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per55:Cryal(人茧)
「那个,绝不可能是马洛。」我望着那具人形虫茧,厉声道:「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马洛此刻已不在此处。」
「可是,我刚才又一次看过,光点停在原地,并没有移动,」范斯急得满头臭汗,对我一摆手,叫道:「稍等我片刻,我再去看看,把对讲机打开。」
按说像范斯这类满脑子奇思怪调之人,自然科学远比我等这样的人要扎实,可真遇上出乎自己预料的事,智商立即降低到零。他此时早已六神无主,撩动双腿,像团雪球往黑泥地飞跑回去。
我默默点了点头,停在了人形前三米之处。老实说,我也不知那究竟为何物,是否仍有危险性,贸然上前本就有些冒险。此刻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乐得不当出头鸟,倘若他见到光点已经移走那便无话可说,而我则可借此迅速跳离。
不过,话虽这么说,既然我已走得如此之近,想要不去看它也很难做到。既如此,我索性背着手,稍后退半步,让整具人形囊括在视线里,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这个东西身上爬着起码有一百余颗大小不等的虫茧,每一个都有鹅蛋般大小,并且茧与茧之间,都有各种粗硕的蚕丝相连。此刻,它们早已发硬发脆,只消轻轻用力就会碎落一地。而每个虫茧也都被内里东西爬空,那便是一大堆的空巢。如果刚才的那个是马洛,或者说马洛打失踪开始就一直站在那,想要形成这种化石般的景致根本是毫无可能的。
「这人至少已死了好几年了吧,」不知何时,Alex也凑上前来,他抹了把脖子上的汗,长吁一口气,道:「这种死法,还不如直接跳炼钢厂熔炉,来得痛快。」
「不见得,你怎么知道埋在土下的死尸就不那样?」我望着这具死尸,也浑身打了个冷颤。过去在老家时,有次市民公墓夏季遭雨涝,被冲垮一堆几百年老坟,部分尸骨露了出来,其中就有一具湿尸浑身被各种虫蚁蛀空当了巢穴,比起眼前这副惨状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这时,Alex随身挂着的步话机响了,他急忙按下对讲键,那头传来机内机外的双重音:
「老马的光点,仍停在原地啊!我早说了那个东西有问题!」
「还停在原处?这怎么可能!」Alex不由一愣,忙站起身,推了我一把,道:「你再细细看下,那底下的究竟是不是眼镜?」
我只得扭过脸去,继续打量这具古怪的尸体。老实说,这些虫茧排布得就像向日葵种子般密密麻麻,只是随便望一眼,整个人就特别恶心难受,现在还要像解剖般去窥视其背后的尸骸,光想到这层我浑身鸡皮疙瘩就得掉一地。但是,我却无法拒绝,毕竟为何老马的光点仍停在原地,这个匪夷所思的怪象我也想知道答案。
视线透过那密集的虫茧,其背后实质亦慢慢显露出来。不过,那好像应该不是个人,而是像无计其数肚肠般的东西挤作了一团。这些东西也是宽厚不等,并且早已干透,表面上仍沾着不少粉。总之,那究竟是个什么我无法判断。
「我来!」范斯风风火火地跑将上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抬起大脚,往这堆虫茧重重踩去!我来不及阻止,只得往后倒退,一直退到窄墙的败卵前。
只听得一声「嘭」!顿时胖子面前扬起一片粉尘,他大叫一声不好,忙掩鼻拼命拍打。Alex立即一个侧滚,也退到败卵墙前,双眼惊恐地看着前方。
「我刚想叫他泼汽油烧了再踩,可这死胖子什么都不听,总是这样冲动!再急也得先顾上身家性命!」他恼怒地冲着扬起的粉雾喊道:「那头到底怎么了?老范你没事吧?」
粉雾中不见范斯应答,我煽着迫近面门的尘土,隐约见到一个影子瘫坐在那具人形怪茧跟前,纹丝不动,实难判断他实际状况。待到粉雾稍稍落定,便一把拖起Alex朝他过去。
