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6:DeathDoUsPart(至死不渝)
不知因何而起,嚣尘之海烈火燎原,天际泛着通红焦边,暴露出掩藏其后的真正天穹。眼前种种异像令我俩恍然大悟,雷音瓮最终之战,我与小苍兰为打倒横皇,将自己炸得支离破碎,妖魂与此同时被吸入某物之中,而造成这个镜像世界的正是掘墓人面罩。被这突如其来的浩劫侵袭,平静生活被打乱,我俩只得硬闯双耳洞窟,最终穿透彼世之选和垂坠之镜,出现在了一座谜之小镇上。
“我从未如此焦虑,从无法遥视开始,我就有种感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重逢了。”小苍兰抹干泪珠,道:“甚至我还趟着银池摸索着走回去,但石壁已重新封上。那时我就在想,为何不能多些耐心?为何总说泄气话招至你厌倦?直到听见獠吼。”
“一切都过去了,告诉我,通过垂坠之镜,你是怎么来到这座无名小镇的?”
“无名小镇?”小苍兰触电般倒退数步,盲目地在四周摸索,惊叫道:“可四周都是绝壁啊,现在我身处在一座飘雪的大裂谷中央!被寒风吹得连骨头都发疼。”
“什么?”我被震惶在当场,敢情我俩穿是穿出来了,结果却还是在俩个不同的镜世界里。我扭过脸怒视着巨型油画,质问人像道:“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施了什么妖法?”
藏品室如死般沉寂,人像画依旧俯视着我,苍老声音消失无痕,俨然成了真正的摆设。
“你在跟谁说话?”她抓瞎了一阵,徒劳无果,只得缓缓走到我身旁,开口发问。
“我现在小镇某座黑色外墙的大屋内,这里竟然是早已焚毁的阴宅藏品室,你应该也有印象。与我说话的,正是悬在墙头的老吕库古画像。至于附近有没有人,暂时还没找见。”不知何故,这座结构稳固的大屋,也开始纷纷扬扬降下雪花。不多久便将展览柜覆盖了一层薄霜,伸手去摸,却体验不到丝毫冷暖。小苍兰紧抱双肩,牙齿在打架,长发飘飞薄衫飞舞,显然正处在某个风口下。我扯过挂毯想给她披上,不料却穿透身子掉落在地。
“既然都是飘雪飞舞,我俩应该仍在一处。就算当真是两个镜世界,能够瞧见彼此,结局也不算太坏。”她朝我露出僵木微笑,开始向门外奔走,说:“实在太冷了,冷到我无法思考。我瞧见山梁了,先爬上高处看看,能否找到你所说的小镇,它有什么显著特征?”
“特征?我不知这算不算。镇子中央有个街心花园,矗立着漆着红白条纹的风车,并结了许多满天星,哪怕隔再远也能发现。我现在也出门,在附近找找其他地标。”
“不,你忙你的好了,进进出出容易跑岔道,现在不仅没有遥视,就连返金线也链不起来,但体感却回来了。我害怕会永远失去你,你等我过去,如果非要做点什么,就烧上烤炉,找些吃的喝的,”她的人影渐行渐远,声音变得稀薄:“让我们像人那般,好好睡上几天。”
“那万一你没成功呢?万一这座小镇在你那头压根不存在呢?”我顾不得扫兴,必须将最差结果道明,便冲着她的背影高呼,然而她已听不见了,默默消逝在风雪之中。
不论是否能相逢,我都要去周遭转转,搞些柴火烧亮炉膛。这种事对于出生在亚热带气候下的我很不捻熟,反倒是小苍兰更懂得应付寒潮。当我努力抽出胳臂,瞄准一只残破低柜打算提斧挥劈时,身后传来数声叹息,那个苍老声音再度在大屋内回荡。
“当你来到这里,一定深感奇怪,这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何时营建的?其实在你出海期间,我也同样在公馆底下有了进展,并找到了失落的答案。‘星云之屁’的先人们流放之境从来不是低星,他们在其他的拟态行星开辟了蜂巢气泡宇宙,将族人转移到了密闭世界里,以躲避日益猖獗的马特提利们的威胁。我查阅大量资料,洞悉族人被隐藏的秘密,如法炮制创造出这座小镇。等你到来就将明白,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迎接最终决战而设立庇护所。”
