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公安带来两名同志, 都不用掏枪,直接就把一高一矮给制服了,卫孟喜搂着狗蛋蹲在墙根,捂住他的眼睛。
狗蛋的小手下意识抱住她, 小刀自然就掉了。
“公安你们抓错人了, 咱们是好人啊。”
“冤枉啊!公安乱抓人啦!”
这间小铁房子本就隔音好, 现在又是大下午三点多,他们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
龙公安一脚踹高个儿屁股上,“其他人在哪儿?”
“没其他人,就咱俩在这里守仓库。”
龙公安又踹了一脚,这房间里隐隐有股屎尿臭, 墙上还有很多抠出来的印子,门后还堆着一堆妇女同志的衣服, 看着就不简单,“老实交代还能宽大处理,不然……”
另一个同志忽然小声跟他说了句啥,龙公安眼睛一亮, “先带回去。”
高矮走在前面,双手被反拷在身后,还被人压着, 龙公安看了看一直在“妈妈”怀里的孩子, 才七八岁, 长得倒是挺高的, 要是别的孩子被关了这么多天乍然见到妈妈, 早哭成啥样了, 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
“小子叫张川是吧, 你妈找你都快找疯了。”
卫孟喜正想就此解释, 说自己不是他妈妈,龙公安又说:“你看看你妈昨天去报案后就一直在找你,嘴角都急起泡了,你这孩子出门卖煤块也不说一声,这不是急死人嘛?”
狗蛋抬起头来,看了看“妈妈”的嘴角,确实是有两个火泡。
“幸好你挺机灵,还知道在树上刻字,也是你运气好,刻的字被你妈看见了,不然也找不着你啊。”
卫孟喜赶紧打圆场,“不好意思让龙公安您费心了,咱们孩子找到就行,我回家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龙公安附和几句,一直没说话的狗蛋忽然插嘴:“叔叔,他们可能是人贩子。”
“啥?”龙公安一愣,他们只是觉着这窝人不简单,但根据门后的衣服绳子判断也只以为是抢劫偷盗之类的,压根没往人贩子上想。
狗蛋顿了顿,把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里,打扫卫生的时候看见啥听见啥都说了,还说他们原本计划把他卖给一个叫“红姑”的,听语气之熟练,估计那就是个专门拐卖小孩的。
龙公安眼睛一亮,偷盗金额不大的话只是小案子,但如果是拐卖妇女儿童……那可就是大案了!
“好小子,你好好跟我说说。”龙公安牵起狗蛋的手,走在前面。
有公安在,卫孟喜倒是放心了,“那要不我先回去,家里也还有孩子,待会儿麻烦龙公安把张川带到矿区,行吗?”
龙公安看这母子俩,也委实奇怪,孩子不依恋妈妈,不哭不闹,妈妈好像也没喜极而泣,甚至都能把孩子扔给警方独自回家……好冷静的母子关系。
冷静的老母亲卫孟喜是真放心了,这世上还有比公安更能给她安全感的,大概就是医生了,所以她走得一点不含糊。陆广全的初考需要两天时间,今天考四门,明天考三门,结束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家里只有几个孩子在,她不放心。
如果真如狗蛋所说,他这次遇到的是人贩子,那么上辈子他的“走失”,很可能就是人贩子所为。无人问津,也没人找过他,顺利的被人贩子辗转走过好几个省份,最后又被卖到西南边陲,然后被毒.贩收养吗?
