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世界,一个与现实世界并存,如南北两极般截然相反的神秘世界,不为世人所知,并默默存世了近七百余年。前者执行丛林法则并相互兼并,后者推崇法制道德且维持疆界,黑夜与白昼,荒诞与正统,两者纵然有着千般差异,但均讲究一条宗法,制规并守序。
世界非法大宗贸易,涵盖毒品市场、人口贩卖、盗猎动物、军火交易,地下高利贷,红灯区等等,总额高达几万亿美刀。并在进入新禧年后逐年递增。它们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一组巨大且精密的黑色齿轮在运行,那便是暗世界。
这个没有疆界的世界,遍布全球五大洲,拥有数百个秘密组织、教场以及团体,彼此间或睦邻友好,或松散结合,或争锋相对,或你死我活。暗世界是一个小型社会,也是一个袖珍地球,同样存在着暴力,也通行着宪章,并有各种制约机制。他们也似人间拥有深层政府,称之为圣王庭,并下辖名为步调二十四宗的联盟议会。参与管理及发布议案的共有两套班子,一组是由少壮派控制的“白狼仲裁院”,另一组便是以学究派为主的“库里亚人”。
在暗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存在着另一个更加庞大的灰色地带,那便是泛世界。例如“世界之子”便属于泛世界,他们因成员过盛而无法并入暗世界,遂自有管理体系和宗章。据博尔顿自称,光在北美地区便拥有四万众,是个不容小觑的强大势力。除了这些明面上的,还有另一个世界,因它更隐秘更不为人知,不论派系内情还是帮会成员,以及覆盖领域皆是空白,因此人称极暗世界。横空出世的蝴蝶会与横皇集团,便作为都市传说,归类在这一世界。
如今不断爆出库里亚人丑闻,以及暗世界菁英被人劫持等恶性事件,极暗世界已呈大举入侵之态,“世界之子”便只得向暗世界发布结牌令。这在我看来如同儿戏,在暗世界人士眼中则是严肃的整军备战。所谓结牌令,便是联动机制,调集所有资源与人力,共同彻查极暗世界底细,其令形同宣战,届时将有万千人头落地,血流漂橹。
勿忘我曾带着鄙夷之态形容过,当出现共同之敌时,暗世界内部呈空前团结;而当威胁解除并涉及各自利益时,又将回到彼此吞并彼此算计的常态。四名兰开斯特兄弟,仅为了找回遗失背包,无端被卷进这场世纪末的超级洪流,越陷越深变得再难回头。
茶花打火机,写有名字的阔边毡帽,鼻音重,库里亚人的鸹单,蝴蝶会,以及Alex电话住址的泄露,这些模糊特征都指向了马德兰。不论所谓的阳光究竟何许人也,此恩佐拉是否彼恩佐拉,这帮失踪十多年的人群已在怀疑队列中。我正唾沫四溅急于将所见告知众人时,被范斯及时制止,他借口索要打火机,将我拖出缨鳃舱,道出了以上种种担忧。
“我们终究要走自己的路,这件破事完结后便分道扬镳,往后最好永远别见面。”
豚鼠伯伯德纳迪曾告诫Alex,让他忘了自己有过这么个爹,他的失踪与臆猜中的投入某个野女人怀抱绝对无关,而是不想与Alex扯上任何关系。将来要是出现转机,他会亲口讲述自己的苦衷。
我反感总听Alex唠叨这个于己无关的老头轶事,仅仅是出于礼貌不去打断他。结果再看看自己,不也是竭力将Chirs撇清关系?风起云涌的将来太可怕了,简直令人窒息。渐渐地我有些理解马德兰的所作所为,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爱?