我倒抽一口冷气,原本事态已极度混乱,现在变得更加棘手。敢情玛斯塔巴还不是人类作品,而是从其他空间转移过来的建筑。老吕库古或许并非传闻中恶贯满盈,没准还是个好人。但这机智过了头的老汉,利用学识再创另一个镜世界,图的是庇护自己人逃避宿敌。这下可好,族人非但没能迁移进来,反倒统统死透,却把我兜了进来。
“我为你们剪除了一些麻烦,欧洲已知的两只马特提利,已被我派人袭杀,其他的咨询师暂未到齐。记住,倘若遇上,不论付出何等代价,都务必要将马特提利彻底清除。”人像话锋一转,似乎举起了手,只见其掌心有个赤红狮鹫。我揉了揉眼再去看时,油画已恢复原貌,但口吻却变得严厉起来,苍老声调说:“所以,找到白银之风就变得愈加迫切,没有银版书,其他人就进不来这里,因为我已将通道藏匿进了小镇,因此也等于切断了来路。所以,在我出发去找到海图的另一半,你必须肩负起这个责任。”
“诶?马特提利?”我记得黑浑尸临死前就曾这么称呼过我与小苍兰,而博尔顿他们却管这叫万渊鬼,究竟是什么连自己也釐不清。听着油画义正言辞,我不由感到可乐,便插着腰站在矮柜上讥笑道:“嘿,老小子,可惜你千盯万防还是阴谋破产,这会儿马特提利就站跟前笑话你呢?哦,还不是一只,是两只。看你怎么应付,咱们还就住你家不走了。”
谁知话音刚落,油画上的老汉面容起了极大变化,显得万分惊恐,滔滔不绝的演说戛然而止,似乎是被我吓到了。这可好生奇怪,难不成人像还是活物?我跃下低柜,提着手斧开始朝油画走去,打算一窥究竟。然而前行了几步,便愣在当场。
只见老吕库古油画下,我们曾堆放背包工地手套的长橱上,俨然多出把黄金制的座叉,两条盘旋而上的眼镜蛇,毒牙分明是要夹着什么东西。可现在供奉的物件失踪了!拿手一比,我险些喊出声来,这等大小,不正是掘墓人面罩吗?原来所谓的通道便是指这个!
一系列凌乱的信息终于在心头聚拢,整件事已有了初步答案!莫斯科围城战焚毁的面罩,其实是被手眼通天的老吕库古设法搞到了手。当他参看雷音瓮来历不明的团块后,从中悟出创建镜世界庇护所的要诀,为求保险,他将通道也一块藏进了无名小镇。岂料,千算万算都不如人算,面罩还是被尤比西奥的部下艾伦剽掠,从而再度横空出世!
可这么算来,时间上又成立不了,难道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之前?抑或是很久之后?魂镰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公羊们采用什么原理闯了进来?难道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兽突”?合围修罗之松是场佯攻?这越发说不过去了。按油画老汉所说,他建镇子是拉扎洛斯抢夺古蛮王大脑期间,时间很容易估算。但红发男子又是如何回到过去作下这番伟业的?老汉不在说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么?这里头非但暗雾未散,反而越聚越浓了。
跳跃未来与回到过去,素来就是科幻题材的内容,可在老吕库古看来,后者难比登天。而他的理论,却具有一定可信度。若人能随随便便回到时间起点,那么许多未来走向都将改变。还有一点论据,劣畜横皇按理说是穿梭时空的专家,但其只能在尸魂界逞威风,在人世间同样办不到这点。不然,他便能在另一个男性的我自杀前,摸清我与小苍兰的全部资料。
这该死的老吕库古,明明知道我就好包打听,偏将问题搞得复杂化,这会儿又像抽风过去,不论我怎么点头赔礼,竟死不交代了。爬上长橱掀开画框,我打算搞懂说话的器具在哪,可惜折腾得满头热汗,也没见到留声机或蜡筒之类物件。这或许是另一种返金线,只能在“星云之屁”间传播,却被身为宿敌马特提利的我窃听去了。
由此判断,三零年代的那场血宴之夜,没准老汉就是为了假借分遗产将族人聚拢,高声宣布这些秘密的。但出了意外,从而造成无可挽回的灾难。目前已知有以下成员确证死亡,弗拉维斯夫妇,小法鲁克斯,娘舅达米安,云诺虫媳妇索伦以及老吕库古本人,最奇的就是这狮鼻隼目老汉,明明自己建了极乐小镇,自己却反倒藏身黄金屋,这又算什么神操作?