就这样的遭遇,想不学坏都难!就像有些被拐的妇女,多年以后自己也成了人贩子的小头目,身处魔窟太久无人救赎,自己也成了恶魔。
如果能因为找回他,而避免他成为恶魔,卫孟喜觉得一切都值了。她也不指望这个孩子会记得什么,更不奢求他的回报,只要他没悲剧,将来的张江就不会变坏,自己的卫雪卫红也就不会反目。
想着,卫孟喜整个人轻松不已,坐着高开泰的拖拉机到金水村,付了车钱,自己再顺着山路回家。
回到小饭馆前,发现那老太太还在,但围观的人已经散了,毕竟这个点儿都该做饭了。老太太也没走远,就在石狮子后盘腿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林高手在打坐。
卫孟喜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目不斜视的走开。
开玩笑,她卫孟喜又不是慈善家,见到可怜人都要帮一把,那她几个娃喝西北风啊。
这么想,好像心里就不会有负罪感似的,刚走到家门口,看见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对不住各位,昨天有事耽搁了没去备货,今晚没卤肉了。”
这两天干着急,倒是把生意的事忘了,罪过罪过。
大家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很理解,毕竟她一个人还得带这么多孩子呢,换别人早叫苦不迭了,她却能每次都笑眯眯的,说起自己家里的事也从不抱怨,这样阳光向上的人,也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不是?
“小卫咋不让你婆婆来帮忙带孩子呢?”
卫孟喜只是笑笑,“老家侄儿还小,二嫂也快生了,下头还有小叔小姑,老人脱不开身。”
有人点点头,感慨几句,忽然又说:“那你干脆请个保姆吧。”
卫孟喜心头一动,这还真说到她心坎上了。以前有文凤帮忙,确实很省心,现在人要高考,她总不能再麻烦她,况且呦呦大了,会满地跑了,她一个人忙生意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今天狗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矿区也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人贩子来了也不会在脸上写字啊。
必须找个人帮忙看孩子。
现在手里是有点钱,请保姆还真不是问题。
问题是去哪儿找合适的保姆?她的要求其实不高,只需要好手好脚,能看得住孩子就行,做饭她自己卤肉的时候就能给顺手做了,打扫卫生陆广全给承包了,可就是这样的人也不好找。
这时候又没有家政公司,也没那么多人出来务工,她要找还真不好找。
没一会儿,四个大的放学回来,书包一扔,叽叽喳喳就在院里闹起来,卫孟喜更加没法静下心来看书。几千只鸭子的杀伤力啊,这边刚要叫他们把作业拿出来,那边呦呦睡醒了,哼唧着要嘘嘘,她刚把小的收拾好,卫红卫东早溜出去了,只剩根花根宝在乖乖写作业。
卫孟喜的火气,顿时“蹭蹭蹭”往上冒,这俩小兔崽子,只要她一不注意,作业总是要拖到晚饭后才写,那时候他们又闹着犯困,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打哈欠,临睡前眼睛半睁半闭三下五除二的写,字也是歪歪扭扭像蜈蚣爬。
她真的太需要一个保姆了!
不为别的,就当找个人帮她盯梢。
卫孟喜决定,明天中午去金水村找刘红军主任问问,他们村里有没有空闲时间多点的妇女,不能太年轻,也不能太老,最好是刘桂花那个年纪的,板起脸来能训得住孩子。
正想着,忽然门被拍响了,大家都以为是爸爸回来了,屁颠屁颠跑去开门,谁知却是一位老奶奶。
一身破烂,腰间系着个破麻袋,不就是刚才“打坐”的冷静老太太吗。
太阳落山后,气温降下来,腿上都冷得起鸡皮疙瘩了。就是这一瞥,卫孟喜发现,老太太腿上的皮肤挺光滑,不像一般农村老太太的褶皱松垮。
卫孟喜抱着孩子走过去,“你好,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不搭理,先环顾四周,把小小的院子看了一圈,这才把视线落在几个孩子身上,挨个打量,原本还闹腾得猴子似的崽崽,顿时也不吱声了。
主要是这老太太的眼神,很严肃,很冷静,被她看着有种被老鹰盯着的感觉,小鸡仔们当然怕嘛。
卫孟喜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后,“老太太,您要不说有什么事的话,我就要关门了。”
“我可以给你当保姆。”老太太一开口,居然是一把很清脆的女声,卫孟喜脑海里冒出“气质”两个字。
都说外貌是天生的,气质是后天培养的,但卫孟喜却觉着,这个老太太的气质更像是与生俱来那种,就像一位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大家闺秀一般。难怪她中午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觉着不一般,果然这东西就叫气质啊。
但她怎么知道自己要找保姆?
