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4:TheTropicsSeaGirl(南海姑娘)
海平面上雄火勃勃,将这卷画壁烧得千疮百孔,热焰让焦边翻卷,发出日光般的白斑。这种景致,令四周空气也跟着变得灼热,鼻息间满是又枯又涩的焦臭味。
天火带起的劲风,将平静海滩搅成锅乱粥,巨型怪鱼也受到袭扰,竟不按时点冒头出来。不论它到底是沉波之鱼还是轨道之袍,此刻的心思完全没在我俩身上,由空中不断坠落的火球,以及黑浪排山倒海地肆虐,都让它惊恐万分。怪鱼长啸一声,慌忙挟裹着碎浪开始下潜,在坍塌的石旋中,金鱼尾巴露出一片晃花眼的银光荡漾,不消半支烟功夫,这家伙居然逃得不知去向,彻底打嚣尘之海中消失了。
更让人感到恐惧的是,原本在深夜才会出现的绿色极光,也开始密集浮现。起初是三、五组,随后迅速增多到了七、八组,最终密布天际,多得难以计数!
我想,即便是世界末日,也大概是这幅景致!望着这场不明原因的大火,我忍不住回头去看她。然而,堆砌在其脸上的,竟是一种释然,小苍兰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正在阴笑。那种表情瞬间将我打得云山雾罩,这阵子她总说丧气话,口吻冰冷似乎打算吵架,丝毫不给我抱,而且脾气也变得难以捉摸。难道,这场天火是她偷偷放的?
我很快否定了这种假设,纵然她哪根神经搭错,真想焚毁世界,也不知该往哪下手。况且这里全是湿地,连半根干柴也寻不到,想要生火难比登天,我怎会冒出这种想法?
“你到底在笑什么?赶紧想想办法!照这架势火很快就烧过来啦。”我搓着手,叫道。
“怎么可能?哪怕火势再大,要烧透这片大洋,至少还得几天到一整个礼拜。而且你想逃也逃不了,这片天地是被框死的,根本无处躲藏。在我心中,你一直就是坐怀不乱的那个,怎会怕成这样?”她挽着我胳臂欣赏起这个末世浩劫来,神色安详得很,嘴里悠悠然开始吹起口哨,举手投足间显得很是淡定。
我狐疑地扫了她一眼,也只得紧贴着她坐下,夜风吹拂长发,耳畔的曲调丝丝入耳,心头惊惧渐散。这场天火真要烧到这里,还需耗时良久,而且这种鬼地方,各种意外都可能发生,谁都说不好,它自己会无端熄止。想着我抹了把热汗,叹道:“我的确被吓坏了。”
“这没什么,人的定力会随着年纪增长而慢慢增强,不为物化。我比你早醒十年,也等于长你十岁。”她为我梳理着凌乱的长发,说:“我倒觉得这种末日景象好美,你不觉得它很像地球上的日出吗?眼前单调的色彩,一下子变得璀璨夺目,其实真被烧死倒也不错。”
“你快别说疯话了!跳崖死淹死被鱼咬死被你掐死,我都不选被天火烧死!我依旧记得欧罗拉咬碎尖椒泡大爆炸后的那种痛苦,绝不想再次品尝!”回想起圆瓮小屋前那场半妖之战,我不由抱紧双肩,战栗道:“难道,你早就知道我们身处何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唱首曲子我再说,先将心平静下来。”小苍兰并不作答,只是轻抚着我的肩背。
“我毫无心情啊,再说我也就长得还行,论唱歌比乌鸦叫还难听。”
也许她有锦囊妙计,或是备有预案,否则不会那么轻松。我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哼唱起来,就这般唱了一遍,整个人慢慢镇静下来。音乐的魅力真是难以想象,不愧为艺术之魂。
“你怎么哼来哼去就这一小段?后面还有歌词哪。”她见我心不由衷,便松开了胳臂。
“怎么?还有歌词?我从来就不知道。留在脑海中的儿时记忆,就是什么纱笼、槟榔红唇之类的。再说也从没听你开口唱过,总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独自吹口哨,这哪能怪我。”
“Alex,听我说。”小苍兰双手抱膝,伴着夜风前后摇摆,道:“知道掘墓人面罩的事,大概在十天前。这阵子你显得特别沉默,不怎么爱搭理我,所以我只能独自去看海。见到那条怪鱼翻腾时,它露出了闪亮尾巴。我才意识到,它并不是轨道之袍,而是夜贝的鳃丝。”
“这家伙是夜贝?!你还发现了什么?”我不由一惊,忙去看海,那东西早一发不可望。按她描述过来的,细细去想,外形还真是贝肉和小珠,只不过要通过显微镜去观察。