汗滴逐渐干涸,我懊恼地跃下橱子,转念一想,这个家族干我鸟事,又不是我想来,而是天火燎原没了归路才逃难到此。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小苍兰,想出办法打破坚壁出去。至于搞清原委,往后有的是时间,咱俩就在镇上筑起安乐窝,随时可以解谜取乐。
“她是说要为我生个孩子,还是想为我生个孩子来着?如此说来,也就等于。。。”
一想到真能与她团聚,并紧紧搂在一块躺皮草堆滚床单,我喜得高声獠吼跃出大屋,在雪地上连打十多个空腾翻。之所以不敢轻易碰她,是因我脑海中始终被固化同一个人这道禁忌,现在既然她想开了,又都是尸魂,便已跨越人伦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想我外表虽是水样女流,但底子里却是男儿心,有生理需求这很正常,不那样才是非正常人类。我越感兴奋便在街上翩翩起舞,一来打算找寻艾伦踪迹,没准还能俘虏并逼他说出实情;二来兴许有“星云之屁”幸存者逃进这里,闲走之间没准会碰上,也好问明去向,将这锅乱粥洞悉明瞭。
话虽如此,但这地方上的人不知善恶,防备一手总是没错。来到街心花园,我在风车下翻出把劈柴利斧,端在手里挥舞,向着房舍密集之处走去。越过铁架门,面前出现了一条分叉道,左右皆是独立民居,每座都分隔得很远,唯独一栋红砖外墙的小院,包含进三座屋企。我记得艾伦打藏品室窜出,就是走的这个方向,现在或许藏匿在此。
我蹑手蹑脚贴墙而行,尽量躲开头顶路灯。此刻苍空越发暗沉,可视度越降越低。倘若院内躲着人,大咧咧笔直过去,很容易成为被偷袭的目标。红发男子身材高大,满脸横肉,与尤比西奥相比,显得尤为凶神恶煞,应该不是盏省油的灯。不过他似乎有些迷恋我,过去在修罗之松前,总爱走在身旁蹭来蹭去,趁我弯腰偷瞄个不停。倘若斗他不过,我也可施展美人计,趁其不备一招制敌,随后嘛?逼供拷问这种脏活就交给执拗的小苍兰去干。
打了几个侧滚,避开亮着的门灯,我闯入深院。凑近去看,这三栋屋企原来是连在一块的,相互之间都通着木廊,并且全部都不修房门。我不知这算什么风俗,便就近闯入最小的头间,探头一望便瞬间傻了!这间屋企,我再熟悉不过,它便是那间堆着鱼皮的卧室!
左手的一间也尤为眼熟,它便是右侧废宅我苏醒的走廊破屋,剩下一间比较陌生,是个堆杂物的破屋,细细一想,这或许是我被蒙翻陷进煤炭脸儿的房间吧。三座屋企在房中央,皆被人做了道镶嵌画般的喜克索斯印痕,原来我如穿墙术那般跑进被堵死的陌生废楼,其原理就是这么来的!为提防被艾伦暗中袭击,我不敢擅闯,又悄声摸去附近几座独立房舍,一一推门进去细观,有些去过,有些则完全没到过,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它们全是阴宅部分。
“原来如此,它们故意被建得奇形怪状,有些完全封闭,有些没有门窗,所有阶梯压根不造,就是为了图谋这些。”看得一多,我渐渐明白过来,虽然想法很蒙太奇,但这座小镇所有屋舍,其实都是吕库古阴宅的各间屋子,只是被分拆开来成为独立单元。原则上老汉在翻葺老宅的同时,就已在为这座小镇做铺设,以至于搞得大家举步维艰,满头雾水。
我将这些房舍都走了一遍,但很遗憾,别说艾伦,就连半个村民都没瞧见,只有劲风夹杂鹅毛大雪扑打着脸庞。即便曾有人经过,也被霜雪所覆盖,再难辨出脚印。我不再畏手畏脚,索性放开喉咙发出獠吼,打算将人全引出来,直喊得嗓子嘶哑,还是死寂一片,这片住宅区完全是座鬼镇,红发男子早已逃之夭夭。我打算活捉他的图谋破产,令人很是泄气。
这亦表明,老吕库古镜世界已修筑完毕了,可惜一个居民都未入住,统统被封在人世间。镇子里肯定有进出的密道,不然艾伦又要如何走脱?我将花园前方的一排住宅全部走遍,开始往来路回去。沿途边走边想着这些问题,一抬头便瞧见道门梁,上面坠着长条木牌,被人刻着串字母,名唤吕库古山庄,敢情这不是无名小镇,别人就差架红绿灯了。我仰头望着暖光,忽然记起有个重要之处没到过!