只见胖子正坐在人形正前方,双眼发直,嘴角哆嗦个不停,显然是被什么吓到了。我探头望去,见那具人茧的腹腔已被胖子踩塌一大片,里头黑乎乎的,似乎种着什么花卉。见状Alex不由皱起眉头,他掏出工地手套戴上,转到这东西的侧面,动手剥除其表面厚积的覆盖物。半分钟后,基本清出整个上半身,内里的东西逐渐显露出原貌来。
原先在我视线里那些像肚肠般的东西,呈淡紫色,与那具跪尸过去身上披着的小破袍子颜色接近。它其实是一株或多株巨大的开苞「白菜」,叶瓣十分肥厚,叶茎微卷,花蔬上满是黑白相交的颗粒,这根本就不是尸骸,而是种古怪的植物。
「霉菌!是霉菌!」范斯指着它,咽了口口水,道:「巨量的霉丝孢囊,都开花了!」说完,他忙拉着我们爬出窄墙,逃回黑泥地上,刚一站停,就不断用手拍打周身的衣裤。我俩不知那是什么,也学着他的模样相互拍打。
差不多就这样拍了几分钟,脚底落下一大摊那样黑白相杂的颗粒,胖子拉着我们远远避开,再次回到那台机子前重重坐下,喘着粗气,不住咳嗽。
「这人都浑身发霉开出花来,得是死了多久啊。」我取出支烟点燃,对胖子说:「早跟你说了,那不是老马,这会儿信了吧。」
「那不是人,人死后有蜡化、有僵尸化、有各种各样化,可绝没有植物化的,我从没见过死人身上能开出这么大的霉菌孢子。」范斯惊魂未定,他双眼发直,道:「你不懂生物科,要长成那么大的霉化物,需要足够空气和阳光,可这里是地底,还是被封闭起来的鬼地方!哪来供它肆意成长的条件?」
「那会不会是孵出的虫子将里头的人吃空,而留下个空穴,个别死去的幼虫再度发芽发霉肆意乱长?」Alex挠了挠头皮,也点起一支烟,问:「我记得小时候我爸曾说,山里有些尖头蘑菇土下就是昆虫尸骸,有没有这种可能?」
「你小子没见所有虫茧破口都是冲外的么?它们根本就没爬进人形花菜里!」胖子不等他说完,便不耐烦地打断,说:「那究竟是什么虫?它们靠什么来维持生存?我完全没有头绪。总之,那不是人,只是碰巧被虫茧堆出个人体外形吧。」
「既然不是老马,那就再找找,这机子要怎么看?」我将视线移回到GPS端,见那满是各种跳动的线和不断跳出的大师级错误,问。
「诶?谁乱动机子了?」他爬上前来,双眼紧张地盯着屏幕,肥手一阵猛力拍打,终于拍回原先的画面。不料,马洛的光点依旧停在原地,仍在那个位置。
「这却是奇怪,难不成眼镜在那丢了手表?这不可能啊。」Alex凑上前去看了半天,转过脸来问:「要不你再过去看看?」
「不可能,那地方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站得久,而且你能想到的,以你大哥我那深不可测的智慧岂能没想过,早就遛过遍眼了!别说手表,就连……」我说到此,不由一愣,站起身朝那里快步走去。
「怎么了?」Alex自然是一头雾水,想要唤停我脚步,也同时站起身来。
「别,别,先停下,」范胖也跟过来一把拉住我,道:「咱们得做足安全保障,口罩眼镜免不了。该死!我怎么忘买那个了?」
「你把什么给忘了?」我不由拉开包,翻出口罩、军用罩布以及防风镜戴上,问。
「以目前状况,最急需的就是喷火枪啊。我刚在工具店看见有买烧杂草的喷火枪,竟然没料到可能会用上。光想着也挺不便宜的,每把得50多刀,就算了。」他懊恼地拍着肥头,连连跺脚,时隔不久仰起脸来,问:「你刚才话说一半,究竟过去看什么?」
「我刚才只顾着看那虫茧,却没留意附近有没有脚印,正打算再去过遍眼。」我歪着嘴笑笑,继续掏包,从信封里摸出三百块提给他,道:「范胖,你就别给我装了,我知道你差不多把所有家当都花完了,如果买得起你早就买了。这钱先拿上,算我替Cr还你的。」
「小老弟,老范我活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Ee的人哪。明明找你们帮忙,却还倒贴钱来援手。」胖子伸手接过票子,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他拍着胸脯表示,一旦回到月谷电台,将连本带利,包括原先承诺的剩余四百都付全,决不食言。
「那不叫义气,而叫Cagee(仗义)!」我倒是被他捧得飘飘欲仙,越发得意地大笑:「我不急等着用钱,我等出来混,讲的就是个义字当头。」