“跟着我观察那些极光,它们朦朦胧胧的,被浓雾所遮蔽,而移动的轨迹,跳动的频率又是那么快,显然就是生物。既然两者都以你马首是瞻,不是夜贝和羽蝶又是什么?水陆生物的本质,就是为了复原自己的主人。”她撑了个懒腰,用一对闪亮的眸子望定我,说:“回到水洞后,我问你要不要下去找天坑,本想带着你自己去发现,可你沉默得可怕,独自躺在那暗暗掉泪。你在想谁?勿忘我?Chris?希娜?还是其他什么人?所以我只能走了。”
我长叹一声,并不做解释,小苍兰仿若真能看透人心。那一晚我有印象,她确实是带着少有的兴奋过来呼唤,但我正在竭力思忆Chris究竟是何长相,不知不觉中淌下泪滴。
“好了,我又在犯老毛病,一抱怨起来就没完没了。”她依旧显得那么漫不经心,腾地一下站直身,凝视着远方说:“要不你就留在这里,我去找另一口天坑,就这样吧。”
当我抬起头时,小苍兰已走得无影无踪,冷冽夜风驱散热浪,在身旁聚起几个小龙卷,被我信手一挥,立即消散开去。这等荒唐的深夜,若能有支烟,让我像范胖那样美滋滋抽几口该多惬意?只可惜,在这片镜像世界里,只有尖利碎石和烂泥,连口清水也寻不到。
“我怎会离开你?与你这般看海何尝不是种享受?”“我永远也不会腻。你为何会这么想?我比谁都更珍视你。”“我反倒喜欢听你抱怨,你的抱怨能让我忆起许多往事。”
无数过往的声音在耳边掠过,我敢肯定在说它们时,自己的确是那么想的。可放在而今,我就恰如一朵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白莲花,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不可置否,小苍兰是我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哪怕是已完全忘记样貌的Chris,再惊艳也不会达到她这种高度。放在现实社会里,有各种聚会和来往好友冲淡彼此守望时的寂寥,我与她必然会双方交融不休,但在这里,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再也找不出丝毫情趣来。
在某些海浪声特别吵耳的夜晚,我凝视着侧头一旁的她,心中便会澎湃难止。那比我更精致的脸庞,天然散发温香的身子,以及在黑暗中酒红色的嘴唇,实在很诱人。但这个女人就是我自己,对她毛手毛脚简直比觊觎我二姐的大胸更邪恶,于是便会立即丢弃那种荒淫念头,侧倒去另一头睡觉,暗骂自己是个变态。
在人世时,我的四周全是糙汉和悍妇,不论男女,都将我当花瓶看待,以各种桃色话题挑逗,虽然我总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其实对于这种众星捧月之感,却是无比享受,这使得我在心底就处于被动。而与小苍兰相处,她却比我还冷感,真将自己当作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女,每天唤我叫Alex,将我假想成各种人,带着天生矜持,避免与我肢体接触,唯有在嚎啕大哭时我才能紧紧搂住她,感受另一个自己的体温。在炸碎自己与她时,为何就没想到这点?死亡是很潇洒,但死后的世界,永恒如斯,寂寞难耐,别说保持真我,就连情爱也省略了。.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第三瞳被强行扭出了眼眶,返金线链上了。
“我瞧见你了,怎么人还坐着?在想什么哪?往你的五点钟方向看过来。”我站起身,顺着遥视找方位,很快在天涯的另一端见到个黑点,那是小苍兰。她正在向我这边挥手,并且说:“洞窟找到了,距离你大概是三英里上下,就像我说的,果然陷在面罩里。同时我也计算出这片天地的各处地貌与实际大小,镜像里不论怎么走,我们始终在循环往复。”
“那我现在就下洞?”我也向她挥舞手臂回应,然后深提一口气,开始向天坑缓缓走去。
“不,我只是听见了水声,究竟还有多远仍不确定,你继续独自看海好了,找到后我会通知你。其实,我一直在回头偷看你,从离开后你始终坐在原地,是不是已开始想我了?”