严格来说这地方不是房舍,而是大屋的一角,它就在藏品室的左厢深处,被人拆了腹板的交流电置换器!我等之前重启它时,见Alex被盗的数枚铜钥匙让人打了花结重新分配了电力,虽然直至今天也未找到另一台电机。既然废宅里有,这里也同样存在!
若真那样,能够期待的用途及选项便会增多。这既可能起到打破镜壁之用,也可能是开启通向人间之闸,万一它已被打乱或根本没有那便糟了。总之得立即回去,亲眼见证为妙。
我找了个麻布袋,将沿途搜刮来的储备黄油、肉肠以及果酒塞了个满满当当,步履蹒跚地来到藏品室。将袋子卸下后,我紧闭双眼,不敢去窥视角落,就像交答卷的差生害怕见到成绩,朝着左廊深处慢慢摸去。同时探出手乱掏,希望能碰到些棱角,感受机器的冰冷!
正走得摇摇晃晃,我感觉一股妖风迎面扑来,旋即被一股怪力拧住腕子,来人不由分说抓起就是个赛场级标准大背包,将我甩出八丈远,摔进一大堆挂毯里。我睁开惊恐双目四下打量,却是奇了,这混蛋揍完我之后居然跑了,面前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这叫个什么事?
我愤愤不平地撑起身子,正欲破口大骂,就听背后有人正抿嘴偷笑,脖子被她打背后双手抱住,鼻息间满是妖香。
“你在干嘛呢?是在和谁玩捉迷藏?见你那副模样,我忍不住就想要惹惹你。”
我一把抱住来人脸庞,与她紧贴额头,顿时潸然泪下,抚着她的肩她的背,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这种感触令我尤为怀念。记得年幼时父母常年出差,有那么一次,他们谁都没通知悄悄潜回家。我放课推开房门,见他俩正在洗我积攒很久的脏衣服。那是个淫雨纷飞的傍晚,父母熟悉的气息透过漂白粉味道传来,我不知何故感慨地嚎啕大哭。而这种感觉,现在我再度体验,更多的是惨伤、是幸慰、是失而复得。我死死搂着小苍兰,唇舌相交,呜咽了很久。
“告诉我,你目前身处哪里?是在山谷还是藏品大屋?我再也无法承受心理折磨了。”
“这回是真的,我就在藏品室里。林锐,你我没有离散,我们又走到了起点,老天让我俩再度相逢了!”她的热吻如雨点般落在我的胸脯和脖根上,也似这般泪流满面。
通过描述,当她爬上大裂谷险峻高峰,极目远眺下,发现山庄就在侧后十英里之外,便风风火火窜下山,跑得快断气时,才找到街心花园。眼前一切恰如我的描述,她也被打愣在当场。其实她早已看见藏品室,但始终不敢进去,生怕仍是两个镜世界会令她再度崩溃。好在隔老远瞧见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驮着赃物回来,于是突生给我惊喜的念头。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少别重逢,心灵的捶打,内心的煎熬,犹如重新锻造了我俩荒弃心灵,在此重生了。做完剧烈运动,我满足地躺在挂毯上,与贪慕已久的人缠绵,实在是太棒了。
“我感觉自己起了不少变化,各种感官,如饥渴,疼痛以及冷暖都回来了,而且体力也直线下降。林锐,你说我俩会不会正在慢慢变回人类?”她靠上肩头,低声呢喃道。
“也许吧,半妖的身躯固然强悍,但丝毫感觉都没有,实在太艹蛋。对了,”我托起她的下巴,为小苍兰抹去汗珠,问:“你都开始直呼我名字了,那么,你又叫什么?”