老太太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淡淡的说:“我听见有人说你想找保姆。”
原来如此,估计是她在石狮子后盘腿,正好听见别人聊天。
卫孟喜是想请个保姆,但不是请她这样的。老太太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至少不是说话软乎那种性子,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这样的人来家里怕不是当保姆,而是当大佛的吧?
结果,老太太下一句差点让卫孟喜喷出来——“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一个月开我五十块,我只干三个月。”
老天爷诶,您知不知道五十块啥概念?陆广全现在的工资也才刚涨到这个数而已!花这么多钱请保姆,那还不如让陆广全辞职回家当全职奶爸呢!她就不信,陆广全这当亲爹的会比一非亲非故的老太太带得还差!
老太太再次打量几个孩子,“你这几个孩子是有点天分,但不多,需要一个好老师启蒙,我不仅帮你管孩子,我还能负责启蒙教育,不信你可以随时检查。”
卫孟喜一怔,“怎么启蒙?”
老太太用一种文化人看文盲的眼神打量她,“你也就刚上过扫盲班吧,教孩子这事说了你也不懂。”
卫孟喜一口老血喷出来,她从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的保姆!
“你考虑一个小时,如果不需要我就走了。”说着,她就老神在在的,挺着笔直的腰背,像个正宫娘娘似的出门去了。
卫东是最能察觉危险的,“妈妈我们不要老奶奶当保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哒。”好可怕。
卫红也跟着附和,对着文凤阿姨他们可以敷衍,但这老奶奶比学校的老师还严厉,他们不要!
卫孟喜狠狠摇头,“肯定不要。”
可下一秒,虎蛋就摸进来,“卫阿姨,我哥哥找……”
卫孟喜点点头,“待会儿他就回来了,你先回去吧。”
虎蛋高兴得蹦跶起来,“太好啦!卫阿姨你真好,我哥哥没说错你是个大好人!”
既然是好人,那就要讨好,感谢一下:“卫阿姨,你怎么不去厕所捡钱呢,我妈妈和妹妹就捡到钱了,有好多好多呢!”
卫孟喜一愣,不是惋惜错过天降横财的机会,而是——这边有人丢了钱,那边却有人捡到钱。
不会这么巧,李秀珍和张秋芳捡到的钱,就是那老太太的吧?
“她们捡到多少,你知道吗?”
小家伙想了想,“一百五十块,我听见妈妈数钱啦。”他也不知道一百五是啥概念,反正妈妈笑得特别开心。
这就对了,她们捡到的数目,正好是老太太想当三个月保姆挣到的数,看来这一百五十块对老太太来说是真的很重要。
公共厕所掉的东西,谁捡到就归谁,好像也没啥逻辑错误,可一毛两毛就算了,这么多钱,她们就不担心别人有急用吗?要不是急用谁也不会揣这么多钱上厕所啊。
不过,这也再一次说明,这老太太倒是个体面人,自己穷得衣不蔽体了,上厕所还不愿就地解决,而是找到公共厕所去。
一时间,卫孟喜都不知道说啥了,是说老太太讲究呢,还是说那母女俩不讲究。张秋芳做个梦就知道厕所能捡到钱,有这项技能不去当神婆可惜了,那她咋不“预测”一下狗蛋的失踪呢?
只能说,这孩子锦鲤或许是锦鲤,但心思没用在正道上,可惜了。
当然,她是不爽那母女俩的行为,但也不至于去找人把钱要回来,拾金不昧是品德,不是法定义务,只是可怜老太太了。
这么想着,她发现自己直接拒绝好像太过冷血,是不是应该问一下她的难处呢?中午付红娟说的是她来寻找走丢多年的闺女,这样的倔脾气,或许大半辈子就奔波在这一件事上了,也是个可怜的老母亲啊。
卫孟喜后悔是后悔,但也绝不是轻易低头的女人,不可能自己亲自去请,只让卫东和根宝去请她来家里,就说妈妈有事跟她商量。
老太太来得很快,一进门就自己找个小板凳远远的坐好,“如果是要同情我,那就免了,我这里有介绍信,当保姆从今晚开始。”
卫孟喜:“???”有这么嚣张的保姆吗?