“怎能不想呢?你自己也说是我无法触碰的妻子。原本我计划,自己去找到那处洞窟。”
“我才不会让你如愿呢,你是个假女人,真要甩了对方,那人也该是我。”她咯咯地笑着,忽然停了下来,我再度眺望远方,那个黑点已不见了。与此同时她传来心电,说:“先收了返金线,水声越来越大,这样的干扰下我什么都找不见,下到洞窟后再联系。”
说话间她掐了心电,我被勒令待在原地等待号令,便不自觉地沿着天坑开始徘徊。找寻洞窟绝非易事,以往我俩在山顶上漫步,即便闻听水声,想找到它也绝非易事。这东西不定时出现,距离时近时远,最久一次我们找了大半夜。如果依旧通着返金线,实在很受干扰。
望着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再看向错综复杂的水溪,我不仅升起一个过去从未想过的念头,它们的源头到底在哪?天坑处在高高隆起的山峰顶端,按照物理原理,这河溪怎可能会由底部倒流上来?即便算它是个如人造喷泉般的循环古水,也显得十分异常。
我估摸着小苍兰一时半会没那么快找到天坑,便信步沿着河溪摸索过去,打算瞧个究竟。不过我未敢走得太远,谁都不知天坑何时消失,总之这玩意儿一到天明就会消踪。我暗暗告诫自己,最多走两百大步,再远就必须停下,人不能因为乏味反而将正事耽搁。
哪知就这般走到极限,眼前一幕更叫人云里雾里,活水的源头,似乎是从峭壁深谷倒灌上来的。这种异像瞬间激发起我强烈的好奇心,回首看看天坑,又眺望天际燃烧的大火,我心中不由诞生这么个念想。今天若撞大运,我和小苍兰真能洞破那层石壁,也就等于逃出镜像世界了。如此一来,这深谷底下水流的运作将是怎么回事,遂成千古之谜。
反正再多走两百大步又有何妨?现在还不到半夜,不去看一眼实在对不起自己。现在我有些理解范胖瘦子为何选择低收入也坚持要干灵异播客这行当的心理,探索神秘果真相当刺激。充满求知欲的我咽了口口水,不再犹豫,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这!这怎么可能?”当我快步来到峭壁悬崖前,探出身子往谷底张望,不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在当场。这副海市蜃楼般的景致,绝不可能是真实的,那一定是幻境,是假象!
脚下的深谷约有三百米,它十分寻常,就是片汪洋般的深湖,除了河溪倒流有些奇怪外,其他再无特别。我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顺着深湖往更遥远的地平线方向瞭望,结果在一大片层层叠叠的暗雾之中,远方竟然闪着光亮!不,这已不是光亮所能涵盖的,而是灯火璀璨,约合十几英里之外,在两条大河交汇之处,分明就矗立着一座谜之小镇!