“原本我还打算保留些隐私,或者过些天再告诉你,但既然你问起。我的名字,叫雅典娜,但我更喜欢你叫我小苍兰,已经听习惯了。”她眨巴着丽眼,叹道:“你的脸我又重新看见了,过去我常将你想成所有能记起的人,结果你的脸始终在变,真面目却遗忘了。”
“这样的话就像在照镜子,你不觉得别扭吗?还是将我想成Alex好了,我不介意。”我得意洋洋地哼着曲子,问:“现在可以好好唱这曲南海姑娘了,它剩下的歌词是什么?”
“不一样的,如果真是灵魂伴侣,我不会慢慢记不清他的长相,现在的我,更加钟情于你。至于南海姑娘剩余的歌词,”她忽然侧转身,长发撩了我一脸,背对着我咯咯地笑:“你已没必要知道了,我也得赶紧将它遗忘,缺半截才是最美的歌。”
“不哼这首歌,始终是种缺憾,那往后要怎么打发时光呢?天天陪你扎难看花环?”
小苍兰微微一笑,闭上眼吹起口哨,虽是头一回吹响,但旋律我熟得不能再熟。这个街机游戏曾是我的噩梦,永远通不了关,直到纳兰佐教会我连招反肘。每次路过游戏店,只要听见音乐响起,便捂住耳朵拼命跑远,心头念着只有当自己爆机后才会好好听一遍。它是我童年美好的记忆之一,以至于买的第一部手机,就是用这曲调编辑为晨跑铃声。
“双截龙2的片尾曲?想当年逃学就为了玩这游戏,没被我老妈少抽。难道说,你?”
“我就是你,林锐,也同样赖过学,痴迷过玩游戏,同样没被我妈少抽。”她探出手指做了个噤声,将我脑袋抱在怀里,叹道:“我好累,十年来没一天能像今天这么踏实。四周那么暖,空气中飘荡着木料香味。真想倒头沉睡不醒,就这样与你永世缠绵,那该多好。”
因为我的缘故,小苍兰再次回到了所有灾痛猝生之前,如此鲜艳,如此宁静,这才是她的本色。我有幸见识了她各种时期的不同自我,再多不想有。就像现在,彼此紧紧搂着,由下至上吞吐她呼出的气息,仿若躺在湖心小舟荡漾,何其陶醉。这不正是我毕生所求吗?平平淡淡,却又不失惊喜体会每一天流逝,与自己深爱的女子各自分享秘密,慢慢终老。
此后的两天三夜,我俩都未离开过这堆挂毯,直到所有赃物席卷一空,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身来。她说我十年来穿着的麻布裙已成碎片,打算对小镇再进行一次无情搜刮。
“概念是完全不同的,吕库古山庄可能也是个灵域,所以才感觉不到冷暖。但只要走去裂谷你再试试,那种凛冽立即就能体验。你浑身衣裳成了烂布。冒冒失失乱跑,很快就会被冻成冰棍。”她拖着我缓缓走出门,越过花园走向另一头房舍,说:“这个天地已实际脱离了面罩的镜像世界,或许是片真实冻土,显得更加辽阔。那天我在峭壁上眺望,瞧见地平线尽头有许多移动的巨大黑影,附近可能存在兽群。我们还需找些武器,现在不能与雷音瓮那时同日而语,我们渐渐丧失半妖之躯,而成了纯粹的人类了。”
对此我毫无异议,小苍兰比我更加谨慎,而且也远比我成熟。其实我很清楚,许多时候她都把我当小孩看待,只是不说透罢了,陪着一起说些疯人疯语,更能令她追忆往昔。我俩闯进一间较大的房舍,开始了翻箱倒柜,我负责找武器,她负责寻冬衣。很快我撬开床头大橱,望见横栏上挂着许多各色套装,不由停下手脚,默默思索起来。
这些礼服的外观,倒是与那具无头男尸行头相似,没准他活着时就住这里。可为何会死在邪教木棍阵心?之后人与棒子又都去哪了?心头念着这些疑问,我往床头一躺,蹙紧了双眉。吕库古山庄当真就很安全?若真如此,红发艾伦又是怎么闯进来的?没准他还会率领大批善良公羊霸占这里。这么一想,我忽然记起个遗忘太久的东西,那便是煤炭脸儿。
曾经在阴宅底庭肆虐的它,始终没有现身,小苍兰在短隧道刨坑时还曾提到。我推了一把她,问:“你是否说过,水雾什么的,口哨声都是我们自己搞出来的?”