抱着双肩,我慢慢滑倒在地。此时此刻,我多么需要一个熟悉的人可以依偎!失去小苍兰后,我总是这般紧抱着自己,合上眼去体验这熟悉的触感,仿佛她仍鲜活地站在面前。我是何其可怜,何其无助。这一刻,我又念起了,那个消失在物理记忆半年前的Alex。
“别太担心小兄弟,我认为他和獍行大姐或许也闯入了心瓣,没准就在附近游荡,你们小两口终究是要团聚的。”闻听舱内有人正在喊他,胖子胡乱应了几声,转身进门时再三关照:“有关我们的秘密,再多也烂在肚子里,别让他们往那个方向去想。”
我无力地点点头,仰头看向门灯光晕中细碎的雨沫,又凝视着水洼弹起的涟漪,倾听雨点的噪响以此来松弛自己。如此看来,库里亚人的谜面变得好理解多了,没准这群学究也意识到蝴蝶会群贼的诡秘,遂发出鸹单雇佣铁布利希,企图抓获Alex当人质,从而引出他们的主谋来。可为何他们最终要找的却不是他,反而盯上了我?
正想得昏昏欲睡,石堡内传出激烈争论打断了静谧,我撑起身,侧耳倾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了,但它怎会出现在此?你们何时发现的?”这是范胖的声音,他显得既吃惊又无奈,道:“千真万确,我们与他们毫无交集。”
“她不是不会抽烟吗?还待在外头干嘛?去把她拖进来!”这是博尔顿恼怒的叫声。
未等我听明白,门内探出只大手,一把拽住头发往里拉,很快我被保镖放倒在水泥汀上。抬头去看,屋子被他们翻得凌乱不堪,麂皮毯子掉一地,这些人皆面带怒容瞪着我。
“这是干嘛?”我不由心生寒意,问:“女尸的事我只知这些。”
“没问你那个,跟我来。”希娜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道:“你自己解释给大家听。”
此刻的缨鳃舱,那些飘着人头的水族箱被挪了位置,露出掩在其后的一道小门。架在头顶的电线纷纷被扯落,全堆在门前,屋内亮着大号镜灯,范胖正围着台机器打转,满脸惊诧!
这台古旧机器,正是与阴宅藏品室相对应的另一部交流电置转机,它同样被人拆了腹板,丢失的柴油蓄电池被移到了这里。活火塞电线上打着三瓣扣,上面接着四把钥匙!
“还有什么话说?老实交代,你们这些天杀的獍行究竟想干嘛?这部电机接通去哪?”保镖气哼哼甩来一记带血耳光,我忙侧身闪避,撞在范胖的大肚腩上。
“我不认识他们,这两男两女自从下到阴蜮后就再没出现,我怎知他们的下落?所有事我全向泅水之星交代完了。”见五人逼靠上来,我指着胖子,说:“他可以证明,那根本就是来路不明的人,几次三番想堵截他们问个明白都没办成功。”
“我证明不了,因为只有你真正见过他们,我曾说那是群体性癔症,还记得吗?是,我是听见有两个男的在说要刺杀老婆子,但也可能是中道后的幻听,并无法确定啊。小老妹,你要是真隐瞒了什么,就快些告诉他们,我可不想因你牵连而一起丧命!”
听着他急于撇清,我仿若隔世,这才短短几分钟,这些原本和蔼可亲的人都怎么了?
拉多克剃刀抬手举枪,直指我脑门,眼中凶光毕露,说:“库里亚人付了定金,我才和稻草被派来缉拿这帮滑头,不过现在基本可以肯定,他们真正想抓的,一定就是她!”
“你别看我,我帮不了什么,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实实将獍行的图谋,一字不漏说清楚,或许还能留你性命。”当我向正直者求助,这个强壮女人竟双手叉腰,一付爱搭不理的嘴脸,口吻冰冷地说:“我真是瞎了眼,怎会如此笃信与你,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这实在太反常了,纵然眼前出现的这幕,容易给人造成误会,但哪至于集体翻了脸?我要真是獍行,不也同样陷在危难之中,岂有独善其身的道理?这群人到底怎么了?
“你究竟明不明白?现在的局势已到了何种危险程度?”女招待瞪着一对血红大眼,猛地打背后抓住我双肩,声嘶力竭地大叫:“没错,咱们曾经共同进退,我不否认!但与被劫持的几十个人的性命相比,我与你的交情屁都不算!再不说实话,我只能拿你开刀了!”