“你有干净衣服吗,先借我一身,到时候从工资里扣。”
根花见妈妈没反对,哒哒哒跑进屋里,抱出一件衬衣一条裤子,都是妈妈的。
“我要洗个澡,有热水吗?”
根宝看妈妈依然没反对,立马乖乖给灶膛里加柴,锅里是刚给他们烧的洗澡水。
“我还需要一套盥洗用品。”
卫红看看呆若木鸡的妈妈,小声商量,“妈妈,我们可以……给老奶奶买吗?”
“这写的都是什么,以后不许再用铅笔了。”老太太淡淡的瞟了一眼小板凳上的作业本,目露轻蔑,现在这些学校,教的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那……那用啥写啊?”卫东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他有预感,他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毛笔。”
卫孟喜差点再次喷血,“这么小的孩子用毛笔是不是……”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们那年代,练字就得用毛笔练,你看看这写的是字儿吗?”
那些小狗爬爬的东西,卫孟喜也不敢昧着良心说是“字”。
于是,就在老太太“耀武扬威”的支使下,她很快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等出来把头发擦干,所有人都惊呆了——老太太并不老。
准确来说,她的头发不白,黝黑发亮,眼尾虽然有皱纹,嘴角的法令纹也很深,但皮肤光滑,没有斑块疤痕,就是手臂也非常洁白。
要看皮肤状态,顶多四十出头。
“把你们的表情收起来,我又不是老妖精。”她粗着嗓子,掏出自己的介绍信,“你想知道的都在上面。”
原来,她叫苏玉如,石兰省书城市人,今年四十四岁,看住址是将来有名的城市中心广场,来金水矿的目的也确实是寻亲。
卫孟喜发现,人都登堂入室了,自己想要再赶走也不可能了,咬咬牙:“苏老太太,这样吧,您帮我带三个月孩子,我开您一百五十块,也不图成绩上的进步有多大,就是能保证他们安全的前提下,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和生活习惯,怎么样?”
苏奶奶想了想,郑重点头,“从今天开始算起。”
连半天都不愿放过,真是资本家嘴脸!卫孟喜心里吐槽,嘴上也不说,就看着几个孩子被她叫到一边,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说些啥,反正几个孩子小手背着,不敢乱动。
平时坐三分钟就要尿一泡的卫东,也乖得很。
卫孟喜心说,三个月就三个月,反正她也不差这一百五十块钱,算上吃喝用度最多两百块,要真能帮孩子养成好习惯,比她扯着嗓子吼三年都有用。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以后都不能再称之为问题。
“小卫同志,你家孩子我给送回来了。”龙公安带着狗蛋进来,所有人抬头看过去。
“好嘞,谢谢您啊龙公安,要不跟咱们吃饭吧?”