“说过啊,你不也跟着一块附和吗?又怎么了?”她提来一套臃肿的棉衣,要我立即试试合不合身,问:“干嘛停下不找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的就是这句话。既然我俩是如何走进右侧公馆这道谜面解开了,但始终无法回避煤炭脸儿这一大威胁,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是我们制造出来的,而且这东西也能任意穿梭各个房间。直到今天也没个具象,谁都不知它是什么?这东西大得可怕,我担心。。。”
“别说了,我就知道你臭脾性改不了,稍微安定些便又厌倦了。”她愤恨地将冬衣甩在地上,背对着我生闷气。时隔不久,她又转过身一把抱住我双肩,叫道:“我求求你,哪怕是假装,你也别那么快打碎咱俩构筑起来的迷梦,我真的不想再与你分开了。”
“我发誓绝没那么想。”我抓过冬衣不待她说,很快利落穿上,将艾伦一事对她详细说明。小苍兰很容易满足,女孩一旦坠入爱海就会什么都不顾,只顾编织自己期盼的未来。忘记威胁存在,在这种莫名其妙的镜像里,尤其致命。她只知兽群被封在雪山圈之外,又怎能保证山庄内就不存在险恶?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陷的。
“Oh,fuckme,SowhatRUwaodo?”她拨弄着床柜灯,不停一灭一亮,口气生硬地问。
“还是按你说的,我继续忙活,待找全武器,然后去踏几个点,尝试将艾伦偷溜进来的秘道锁闭。至于煤炭脸儿,但愿它只是我的噩梦。”
这番话说的小苍兰无言反驳,除了平淡生活,剪除威胁也是当务之急。不论她乐不乐意,这件事迟早得做。我与她做了番推演,列出以下几个地点。储物小屋内范胖提起的螺旋绞室下盘暗道;右侧底庭七门地狱填灌水银的阶梯;爬水井进出的池子;以及藏品室的电机。为了让她彻底放心,我做出保证,俩人绝不分开,共同去揭开谜面。
她裹上冬衣,推门而出,站在花园里默默抽着顺来的雪茄。我在附近搜刮到装饰刀和碎颅钉,提溜着缓步向她走去。临到跟前,见她双眼发直,正盯着我身后看个不停。
“林锐,山间那个爬动的黑点,到底是什么?”她接过碎颅钉,手指一处轻声发问。
“这!这就是我提起的泥地死尸!”我只是扫了一眼,不由汗毛倒竖。小苍兰所指方向,正是我们越过的光门,它位于紧邻小镇的山脊上。此刻有条黑影,手脚迟缓地爬动,它正是横倒在地的无头男尸!不知出于何故,竟悠悠然起尸了。若爬下山梁,便将直入这座街心花园,沿途全无阻挡。跟着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愿知道。
我俩还没想到对策,哪知祸不单行,光门内轰出一蓬冲天烈焰,顿时将怪尸烤了个面目全非。它像受到刺激,蜷成一团如火球般滚落下山,眨眼间便来到百米之外。这东西一经着地,便支起上身,好像是在嗅气味,一扭身便发现了我俩。怪尸顿起无名之火,它发出数声怪吼,麻利地窜起,开始向我们全力冲击!
我狂喝一声,越过风车向其飞扑而上,寇既来不御自辱。趁着身上还有些许半妖之力,可以斗上一斗。至于探索踏点,全都束之高阁,先活下来再谈其他。眨眼间小苍兰便与怪尸撞上,她一个飞铲从其胯下划过,挥击碎颅钉想打它个措手不及,但钉锤才一迫身便被崩飞。我见事情急了,忙端着装饰刀迎上去,从右面下手砍劈。哪知刀刃斩进怪尸肩头,它用力一挣,竟被生生折断,同时断刃划透焦脆礼服,这东西整个上身暴露在了眼前!