范斯拿了钱后,再度翻圆窟出去,临行前再三叮嘱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过度深入,等他回来再集体行动,这一去一回最多也就半个小时。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我视线之外。
作为继承了古老华夏血脉的后裔,虽然不多,可能只有四分之一,但老子我也是从小饱读诗书,知道些个礼仪文化民族大义的。然而,我却不怎么赞同欧美一些同乡会老华侨搞的那套,又搭台子又办大戏,包场子办文化节啥的,那叫一个劳命伤财还不叫好。走过路过的白人黑人,最多就是停下看几眼,或是伸手要个礼品包,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转身走了。而且有些地方爱唱戏,四周不断打电话报警投诉,明明一件好事最后总落得个不欢而散,有种焚琴煮鹤、松下喝道、苏州园林晾短裤的败风景感。
相较这些,我反倒觉得印度人推行的那套更有效。他们往往喜爱搞午后茶花会,做小点心供人自助拾拿。一花不了多少钱,二吃着爽口的人们就会来问具体做法,那样便将文化之类的传播出去。作为人都贪吃,都爱贪小便宜,这点在Napo人身上得到了最大彰显。所以过去在意南,当地人对印度的了解远多过华夏。而老华侨总是一层不变,大鸣大放,猴子翻跟斗,咿咿呀呀唱京戏,或者一个歌星百人伴舞。
我觉得去传播文化是件好事,但可以走得更巧妙些。譬如在我和纳兰佐蹬车去罗马那时,父母公司有个女主管就抱怨,说自己每次翻包总找不到钥匙,有次还在车库被人打劫了。我就想起小时候我妈沿用她老时年间家里的传统,拿绳子吊着钥匙挂脖子上。我见那次我妈是铁了心想要揍我,一转到没人的地方就开始摩拳擦掌,这样我肯定没什么好。于是就将主意打到这个女的身上,她好像在这家公司里挺有人气的,说话比较有份量,由她出面说几句话我可能就不必挨打了。想着我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趴在案头看她写字,这女的就边工作边和我聊天,我就指着她吊牌说你为何不将车钥匙吊在牌牌上?那样就不用在包里翻了。
结果,这女的一拍脑门,说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按我说的将车钥匙挂吊牌出门跑了一圈,回来大声笑着说这太管用了,将我一把抱起原地转了个圈亲得满脸都是口红。此后,这家公司所有的男女都将车钥匙挂脖子上,逐渐蔓延到附近楼里,成为风尚。
所以你看,推广传统文化,是需要动脑子的,不用花一分钱,就将民俗类的东西巧妙推销出去。这种点子,也就我这个被人誉为「黄金之骰」的人才想得出来。
所以,跟范斯马洛之流说各种地头痞话京片子,无不带出那些一触便能悟得的磅礴文化气息,远比要他们掏钱去上函授课强得多。更何况,汉语课在当时根本就没几人爱学,不仅当地人,连华裔家庭都不学。
「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我在Alex身旁坐下,陪着他一起看那机子,问。
「这东西有跟没有一样,根本不济事,人得两头不停跑不停看。」他对我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并不作答也不抬头。这副表情是我所看惯的,过去通常轮到掏俩人钱时,他都是这副姿态,显得好像很大度,最后都是我以自己是大哥需替当小弟的多承担,将付出去的钱全算在自己头上。这一回他也是不回答,想必仍是这个套路。看着他这副作态,我不仅感到好笑,偏要去惹惹他。
「Alex,跟我说说。」我一把扶住他的肩,将他拉到怀里,笑问:「你看,像你老子我这么个逃犯身份,还牵家带口的,只要有机会便偷偷想着谈恋爱。而你吧,貌若新街边仔的J,神似Bra.Peer,论仪表堂堂那是甩我好几十条街。可我为什么就从不曾见你对女孩起意呢?难道大超市卖不沾锅那妞不对你胃口?她可是卖货员里的货花。」