龙公安赶紧摆摆手,拍拍狗蛋的肩膀,“你家这小子,这次是立大功了,根据他说的,咱们下午就抓到红姑,还真是个人拐子,还现场解救出两个孩子,过几天咱们派出所要给你们家送锦旗。”
卫孟喜一愣,刚想说这锦旗送狗蛋就行了,别送陆家来,谁知狗蛋抢着说:“好嘞,谢谢叔叔,叔叔你们快去审问红姑吧,早点把她拐卖的人解救回来,我们就不留您了。”
龙公安摸了摸鼻子,这小子这么快就过河拆桥的吗。
倒是苏奶奶一直竖着耳朵,此时听见什么“红姑”什么“拐卖”的,脸色是少有的激动,“公安同志你好,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他们有没有拐过一个叫小婉的姑娘,走丢的时候是1967年,十岁半,有这么高了,我耳朵
龙公安见又是一名苦主,也不敢耽误,“您跟我回所里登记一下吧,详细说说情况。”
看着他们走了,卫孟喜心里倒是松口气,她真心希望苏奶奶赶紧找到她闺女,然后赶紧离开金水矿,总跟这么个脾气古怪颐指气使的老太太生活,她怕她哪天会忍不住爆炸。这才来一个小时呢,就把孩子使得团团转,平时她是靠吼和哄才能叫得动这群小崽子呢。
“谢谢卫阿姨。”狗蛋低着头说。
卫孟喜也心疼他遭了罪,“快回去休息吧,以后去哪儿要跟人说一声,谁让你干啥也要留个心眼,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儿,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说完,他迅速地跑了。
累了两天,卫孟喜也想奖励自己一下,晚饭包了好几菜板的饺子,有韭菜鸡蛋,也有芹菜猪肉的,等陆广全进家门,她就赶紧下锅。
苏奶奶回来了,整个人呈现一种异常的亢奋,还找隔壁狗蛋问了很多,希望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到自己闺女的消息。陆广全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不用卫孟喜解释,五个崽就叽叽喳喳说了。
原来,这是妻子请的保姆,刚请的。
卫孟喜原以为,他这抠瓢怕是心里要不乐意,毕竟五十块一个月的保姆,就是市里省里的大领导也不一定能用得起啊。谁知这家伙看了看苏奶奶,居然点头说“应该值这个价”。
卫孟喜:“???”她怎么没看出有啥特别的?顶多就是以前的生活确实要优渥些,但也仅此而已。
再多的,她倒是好奇,但苏奶奶脸色太难看,她不想热脸贴她冷屁股。
这老太太,明明已经饿得够狠了,吃起饺子却很斯文,甚至那一板一眼拿乔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大家闺秀!
卫孟喜不得不再次感慨,这大户人家出身的就是不一样,自己这暴发户放她跟前就不够看的。以后她要是有钱了,也请私人顾问,好好的学学仪态气质,表情管理啥的,不能让这嚣张老太太给比下去。
晚上,卫孟喜也不问陆广全考得咋样,反正考就考了,倒是文凤一路颠颠的过来,“广全哥,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你们理科卷是排列组合吗?”
陆广全点头,她又叭叭的跟他对答案,听见自己第一个问跟他的一样,那就是对了,第二个不一样,顿时苦着脸,都快哭了。
至于语文英语和政治,则是文理科一样,她半路上就对过答案了,大致也能估出分来,只要明天的历史地理不太拉胯,过初考应该没问题。
“广全哥你真厉害,英语和语文都比我高,数学说不定也能上九十分,过初考妥妥的。”小姑娘星星眼,她觉着自己真笨,明明人广全哥都没复习,自己这复习了大半年的,居然还赶不上裸考的。
苏奶奶闻言,回头静静地看了文凤一眼,可把她吓得,赶紧吐吐舌头跑了。
这还不算,老太太回头还又瞪了卫孟喜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卫孟喜:“???”我又怎么了我?
“对了,您的钱是在哪儿丢的,还有印象吗?”终究是于心不忍,她打算提醒一下。
“不用你说,我知道是谁捡的。”老太太冷哼一声,“饮酒不醉是英豪,恋色不迷最为高,不义之财不可取,有气不生气自消【1】。”
对不住,卫孟喜就只听懂一句“不义之财不可取”。
“算了,睡吧。”
老太太凶是凶,但很知趣,立马自己抱着铺盖卷去隔壁的库房睡,反正门是能关起来的,只要铺盖卷够舒服,她也浑身通泰。
第二天一早,卫孟喜还没起,苏奶奶就起来把院子打扫干净,要不是陆广全拉着,她还想把水缸给挑满。
***
“几天没见,我还以为你不来拿货了呢。”刘香看见她,心里还有点高兴,这么长时间的合作下来,看不见她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
卫孟喜笑笑,“最近家里有点事,给耽搁了。”
“那处理了吗?”
卫孟喜顿了顿才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已经处理好了,您闺女身体好点没?”