“这究竟是什么?”我与小苍兰望了一眼,顿觉脊背发凉,转身开始奔逃。这具僵硬尸身上,无端生出几十张血盆大口,布满浅灰獠牙,难怪刀劈斧全数无效!怪尸几斤几两尚未摸到,我俩的虚弱却被对方吃透,除了跑再无他法。我蹙紧柳眉,向她扬扬手,怪尸只有一只,无法同时追击俩人,暂获安全的那人,可以趁此良机设下陷阱,或另找武器,再返身回来吸引火力,换人继续定策。来回往返直至拖垮对方,分道已是必然。
点子虽由我提出,但脚步不及她灵活,在被无头男尸追咬屁股时,小苍兰已跃出圈外,却犹豫再三不肯离去。我冲她高声叫骂,狠狠跺脚,才令她疾步快走。眼见怪尸势不可挡,我慌忙往边角一窜,攀着老树开始上窜,手脚翻飞很快上了树梢。
这东西也想着上来,可惜笨手笨脚连连折断树杈,跌了个狗吃屎。见逮我不成,便退后数步,开始猛烈冲击,企图将树撞断。我岂肯束手就擒,见朽木岌岌可危,立即空跳跃上房舍屋顶,继续与其周旋。怪尸见我上蹿下跳,气得不可名状,它几十张大口喷出团团黑雾,照面猛熏上来。我一没防着,被它兜头喷中,顿觉天旋地转,从房梁上直坠落地。
怪尸健步上前,一把拧住我衣襟提到半空,擎起右掌就照着脖颈斩劈。我的反应远远快过意识,慌忙将头一偏,这才躲过致命击杀。抬眼往上看时,不由愣在当场!
“你是老吕库古?”那只罪恶的右掌掌心,分明刺着个血红狮鹫,无头男尸的身份,正是高悬厅堂的油画主人!这老贼不是躲在水晶心瓣里为妖作祟吗?何时也跑进镜世界来了?这等凶神恶煞,与慈祥声调截然相反!想我林锐真是命苦,上哪都能遭上狠辣妖魔!这东西的实力,怕是只在横皇之上,偏偏让我在最无力状态下遭上了!
“我只是喝你几瓶陈酒,好吧,还开了些罐头,至于要杀人泄愤吗?”我照准它树桩般的枯腿乱踹,这才挣脱禁锢跳出圈外。怪尸俯身下来,像只鬣狗般开始狂奔,继续一轮轮追咬。它何故如此恨我?我被逼进两座房舍之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还真是万渊鬼,老吕库古曾告诫后人,他们星云之屁的宿敌就是马特提利,只要遇上就得不遗余力扫荡干净!
在这千钧一刻,怪尸的身躯被人从中破开成了两瓣,小苍兰急切的呼唤声从前面传来,我这才穿透血雾出来,被她一把拧住腕子拖着就跑。回头看去,藏品室内最大的开山斧才是元凶,这东西沉得难以想象,小苍兰见我命在旦夕,竟迸发潜力,硬是倒拖着走出两百大步,为我瞬间解困!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怪尸腾得一下站直,残破躯壳间长虫飞舞,瞬间又粘连在一起!这东西果然是头尸王!而且自我痊愈比起伊格纳条斯还迅速!
“此番完了!”我哀叹一声,双腿发软,几乎跌倒在地。过去斗杀横皇,是集众人智慧才勉强胜手,全凭那东西不擅近战。而老吕库古简直就是妖中黑带,尤为精通格斗。况且这东西还有多少暗藏手段?还没使出来!想要斗赢它?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里不能待了,”小苍兰拉着我全力冲刺,道:“我已解开藏品室电机之谜,并开出了道光门,位置就在右侧公馆的底庭中央。只要越过它,我俩就能重回雷音瓮。它栖生镜像世界,或许穿透不了。也罢,就权且赌上一回!林锐,你决不能倒下!”
话音未落,她忽然将手扬起,拽住根晃荡眼前的电缆,借助体重朝前猛一蹬腿。只听得身后成片轰响,数个巨大储水罐从高空砸落,将怪尸压在底下。卷曲铁皮一鼓一噪,显然奈何不了尸王,这只能拖延些许片刻罢了。
“我应该早听你的,现在想想,一路劫难不停哪有安生日子可过?”转瞬间我俩已破门闯入宽广底庭,她示意我继续前进,在门廊前摆弄绳套,说:“你别管了,那东西又追来了!”
我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迎着中央刺目光门突进,几个侧滚便跃了进去,回头冲她高声疾呼:“快舍了圈套,没时间了!”
然而我撞见的,却是一双惶恐丽眼,怪尸早已窜进大屋,张大血盆大口,伸长满是倒钩的巨舌,缠住了她的脖子。小苍兰朝我探出双臂,伸开五指,蹙紧眉头高喊:
“林锐,快跑!”
“小苍兰!”我撕心裂肺地狂呼,想要抽身回去,但光门坚壁如冰,如石墙般牢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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