他听见是谈女人,身子立刻放松开来,嘴一歪也笑了:「不是那样的。」
「难道,你真的像剧场Aol老头所说的,是个基佬?」我故作吃惊状,一下滑开他很远,道:「那样的话,我就得好好考虑下,是不是还得继续当这个大哥下去。」
「不,我之所以没谈女友,是因为没遇上合适的,卖不粘锅的萨姆是长得不错,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依旧坐在那头羞涩地笑着,问:「怎么想起忽然问我这个?」
说起这个萨姆,六年后我有次在纽约街头无意间遇上了她,因为是老友我请她晚餐,在席间她谈起往事,说自己一直暗恋着Alex,可惜那时她已经成家了。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给你把把关。」我只是一味逗他,Alex放松情绪说话时,会带出一丝大男孩特有的纯真和羞涩,那种笑容是很迷人的。
「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是很少有的,你不会明白。」他点起一支烟,望着黑漆漆的败墙,道:「我喜爱健身的女孩,有肌肉的那种。最好是我打不过的那种,但绝不能是满脸横肉一身狐臭的,她得瞧着是个女孩外貌。」
「这是为什么?」听完Alex这番言论,我把刺激他每次掏钱都算我头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不仅好奇起来,问:「健身女孩是很不错我也喜欢,但为什么你想要打不过的那种?」
「因为,我不懂照顾别人,如果她是柔弱的,自身也没主意的,我便会很不适。而如果是那种连我都打不过的,就全然不必去担心她路上会出什么危险。」他独自傻笑了一阵,转过脸望着我,问:「那你呢?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我?我比你简单得多,就两个条件。第一身高必须接近我,;第二脖子一定要美。模样什么的,那都是其次。」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不由抓抓头,道:「你也知道,我俩个姐姐都身高马大的,我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所以这成了我的美学观点。」
这样敞开心扉地交谈,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相互谈了会女人后,他忽然惊觉回来,指着机子叫道:「光点,光点又移动了!你说,这会不会不是马洛,而是那个黑长发远东女或者金发的艾卡?我忙得都把她俩给撂下了,你刚才说,你要再过去干啥?」
「查看脚印,我也差点忘了,」我爬起身,问他时间,胖子离开已有十七分钟,如果没有意外,大概也就五分钟内会回来。我并不打算走太远,最多就是再走回那具虫茧人形前观察痕迹。想到此,我对他打了个响指,便双双端起步枪,背起砍刀,望前走去。
几分钟后,我俩再度来到那道墙根前,Alex端着枪站到青石砖铺就的岔道前观望,以杜绝身后可能存在的隐患。而我则弯下腰,去看那地砖。时隔不久,便在虫茧左侧几米外找到了线索。那是一组赤红的脚印,显然是獍行留下的,按照尺寸对比显得略小,也许不是马洛的。当然,我也未量过瘦子的鞋底尺寸,但这种特殊的隐匿踪迹的手法,唯有不知身在何处的两男两女能办到,所以脚印必然属于俩个女孩之中的任何一个。
我将这一发现对Alex简单地说了,便沿着这组脚印慢慢走去。他应了一声,又飞跑回到机子前去查光点,时隔不久便在另一头大叫,说光点又回到了起先方位的右侧几米外。我抬头朝那端打量,空空如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时,我与他同时想起,这个光点,或许根本就没与我们平行,此刻的老马可能就在头顶或脚下。想着,我急忙跑到Alex所说的那个位置,上上下下仔细搜找。不枉我一番苦心,终于看见了这个不停走动的身影,那正是瘦子!