“我不知道弥利耶内部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们有自己的麻烦,并始终刻意回避我。曾经一度,当勿忘我得知此事,想与四人联手共同夺取兽突。可结果,他们对待她比敌人还要残忍!”我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浑身燥热,狂叫道:“我之所以再度跑回来,是因为听见女尸说要炸毁这里,因而担心附近可能埋下了烈性炸药,你们怎能这么待我?”
“很好,继续往下说,”博尔顿跳上电机,干笑几声:“多么歹毒啊,居然还想炸死我们,为何刚才不交代?炸药埋在哪?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怎知炸药在哪?所能提供的咨询就这些!这台电机我怀疑就是个接驳器,可能已被启动了!”说完这些,我推开女招待,道:“所以赶紧跑吧,这里没准就是个陷阱。”
“跑?笑话,咱们会一直耗下去,你终究要露出马脚的!”小屁孩跳下地来,叉着腰大喝:“在以下时间里,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给老夫上刑,一定得撬开她的嘴!打死算我的。”
我的天哪,这些人真起了杀心!哪怕我是万渊鬼,也难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拳头,更何况还有拉多克这个远程杀手!稍一迟疑,正直者的勾拳便照着腹沟捣来,背后的丧妇抖开刀镰,一下子缠住我脖颈拖翻在地,保镖快步上前,左右开弓,我眼前瞬间迸出金星,肠胃翻江倒海。而最可恨的是,一旁的范胖为了划清界限,竟扑将上来,两颗门牙咬住我脖子!.
眼前的两堵石墙,满是我喷溅而出的鲜血,这五名打手连番发难,我只是个弱质女流,哪扛得住这般毒打,但我还能交代什么?求饶更不可能!我怎会舍身忘死去眷顾这么一群畜生?并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渐渐地污血覆盖住眼睑,我望着这些熟悉的脸庞,惨笑起来!气愤已达鼎沸,饱受重击的身子感觉不到疼痛,我知道自己即将濒临死亡!
“拔光她所有指甲!然后一条条手指剁下来,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挨多久!”博尔顿打怀里掏出个线团般的东西,端在手中把玩,叫道:“接着,就到柏沙莎审讯的时间了。”
我感到浑身血液如岩浆般滚烫,这具身躯已无法控制,活像天穹花祭坛那一刻,正有个恶魔在心中游窜!空气中浮荡着血腥气,不断刺激着鼻翼!伴随数声天籁之音,洒落四周的血污如流沙般腾空而起!全身骨头寸断的我,竟硬生生挣扎着站起!
“我要杀光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人!”相比冲天怒火,我更多的是惨痛,正当我打算扑杀博尔顿时,正直者左手抡起圆环怪刀,右手拧住我头发,猛地刺破胸腔,随着一带又一送,便破开了两侧肋板!小屁孩叫了声好,擎着那只绿色的线团猛地塞入我体内!
这团东西一经入体,活像启开了高压锅,成吨的污血喷溅出来,将五人浇了个透心凉。热血仿若镪酸,只听得保镖一干人等哀嚎惨叫,肉体被迅速消融殆尽,最终只剩得小屁孩一人,缩在墙下瑟瑟发抖,他探出鸡爪般的手指,惊恐地吐出三个字,万渊鬼!
“你别过来,”他见手下全部死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是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你害得我与最亲密的人手足相残,现在倒有脸求饶?”我拧住他衣领,将小屁孩提吊起来,狞笑道:“你不是想挖掘我的秘密?那就让我吞了你,你到炼狱去找答案吧。”
见我抓着他就往胸脯破口里塞,博尔顿再度抱紧我大腿,苦苦哀求起来:“我现在终于知道你是清白的,我们曾如此亲密,几乎无话不谈。你无数次豁出性命救我,我记得一清二楚。你是如此无辜,你吸引众人的正是这份单纯,是我们将你逼入绝境,不给丝毫选择余地。你看世界之子全部丧命在此,我已一无所有,你就饶了我吧,獍行姐姐。”
听完这些,我慢慢松开了手。是啊,我已丧失了全部挚友,即便他死了也于事无补,更何况杀戮一个小孩,这种事我绝对做不到。恰在此时,在我侧脸旁,慢慢浮现出一条油污般的漆黑,那彷佛是个虚妄的影子,这东西正在耳畔呢喃:“杀了她,杀了她!”