我难以按捺心头的激动,慌乱移出第三瞳,打算立刻链上小苍兰,将这个消息告知于她。在我正在组织语句时,她率先一步传来返金线,并告知我此刻她已下到了洞窟。
“Honey,听我说,你知我瞧见了什么?这可真是惊天大发现哪,我快要疯了。”我忙不迭将这十余分钟的走向描述一遍,笑道:“我真是个傻妞,竟被你这小贱人骗了大半年。还说什么整片天地就你和我,那头分明有个小镇!你待了十多年甚至将我丢在水洞里开花,当真会没瞧见?敢情你有些天夜夜失踪,没准就是上那吃喝嫖赌去了吧?可真有你的。”
“那你现在什么意思?不再下来了?”谁知,我的玩笑没开几句,竟令她很是不悦。小苍兰显得有些生气,正坐在水洼前的卵石上,拨弄着阴花,道:“是你说要找到洞窟,是你说要开启石牌,又是你说设法离开。你赶快决定好,到底是去找镇子还是回雷音瓮?我哪有夜夜失踪?整天看你那张板起的臭脸么?我只能选择去海滩散心罢了。”
“好吧,我错了。你先往石牌方向去,我这就下来。”碰了一鼻子灰,我撇撇嘴,便掐断了返金线,带着失望向天坑走去,心头埋怨这傻妞实在开不起玩笑。我整天板着张臭脸,还不是你整天背对着我看海,你有给过我从背后突然抱住你的腰那种机会吗?或是将脸颊紧贴在你脸庞温存的时候吗?屁都没有,我也在被迫天天看你那张臭脸。这么一个不懂情调,又开不起玩笑,难以捉摸心理的人儿,我能与之同居大半年已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如此看来,还是Chris更具女人味吧,但那是什么长相?不论我在小苍兰的返金线里怎么翻找,始终只能见到个轮廓。红色绒布衬衫石磨兰水洗牛仔裤,至于那张脸就是团白光,仿佛怪兽那样。带着各种遐想,我越发思念她。最起码的,与Chris相处,她绝不会推开我。
两者选其重,对于未知之地的兴趣,再强烈也不抵能离开这里。我只恨自己没能早些产生灵感,否则也不会度日如年。在这鬼地方待了大半年,一直听她唠叨嚣尘之海很无聊,外加自己也比较懒,其实了解得很有限。不过,没准我仍有机会,只要拖延到天明,到时我可以推说天坑即将消踪,劝她明日再来。随后,嘿嘿,随后老娘便能遂了心愿。
不消半刻,我直坠坑底,开始朝着远处闪烁不定的红光走去,同时移出第三瞳,打算偷看傻妞正在做什么。小苍兰生起气来就会两颊泛红,胸脯一起一伏,显得尤为可爱。难怪法国小青年活着时就喜欢找我抬杠,没事故意惹我发怒。隔着返金线,我见她正不耐烦地坐在石牌前,又在笨手笨脚编扎着难看花环,整个人显得尤为焦躁。
“我快到了,你起身做好准备。”虽然我的心仍寄在十几英里外那座镇子上,但随着接近石牌,求知欲开始慢慢淡熄,同时好奇心升腾上来。两个我若按不朽图样解释,须同时站在石壁前,随后要怎么做?那片被封闭起来的石壁背后又将是何种景致?没想到哇没想到,第178天,竟然会同时发生这么多有趣之事,看来真要告别这里,我反倒有些恋恋不舍。
来到石牌前,我定了定神,等待奇迹发生。这样站了一会,什么事都未发生。这时小苍兰发来心电,说据她观测团块可能是双推巢。按照既定原理,我俩应该同时伸手去碰,就像缅床大屋时的故事,方可成功。我观测下来,也是如此,团块四上一下,正巧就是手指位置。
“我准备好了,用遥视同步盯紧石牌推姿,你右手我左手,一起发力顺时针转动。”我点点头,将手指停在团块上,补充道:“而你的话,应该是逆时针扭动,开始!”
她轻哼一声,表示做好准备,随着返金线交汇,我与她相距三英里,同时倒悬全部图案。
伴随一阵电光火石,面前山石发出低沉摇曳的怪吼,从中央开始破开,分别向四个点螺旋形攀移,不消半分钟,便展开一口长宽高各三米的正方形空穴,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条漆黑无比的坑道。我望着它,不免挠了挠头,以往每次深透,石壁背后都散发着火炭般的通红,甚至还有个小太阳。现在费尽心力弄开,却像忽然间熄了火,实在是莫名其妙。
她也同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正通过眼仁审度着我这边情况。眼前诡秘的走道,实在让我感到瘆人,或许是远离持续不断的恶战太久,此时心头胆略全无,竟害怕起来。不过身为镜像世界同居中的男性角色,总不见得使唤她去冒险,那种脸我可丢不起,我必须得做出姿态。我隔空向她挥手,缩紧脖子往里一窜,踏进了这条死气沉沉的地坑。
假设它是掘墓人面罩的眼窝部分,这条走径究竟又在哪?沿途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面具抓在我手里很长时间,但从未仔细去研究它,我只记得它两面都很毛糙,镶嵌着各种发光怪石。而这种如破墟败墙间的坑洞,显然是不存在的,难不成咱俩走进的是耳蜗?