马洛正站在我脚底大约十五米左右深度的一片广大区域里,手指上好像缠着领带,正不断在四周踱步。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必定惊惶不已。除了脏点,精神状态什么的一切安好。
我对着石砖重重踩了几脚,又让Alex拿枪托去砸地面,可惜,瘦子依旧在那里绕着圈乱走,对此浑然不知。冲着他一脸苦相,也许是觉得大势已去,不会再有人来找他。
「看来老范回来,还得再爬洞出去,再扛一抬打桩机过来才行。」
「既然脚踩枪砸都无法令到他听见,那你便隔空放上一枪,这种空穴走洞,声音可以传得极远!」我指了指岔道,示意Alex开枪。
他应了一声,对着那头就是一枪,这范斯的破枪也不知啥年代的,声音响彻天地,我一没防着,半个耳朵立即失聪。不过,这招确实有效,底下的瘦子显然是听见了。他在原地停下,正东张西望地转着脑袋,为了让他安心,我便站在墙根处,朝着另一头也火速开了几枪。两头两脑一顿开火,我俩共发了六枪,就算是死人也给吵醒了。
底下的瘦子终于辩出枪声来自上方,便在原地不住地跳着喊着,拼命挥手,想要引起我们注意。可惜我只拥有激光透视眼,不具备千里耳,无法听见他在喊什么。好在因为枪声的回应,让马洛知道大家仍没放弃依旧在寻他,一股幸福的笑影浮上他的嘴角。他好似叹了口气,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来来回回踱步。
「诶?这老马,」我仔细观察他一举一动,不由惊叹,道:「看他样子,好像是被困在牢房般的地方。这家伙始终在绕圈子,丝毫没有夺门而出追着声音过来的打算。」
「你是说,他难道被艾卡一伙绑票了?可眼镜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会囚禁他呢?」Alex也朝着脚底石砖探了探,说。
「我只说獍行们曾在这附近走过,可没说人就是她们绑票的。」
「那现在怎么办?」他不由抬起腕子看表,焦虑起来:「你说这个死胖子,这是在捞他哥们,自己就去买几把烧草的喷火枪,竟走了那么久!别是在酒吧喝开了,将时间忘了。」
我与此同时也有些焦急起来,范斯去得确实有些久了,按他所定的时间也早该回来了。难不成柳条镇那头出什么问题了?抑或是被酒吧里的怪人给打晕捆起来审问了?再或者是让追踪我的怪客们逮住正被拷打?几百上千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浮上心头。远远望着行李,我忽然想起,他包里还有马洛的手机,这只需拨打头一个号码就能马上联络上。
想着,我招呼Alex回去,在抬脚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往下又瞅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马洛竟在这短短半分钟内,走得不知去向!
我不由对这哥们顿起深恶痛绝,你说你一个犯人好好待着不行吗?非得不停地乱窜瞎走,你在底下一小步,等于上面的我们一大步。不过,冲着他之前的表情,好像也不是特别安逸,我并没处在他的立场,也许,正有莫大危机向他步步逼来!
想着,我掏出马洛的手机,拨打胖子号码,电话里一阵等待音无人接听,直接转入留言信箱。我想了想,便挂断了电话。
「写个纸条留给范胖,咱们得先上路了!」
Alex扯出条胖子的花短裤,在上面留言「眼镜仍旧活着,到后便立即跟来。」等字样,抓过三罐荧光喷漆,与我并肩前行。
我们再度回到虫茧附近,他便不停问我该怎么走。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最稳妥的路线便是沿着适才我没有探完的獍行步伐前进。我掏出支烟点燃,让Alex拔掉喷罐帽盖,沿着败墙开始喷花边指示。然后,一步深一步浅地朝着未知的无尽黑暗,徐徐走去。
脚下的獍行印子走走停停,似乎那人也很不确定自己该要去哪。当转过一个大弯,便开始狂野起来,在这附近七拐八绕。我一心只盯着踪迹,见那印子猛地消失在眼前,急急刹停脚步,却被身后喷漆的Alex狠狠一撞,重心不稳朝前扑去。谁知,隔着一大片蛛网般的黏糊,我却没料到,那墙根下是个一人多宽的大洞,伴随一声惨叫,我直愣愣地被推了下去。
眼前高速旋转,在下坠的过程中,我竟将四周看得真切。只见那赤红的獍行脚印,它居然出现在陡峭的洞壁上!就像正屋那鱼皮卧室内的情景,那人可以像壁虎般倒悬行走!我只感到背后似乎有个发干发脆的巨型面包,在砸落掉地时替我缓冲了一把,却跌得不怎么痛。
此刻的我,正端坐在一个古怪离奇的空间,这似乎并不属于地球的任何一处,虽然四下仍旧是败墙的延展,但那上面长满了各种藤条枝杈,满眼绽放着无比鲜艳的怪花!而在各处转角,都是从上至下的绸缎般的紫色丝网,伸手去摸,丝毫不粘手!这个地方,不知哪来的自然光照,拥有傍晚般的亮度。整片空间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仿若人间仙境!