“这是什么东西?何时摸进来的?”我忙甩开博尔顿,左右环顾,竭力想要找出它。
“柏沙莎,那就是伏都里的妖妇!”小屁孩迅速抽出身子,找准我股间便是狠命一脚,伴随着狂笑逃得不见踪影,喝道:“老夫就不奉陪了,你和它决个胜负吧,该死的万渊鬼!”
“好你个不知廉耻的小人,看我不逮到你抽筋剥皮!挖断你每寸肚肠!”我抱着私处蹲倒在地,咬牙切齿地大叫。只听见“砰”的一声,铁门被无形之力倒锁,那条虚妄的妖躯逐渐现出原形,它是个穿着绿色袍子,脸带铁面具,长发如钢针,浑身盘着毒蛇的枯瘦女妖!
邪恶的气息扑面袭来,瞬间将四周喷腾的血污冻结成霜,柏沙莎探出阴爪,照着我脸庞剜来,只一下便刺透脑颅,生生扣出我一对丽眼!耳边回荡着她阴寒的冷笑,身子很快瘫软下来,我僵直地侧倒在水泥汀上,陷入了绝对黑暗!
湿漉雨沫打在脸上,四周充斥着呼啸冷风,我感到自己的身子在颠簸,耳边满是嘈杂人声。这究竟是什么妖法?为何万渊鬼在那东西面前如此不堪一击?我这是在哪?如此熟悉之感,令我很快想到了合理解释,它便是那冥河长廊,或是类似的地方。
我曾在同样的环境里,分别见到了粉身碎骨的范胖,和落难者欧罗拉。这些不朽的灵魂,便在那里与我做了最终道别,从此化作星辰永远告别人世。
那么,答案便是我终于死了。
这不是好事吗?如此糟粕的人生,负案逃窜,被人驱为猪狗,饱受凌辱,沦为半妖再度蜕变成人,早已是满心疲累,我太需要这片净土去舔舐伤口。妖魂的世界无比精彩,甚至是难以理解的。没准我能找到途径,再度走回吕库古山庄,与自己心爱的人儿—小苍兰,长相厮守。至于活过的意义,就去问天上的流云吧。
一个鼻音浓重的声音响起,将我从哀思中牵回,它显得朦胧,但的确是人类生气。
“没料到结果竟会这样,太该死了!前后全歼了两股金光党,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却是一场清梦!怎会发生这种事?”这家伙气得连连结巴,道:“接受现实吧,先生们。”
“你不那么做,我也会建议撤退,阳光,你已尽了全力。”一个老态的声调响起,似乎正嘶嘶抽着烟,他问:“接着我们要往哪里去?就这么算了?”
“先夺回沉波之鱼,我们损失了那么多菁英,已难以为继,必须化整为零,度过这段艰难生存期再说。至于金光党,遭此重创十年内难以复甦,亦不成气候了。”叫阳光的人似乎正在痛苦抉择,忽而话锋一转,道:“反倒是你,应当立即脱离我们,对于蛰伏下来的大家,太需要几名外参。见见翡翠之华,到酒泉去,按他的建议重建帕德拉高地,并保护好我们的家人,不被鬣狗们发掘。”
吩咐完这些,浓重鼻音的人长叹一声,道:“古费拉克,把爱潘妮搁下吧,她已经死了。”
“不,我发过誓,不会抛弃同伴,更不想她也化作徘徊阴间的铁疙瘩。”充满感伤的声音在我耳旁炸响,这个叫古费拉克的人显得很年轻,并充满书卷气。
“老弟,生命的意义便是不断重塑,就像一颗种子。在此处埋入土壤,又会在彼端生根发芽。这是一个被伪造的宇宙啊,千万个她死去,同时又有千万个她再度降生。”
似梦非梦地听完这些,我好像明白过来了。此刻的我,正被所谓的蝴蝶会成员背着,我便是那个叫爱潘妮的蝴蝶女。可老娘并没死啊,不然我怎能听见他们对答?叫阳光的人究竟是谁?强烈好奇心弥散开来,我竭力想要看清,却不能够,视野里涂满鲜血。