就在我摸索着前行时,坑洞深处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怪吼,不由叫人浑身一凛。
我瞬间后背汗毛倒竖,急着移出第三瞳,还未心电交汇,小苍兰已心急火燎发话过来。她的口吻极度紧张,语句有些结巴,道:“Alex,出事了,我这头闹出了状况!”
“是的,我也听见了,但怎么说呢?这个吼叫声不大,我判断体积不会超过我俩。”
“你在说什么?哪来的声音?我说的是视觉,你设法遥视下我,能否瞧见我在哪?”她显得很困惑,不待我回应,继续加重语调说:“我眼前黑雾沉沉,没法遥视彼此了。”
这家伙每次出来总爱搞出许多状况,不是崴了脚就是眼睛进沙子,就为了将我牢牢栓在身旁。我扮了个鬼脸,反正她也瞧不见,得意洋洋地开始设法去看。哪知这么一瞧,顿时慌乱起来,小苍兰一点都没忽悠人,眼前果然被罩起沉沉黑雾,第三瞳遥视彻底被切断了。
“那要不,咱俩先退出去,相互交换位置再来试试?离天亮还早。”我心头一喜,恰好可以借机去探访那座古怪小镇,领略别样风情。至于出去,晚一天再进倒也没啥大关系。
“太麻烦了,瞧不见就瞧不见好了,反正你本来就腻味我,”她思索片刻,回绝我的建议,又说:“要不先退回石牌前,将这个问题搞明白。你刚才说什么吼叫?遇上麻烦了?”
我含糊不清地应着,往后倒退几十步,重新回到洞开的石壁前,顿时眼前一亮,返金线的遥视恢复了回来。这亦表明,坑道可能被设了某种妖法,人一旦进入便无法彼此相顾,这种干扰究竟会持续多久?谁都不知道,唯有走一步看一步。而且,这之中还夹带着信息,两条相似且并存的坑道,可能略有不同,大的差异没有,但微小区分肯定在,究竟该怎么应对?还是那句话,保持高度警惕,步步为营,不放过任何细节,去一窥究竟。
“抱歉,我这些天特别闹心,也许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别太介意。”她向我打了个手势,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坑道,随手将那只难看花环戴在脑瓜上。
我怎可能计较这些,毕竟我也是表里如一的女人,她有些什么心思,为何闹脾气基本都理解,那就是对未来的恐惧,全拜勿忘我的不吝赐教。我凝了凝神,顺手抓起两块板砖般的卵石,端在手中挥舞,耍得顺溜了,也再次走回坑道。手上多了它们,好歹心头来了底气。
就这样走了半支烟功夫,湿漉漉的地坑绕完了。我刚一探头,就被炫光亮瞎了眼。横在面前的,是一大片池子,面积约等于水洞前浅湖的十多倍。虽然外形没有异样,但那池水实在很古怪。正因为四周漆黑,它才亮得通透,并弥漫着蒸雾或者水汽,活似融化后注入的滚滚精银,显得特别稠厚。我愣在当场,便俯下身子用卵石去测温度,靠得近了才发觉它是冷的。当石块抽离水面再去看时,早已沾满银浆,这一泓潭水,果真是白花花的优质银流。
“诶?这地方我似乎有印象,一定是在哪见过。”我暗暗吃惊,便停在原地往深处打量,这个面积宽广的洞穴,到处竖着粗大的熔岩柱子,显得很是眼熟。
与此同时,在我左侧二十米开外,传来阵阵水声,有人下池了。随着波纹荡漾,那个无形之人正在银浆中跋涉,不必去猜,那就是小苍兰。我俩本就陷在镜像世界里,谁知石窟暗道更是镜中镜,我打算做个尝试,便冲着那头大声喊话,可惜任何回应都没有。
“你在水中呢,我瞧见你了。”出于无奈,我只得移出第三瞳链上:“刚才我喊话了。”
“你也在银湖中?告诉我,在什么位置?我朝你靠过来试试。”她显得有些吃惊,便在原地停下,思虑过片刻后,又来了点子,道:“既然是这样,那能不能遥视也无所谓了,我们可以沿途搞出各种动静,例如撒灰、吐口水、划拉石壁等等,让彼此发现踪迹。”
“瞧见池子中央有条穿孔的熔柱了吗?我正向它进发,不出十秒就能抵达,到时再看看具体状况。”我丢了卵石,加快涉水速度,说:“不过我这头比你凶险,前方不知存在什么。”