“很久没复发了……对了,今儿还跟以前一样吗?”刘香叫来一个小伙子,让他去拿货。
谁知卫孟喜却摇头,“不,今天我想多拿点,能多分一点给我吗?”
刘香以为顶多就是多个猪头多副下水,谁知她说的却是——“十个猪头,十副大肠。”
“啥?”
卫孟喜很肯定的点头,“对,我好几天没来拿货了,想多拿点回去试试。”
“可这也太多了吧……”
卫孟喜这人还是比较能藏住话的,在没做成事之前,她不想先张扬出去,“您放心,我就是先试试,如果能卖出去,我以后都这么拿,如果卖不出去,我就做成腊猪头,不会用变质腐坏的食品害人。”
想起这是刚开始时刘香警告她的话,俩人都笑了。
一次性拿这么多下水不算,卫孟喜又各拿了十只鸡十只鹅,东西太多,自行车是拉不下的,只能找高开泰的拖拉机,直接拉到家门口。窝棚区的房子虽然低矮,但街道是很宽敞的,就是三辆拖拉机并行都没问题。
家里,苏奶奶已经把呦呦把屎把尿收拾妥当,小脸小手洗得干干净净,鞋子袜子穿得整整齐齐,比文凤帮忙的时候还整洁。
卫孟喜心说,单看照顾呦呦这一块,确实是个称职的保姆——如果,她不这么嚣张的话。
老太太见家里多了这么多血糊糊的东西,还是脏兮兮的下水,脸色十分难看,“你这是劫了杀猪匠的道?”
卫孟喜满头黑线,她发现,自己跟这老太太真是八字不合。
东西太多,她一个人也要收拾大半天,问题锅还不够大,一次只能卤三分之一。另外两口锅是要留着做饭的,她也不想吃饭的时候有股肥肠味儿。
刘桂花发现她的难处,自告奋勇把自家的大铁锅贡献出来,“小卫你来我这儿卤吧,把卤水带上啊。”
最后一句是说给还不死心的李秀珍听的,呸,不要脸,还想打听人卫家的祖传秘方!
两口大铁锅不够,卫孟喜又从另一位煤嫂家里借来一口,不放心锅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干脆又找龚师傅来砌了两个临时灶台。
于是,三口巨大的铁锅同时开火,小院里弥漫着“普通噗通”卤水沸腾的声音,还有各种肉类逐渐散发出的香味,整个窝棚区的煤嫂都知道,小卫又要发财了。
可是,可是,她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更努力,把她不做的快餐生意接手过来,把这块蛋糕瓜分下去呗。
卤肉讲究的是秘方,没这秘方就赚不到这钱,但做快餐不一样,只要会炒菜,只要舍得给份量,哪怕味道上欠着点,也能卖出去。最近不仅严老三家的小饭馆改行做快餐,就是另外两家煤嫂也卖起了快餐,声音都不错。
卫孟喜一点也不气恼别人捡走了她的生意,反而挺开心。一方面,工人们的选择多了,能吃上实惠的饱饭,这是好事;另一方面嘛,来的工人多了,窝棚区就会被带起人流量,现在已经肉眼可见的比她去年刚来的时候热闹多了。
只要有人流量,这就是她卤肉店的潜在客户,她能多赚钱,其它卖服装杂货的小店,也能跟着有口汤喝,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只有大家都忙碌起来,富裕起来,窝棚区的煤嫂们才能改掉说长道短的毛病,整体居住素质才能提升。
当然,这只是她设想的长远,晚上卤肉全部做好以后,她得好好计划一下明天的工作。
“桂花嫂子您在吗?”
刘桂花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跟被蜜蜂蛰了似的,嘴里叼着馒头,手里拿着一根蘸酱的大葱出来,“在呢,赶紧进来。”
卫孟喜看屋里还有黄文华兄妹俩和建军,几人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她就冲刘桂花眨眨眼,“嫂子咱们出门说。”
“您明天忙不忙?”
