷，制约之力便大打折扣，魔神现世便不再只是耸人听闻。

而这四个阵脚，其一便在这瑶池之底。

那时，为修补因魔神出世而造成的满目疮痍，神女以身殉世，他本该追随而去，却因着她临死前的嘱托而苟活于世。

悲痛之余也有着浓浓的不甘，他不甘心那样一个鲜活的人儿就此如星般陨落。

好在他身为麒麟一族的皇者，知晓族中秘术。

手执上古通灵宝玉和冰骨聚魂扇走遍四海八荒的那些年岁，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柒熙魂归这一个念头。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当他走到这拔地而起的昆仑山时，近乎死寂的神识突然间便产生了共振。

他生来注定为神女坐骑，与之血脉相关，再者，他的神脉乃是父神亲赐，与柒熙也算得上是一脉相承！

而后，建神宫，辟瑶池，引天水，父神到底是爱着自己孩子的，那镇印柱石上残留的神力催生出这满池的仙荷，养育着柒熙的神识残魂。

……

随着玉洛的目光，原始天尊也瞧着这满池光晕笼罩的仙荷。与玉洛不同，他眼中的仙荷，没有那么多的因果，只代表着底下镇印柱石是否安泰，世间能得几载安稳。

半晌后，又听他喃喃叹道：“如今，天之极的异动已被压制住，不知其余两处可还安好。”

四千年前，当玉洛第一次踏足玉清天并将养着神女神魂的冰骨聚魂扇交与他时，他才知晓镇印柱石一事，但也是直到两千年前天之极发生异动，才晓得原来那无边的虚空中掩藏着的竟是那镇印四柱石之一！

除了天之极与昆仑瑶池，知晓其余两处所在的，放眼六界，怕是只有玉洛一人了吧！

想至此，心里那不安终于平静了些许。

玉洛看着瑶池中那些仙荷，受了方才一场小雨，竟散出些颓势来。几番思索后终究还是抬手布了层仙障。

不可否认，元始天尊在苍梧渊顶所说的那番话并非信口胡诌。

以半神之身压制上古诛魔杀阵，确实有心无力。

可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一次死在他的眼前！

哪怕是为了她牵挂着的众生去死。

如今，只有那一个法子了……

神思转换间，二人周遭情景已发生变化，待定下来时，已远离瑶池而身处玉合殿内了。

殿内煮着茶，袅袅茶香冲淡了雨后的寒，暖意包裹中，二人都渐渐放松下来。

“自上次加持诛魔杀阵，已四千载有余。”

四千年前，若非为给封印加持，耗费太多神力而需闭关修炼，他也不会将她托付旁人。

想起那人儿如今看自己的眼神中总有着防备，他便心有戚戚。

“近来我会亲去查看其余两处。天之极，便有劳你了。”

闻此话，元始天尊连忙放下茶盏，起身揖礼，神色极为庄重的回道：“鄙虽不才，定会竭尽全力，不辱帝君所托！”

眼见玉洛赞许的点了点头，而后却也一言不发端了茶盏，已是一副送客模样，再三斟酌之后，他仍是开了口，“帝君，不知小徒现下如何了？”

这话，问得是小心翼翼，揣着忐忑。

他心知，眼前这尊神并非外人眼中那不理俗世，不识六情的昆仑帝君！

果然，听了这话后，玉洛举到唇瓣的茶盏忽而顿住，继而挑眉看来。

斜睨的眼中蕴含着比天之极无边的空洞虚无更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淡淡道：“虽说你与她有过四千载师徒情谊，但也别忘了，她是谁！”

殿内的芙蕖香浓烈起来，元始天尊被那无形的威压迫得站不起身来，忙跪下应了“是”。

蒲夷在殿外候着，见了元始天尊推门出来，不卑不亢的行了礼。

下了白玉石阶，方走了两步，他便又回过身来，喊住了正欲进殿的女子，含笑问道：“蒲夷仙子在这昆仑神宫内理事有多少年了？”

闻此，蒲夷淡淡一笑，回道：“承蒙帝君看顾，小仙是自神宫建成之初便在了的。”

“原是这样啊。”

元始天尊点了点头，心下已然清晰明了。

他便不再多言，告了礼，转身要走。

不想却被她叫住了，只听那人言道：“子熙仙子居于留嬉殿，现下已歇息了，还请尊者勿要吵醒了她。”

回身道了谢，蒲夷却罢了罢手，感慨道：“都是被天命戏弄的可怜人儿。”

说罢，径自转身进了玉合殿。

元始天尊对着那紧闭的殿门深思了一会儿，方才消失于暗夜之中。

他最终也只是在留嬉殿外观望了半盏茶时间。

安睡咒光影浮动，可见这丫头没少闹腾。

她是玉洛帝君唯一的弱点，也是最深的痛点。

尤其是在这封印松动的境况下，更成了一个禁忌。

这般藏着护着，究竟是好与不好，他也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