顺着精银划曳,她也在加快速度靠过来,来到柱子前我伸手去掏,可惜空空如也,只有一件东西突兀地浮着,那就是花环。小苍兰在我的镜像里并不存在,同样对她而言,也不存在我。望着大腿以下的潭水逐渐恢复平静,我不由叹了口气,看向水池的另一端。
“也许正因为你我是同一个人,所以才见不到对方,这并不是所谓的妖法。”心电中,她也略显失落,抱怨了几句后,便不再开口说话。
“我能明白,许多时候,许多事,触手可待,却又遥不可及。”我抿嘴偷笑,伸手去碰那只难看的花环,小苍兰随即就有了反应,虽然瞧不见,但她一定在扭头找我。这一无意间的发现证明,除了进洞前的我俩外,天坑里任何带在身上之物,都能被对方看见。
由着这一发现,无限的动力瞬间爆棚,我招呼她快快绕出池子,在对岸的泥地间找来树杈,绑上干瘪藤条用磷石擦亮,做成两支火把。她也如法炮制,很快火苗窜起,将山石前路映得通明,我终于在火光下,见到了她的黑影。
回首再去看银波荡漾的大池,我眉头微皱,又慢慢松开,一切都豁然开朗,我终于记起曾在哪见过!早在大半年前,化身成为天音炮前夕,密音席卷水斗怪屋时,我由着博尔顿提醒凝神危坐,有一段映像冲入脑海。不论角度、位置还是波光粼粼,就在那条穿孔熔柱前!当时小屁孩的解释是,或许是神秘的地外文明正在将一切记录下来!我万没想到,这个偷窥者、地外文明的记录人,它竟然就是我自己!在瞧见映像后不久,小苍兰也同时领悟了第三瞳返金线的奥秘,令我打开了天聪!
这可真是个迄今为止最大的发现,我猛地扭过身,打算立即让她知道。哪知,刚点燃的火把竟被丢在一边,她在这转瞬间消失了。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或是危险?令她慌不择路藏了起来?可至少她也该通心电,返金线并不需要开口说话,完全不会暴露位置。
试着喊了几声,又移出第三瞳拼命搜寻,她声息全无,就像从未存在过。
一阵不详浮上心头,我捡起火把,开始朝着前方追去,绕过俩个侧角,来到了个面积大如修罗之松淤泥滩般宽广的地带。在这个大山包中央,似乎早有人到过,摆出了个疑似邪教般的仪式。某人很有闲心地往泥地间插了不少木棍,中央堆了团黑漆漆的东西。
强烈的好奇心瞬间腾生上来,我端紧火把,开始朝着这堆破烂步步靠近,找寻小苍兰的事,一下子就被抛到九霄云外。随着距离缩短,那堆黑色东西显露出外形,我瞧了一眼,便僵立当场,连连乍舌。这哪是什么破棉絮,分明是具没有头颅的死尸,正四仰八叉躺着!
“诶?这可真是奇了,果然与底下镇子有关联!究竟是什么白痴村民特地上这寻死来了?可他自杀还能将自己脑袋削了?这种死法实在是旷古未有!”我顺手拔了根木棍,照准尸骸捅了两捅,确定这是个死透了的东西,才壮着胆子上前。
死者是名男性,身着一身晦气的古典丧服,显得尤为高大。哪怕水份流失,身长也在一米九左右。倘若它还活着,应该是个体格接近于瓦莱松般的巨汉。见识过各种污鬼的我,且又是只半妖,怎会惧怕无头怪尸?这东西让我产生无穷猜想。凑近去看,男尸光秃秃的脖颈上全无创面。我立即接通返金线,打算让她稍作停留,我忙完这头再去与她相会。
可当心电以光速飞快穿梭三英里之外,小苍兰必然是收到了,但却离奇地掐断了链接。
“这傻妞,到底在耍什么大小姐脾气?”我也有尊严,不愿像某些无聊人士死皮赖脸纠缠,便收了神通,俯下身去扒拉尸骸的毛呢西服,打算从中找到线索。就在这时,身后刮起一股妖风,木棍无端倒了好几根。我惊出一头冷汗,慌忙跃出圈外,双目死死盯在无头男尸身上,以防它忽然尸变。
“别害怕,是我。”返金线里缓缓传来她的声音,小苍兰说:“我正站在你的背后。”
“这?你为何掐了我的线?我还以为又出了意外。返金线就这样开着吧,眼仁移进移出我都烦了,你适才上哪去了?”我手指着尸骸,问:“你能瞧见这个死人吗?咱们来捋捋。”
“我看不见,一直就在这附近徘徊,在我眼中,只有你的影子。”这个声音很怪异,小苍兰显得十分平静。她沉默了片刻,问:“我们休息一下,好吗?”