刘桂花以为是要帮她看孩子,“不忙,你只管出门,到点我去把呦呦抱起来,保证给你带得妥妥的。”
卫孟喜其实刚才已经听见他们吵架了,两口子吵架,百分之八.九十都是为钱闹的。黄大妈那边来电报,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在老家待了,想来矿区看病,黄文华这大孝子肯定是举双手赞成的,可刘桂花的意思是,老太太的病就是慢性病,好好养就行的,没必要着急忙慌的来。
她不是不孝顺,而是为小姑子考虑,好容易把老太太支回家,文凤这才能心无旁骛的复习半年,马上就要高考,熬到见曙光了,老太太一来,小姑子还怎么复习?
就她婆婆那尿性,以还不得又张罗相亲找对象的,耽误时间不说,万一把小姑子的心态搞崩了,进考场头脑发昏咋整?
她省吃俭用都供小姑子这么久了,不能半途而废。老太太要来,那也得等文凤高考完。
可黄文华却觉着,自己的老娘怎么会不对自己妹妹好呢,是她把老太太想太坏了,再扯几句有的没的,这不就闹起来了嘛。闹着闹着又扯到自己一个人挣钱养家不容易,就是想孝顺一下老娘有什么错,她一天班不上能不能体谅他一下啥啥的,这就彻底捅马蜂窝了。
“这狗男人就是嫌我挣不来钱,就是嫌我吃白饭!”刘桂花红着眼说,这半年来窝棚区的人流量倒是大起来了,可她小旅馆的生意却一落千丈,因为不远处又开起一家,价格只有她的三分之二,甭管干不干净,实惠是最大的吸引力。
挣不来钱,心里就觉着矮了一头,男人再戳她肺管子,能不难过嘛?
是啊,文凤眼看着就要上大学,两个儿子以后也要上高中考大学,还要结婚,别说成家立业要房子,就是眼前的学费也够愁人的。
卫孟喜少不得要安慰几句,其实黄文华大哥人品没问题,实在是经济压力太大,抱怨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她不也会抱怨陆广全整天不着家挣得却没自己多吗?
就是亲生父母和子女之间也会有怨气,夫妻算啥。“嫂子您就想开点,大哥就是说两句气话,你不也照样能气气他?”
刘桂花暗恨,“我是想气气他,可就怪我没本事,既没别人的头脑,又没你的手艺,啥也干不了。“
卫孟喜笑眯眯的挽住她,“嫂子说啥呢,您嘴巴厉害,能说会道,就适合卖东西,我今儿就是为这事求你来的。”
原来,她想请刘桂花帮忙看一段时间的卤肉店,“也不占用太多时间,只需要每天早上十点半过来帮我看着店,价格是固定的,只用切一下,称一下,收下钱就行,下午三点半你再过来,也是一样的流程。”
现在的计划是先看一个月,开她三十块钱,这是无责任底薪,无论卖多卖少都能有的,等第二个月开始,如果卫孟喜那边进展顺利的话,确认需要长期看下去,她会再另外加提成,那就与销量挂钩了。
三十块啊,比男人满勤工资还高了。
可刘桂花不是趁火打劫的,“嗐,啥钱不钱的,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了。”
“嫂子您甭跟我客气,这工资您是一定要拿的,如果你不要,那我只能去找别人了……”
刘桂花立马掐了她一把,“你放屁,除了我谁也干不了。”卖卤肉啊,她在旁边围观几百次了,闭着眼睛都能上手,“那要是卖不出去咋办?”
“你这也太不信任我的手艺了吧?”
刘桂花赶紧解释,说了半天忽然想起来,“卤肉店我来看,那你干啥呢?”
“保密。”到时候不仅她知道,整个窝棚区,甚至金水煤矿都能知道。
陆广全的初考结束,两天后就能知道成绩,对于能不能有资格参加高考,所有人都不担心,用文凤的话说,要是广全哥都过不了初考,那全省百分之九十五的考生都过不了。
考试刚结束,他就直接回矿,也没回家,卫孟喜想跟她说一下她的计划也没时间,等半夜回来,她又睡着了……于是,陆广全完美的错过了妻子的第一次生意规模的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