紧追着屁股落地,我的头顶又传来一声惨叫,有条黑影同时从天而降,将第二个巨型面包般的圆物撞了个粉碎。我一把扶起Alex,抓着脑袋环顾四下,不明白这究竟是在哪。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也一头雾水,朝头顶望了望,道:「难道底下是个虫洞?这还是不是阴宅的一部分?咱们究竟是打哪掉下来的?」
我听得此话却是诡异,便也仰头去看,只见我们头顶也是这么一个个巨型面包,他们好像是某种孢囊,外形又类似蘑菇,总之完全不知所谓何物。那颗坠落的洞眼,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转瞬间就被一张一合的蘑菇群给遮蔽起来了。
既然找不到洞口,那么我们便只能着眼当下。Alex擦了擦蒙尘的防风眼罩,顿见这迥异奇美的景致,不由迷醉起来,连叹数声好美。在他眼中,这个怪洞之下,与天堂一般无二。他显得十分兴奋,就像连抽好几支ee,说即便此地有老妖,那也必然是绝美的仙子,自己倘若死在这里,应该也没什么遗憾。
我却不那么想,往往事物的外观越美,其底子必然越阴毒。这种体会,我想半神最有感触,它正是伤在赌徒与香水之间,被破了嚎灵的妖法。虽然我依旧带着怀疑,但身子也像他那样,感觉轻如羽毛,彷佛根本就不属于自己,脚步也不是在走而是在飘。这种感觉,像极了在月球地表漫步。
但同时,我也丝毫不惧,因为四只包里的两只,我们都背在身上,所有携带的武装,一件不差全在手上。即便此处站着个半神般的狠角色,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慌乱失措。想着,我也掏出喷漆,开始四下乱喷,为将来追踪过来的范斯留下线索。
我俩就这般走走停停,穿梭在各种挂网和各色花卉之间,不知不觉已过了很久。眼前的各种岔道是越走越亮,景致越发美不胜收。但在沿途,我却瞧见了一种十分古怪的线绳。那是一种钢丝索,每一条上都挂着许多棱角分明的金属片,伴随洞中微风拂过,相互撞击,并发出阵阵脆音。
「黑西装!林锐,快看!」忽然,Alex朝前一指,惊叫起来:「那个储藏小屋的贼儿果然是下到洞里来了,咱们没有跟错路!」言罢,也不顾我叮咛,朝着那衣物飞跑上去。
我摇摇头,掏出一支烟点上。只见Alex到了西服前,却不弯腰捡起,而是站在原地,正望着前方发愣,似乎像瞧见了仙女似的,嘴巴张得老大,再没合上。
「我艹,这到底在看啥呢?」我感到十分奇怪,便挪步来到跟前张望,这一看,也似Alex那般,呆站原地,丝毫移不动半步。
那是一条冗长的走道,遍布五颜六色的各种怪花,比起之前所走过看过的更为绚丽。每一朵都含苞待放,叶茎露珠滚滚,一派希腊神话里的仙岛景象。
然而,在这些五彩缤纷的色泽里,却趴着至少十具以上的,或坐或躺,甚至还有挂在天顶上的虫茧人形!
这好一派天上人间,却闪烁着无比可怖的暗杀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