“当然好啊,我正巧也有些累了。”说话间,我往怪尸身旁一坐,双手开始倒腾起来。
“Alex,你不想知道那首歌的后半段吗?”她叹了口气,忽然发问。
“诶?现在嘛?在这种狗洞里?感觉没啥气氛呢。不过你随意,我也挺纳闷歌曲后半段的内容。”我漫不经心地应着,开始往怪尸的胳肢窝掏去,那里硬邦邦的,似乎戴着什么。
“南海姑娘后半段是这么唱的。”她定了定神,开始哼了起来,声调婉转清脆,比我那种吟唱好听太多。尽管我的兴趣全集中在尸骸身上,依旧丝丝入耳,不由得陶然起来。
“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偷看,看见金色的海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眼睛星样灿烂,眉似新月弯弯,穿着一件红色的纱笼,红得像她嘴上的槟榔。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想到泪汪汪,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
“诶?怎么停下不唱了?这歌不会就半截吧?原来你歌唱得这么好,往后由我来吹哨。嘿嘿,不过论说吹哨我也不及你,还是你全包得了。”正听得如痴如醉,天籁之音戛然而止,我迷惑地转过脸寻她。与此同时,一滴豆大的泪珠打在了我脸颊上,顺着腮帮往下滴落。
“你这是怎么了?快别这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慌忙站直身子,一脚将怪尸踢开,挥舞双臂,想要将不存在的她,像往常那般搂在怀中,嘴里不停解释:“我没在敷衍,一直陶醉其中,不信我可以哼给你听,保证只字不差。”
“就像你适才说的,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你我原本就是无法同时并存的。”心电里依旧传来她平稳的吐息,听着我的解释,她忽然笑问:“Alex,十年加上178天是多久?”
“你让我算算,3650天加178天,我不知道多久,你知道我数学很差,几乎没及格过。”
“不用算了,镜像世界里没有计算器给你摁,总共三千八百二十八天,这是我与你另一个区别,我的数学非常好。”她渐渐收起笑声,忽然毫无缘由地嚎啕大哭起来,叫道:“我等了你三千多天,你醒来只是这其中的一瞬间,你竟然这样对我?Alex,你这样对我吗?”
“我说错什么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冲击,我不知出了什么事,慌忙屈身赔礼道:“我错了,好吧,咱们研究这破死人干嘛?还是出去重要,你有生气的理由。”
“出去?出去又有我什么事?你还会拖着我的手在海边散步?陪我聊天解闷么?你急着出去是为了去找Chris,还有修士、希娜、勿忘我等一大票人!你可知道?尽管你常沉默不语,但我能读解你心头秘密。告诉我,我还剩下什么?所有爱着我的人全都死了,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小苍兰哭声越发凄惨,我从未见她如此,刚想附和两句,她忽然叹道:“Alex,不,影子小苍兰,没想到,我会如此深爱着另一个自己,我再也走不下去了。”
“可出路近在眼前,咱们加把劲立马就能离开,我保证,至于将来我俩好好商量,一定会想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不可能了,影子小苍兰,因为,因为我早不存在了。”她止住哭泣,便想立即掐心电。
“等等,究竟怎么回事?我有权知道为什么!”我徒劳地挥舞手臂,叫道。
“还记得告知我第三瞳返金线秘密,那个很久以后的我吗?她根本不存在。因为她就是现在的我,是我跨越三千多天回到雷音瓮大战那时,将这个秘密告知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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