忽然间,我产生一种戏谑之心,打算惊吓驮着我的古费拉克,这家伙虽看不见,但应该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我素来喜爱捉弄文人,并想给他个惊喜,大叫一声我活得好好呢。结果话还没喊出口,便被一对猪爪般的肥手握住,此人凑近过来的同时带起股肉膻味。
“小老妹,你醒了?”他显得很兴奋,忙不迭地将这个消息告知周围人。
“怎么回事?我怎么又掉回这个魔窟来了?”我忙伸手去推,便摸到一颗光头,这张宽阔的背,不用看脸也知道是谁。想着我开始拼命挣扎,怒骂道:“你们究竟是人是鬼?是还想杀我一遍,或是被我再杀一遍?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因为你现在的视觉在露娜身上,很奇妙吧?嘻嘻,让你挨了这顿毒打,虽然我也不想,但这是唯一能破解冥地之音的办法。”博尔顿的话声从左边响起,不过他的发音古怪有些漏风,见我很是迷惑,他又说:“我被你抽了好几个巴掌,牙掉了两颗。”
“干嘛要痛打我?有什么苦衷难道不能当面说清吗?想用我这对罩子随时都可以说。”
“要完成移魂旋流,只能隐瞒你全部,你也别怪其他人,大家只是在照单演戏罢了。”小屁孩苦笑数声,道:“你休要呱噪,让我把话说完,也许就能明白。”
面对死在木屋里的巨寇所采用的冥地之音,老实说穷极想象,众人也找不出破绽。既然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首级已被迫向妖人交代了全部秘密,就永不会再开口,想要捕捉游魂是不现实的。既然无法听,那便只有见。恰在此时,交流电置换机被发现,博尔顿忽然记起女招待曾被勿忘我施过兽灵转移,以及她也曾当过短暂的半妖,于是计上心头,打算抄袭天赋妖盒的原理,在我身上做个实验。
所谓移魂旋流,也叫回溯之眼,是根本不存在的异端邪说,而是博尔顿急中生智,脑筋急转弯拼凑出来的临时方案。它需要铁布利希、世界之子以及圣维塔莱通力合作才能达到目的,可谓妖术的重新糅合。拉多克剃刀负责精准控魂,正直者负责前世宝轮倾空重新为人的露娜轮眼,预留出一座空荡荡的魂器,即皮囊。最后再由博尔顿采用伏都的柏沙莎,在我的回溯之眼被揪出后立即填补空白,已防备潜伏体内的万渊鬼之血甦醒。
一旦失败,他们则会死无葬身之地,全部丧亡于自己召唤出来的邪灵,因此只能成功。
通过这一系列的逆操作,我的锐目被夺走,转嫁到了女招待身上。因此,他们将进入第二课程,即发掘老吕库古设下盲线的这个排他性,将之前到过缨鳃舱的巨寇干了什么,再度回溯过滤,因而搞懂了这家伙究竟在找的,究竟是什么。
至于为何要隐瞒这套计划而毒打我,则是为了让残留在体内的妖妄被激发,只有当人气愤到了极点,或是绝望抵达沸点,难以把控自我时,才能将黑色沉淀唤醒!倘若我预先有知,则会丧失主观能动性,权当是在演戏,身体不会配合乖乖交出锐眼。
“因此,我所听见的各种恶毒谩骂,以及你们那种禽兽不如的表情,全是幻觉?”
“这倒不是,你所见所闻,都是我们的真实感受,谁都痛恨被獍行出卖,那些唾骂你的话是发自肺腑呢。”博尔顿阴笑起来,满嘴破风口音尤其别扭,他说:“这也是唯一能鉴定你清白的方式,虽然残酷了点,但是值得。当然你所见的并不全是真实,有个别一些被放大了,那部分幻觉是虚假的。”
“什么意思啊?那你们自证出我的清白了没有?”听完我嗤之以鼻,冷笑道:“假若我无缘无故给你一嘴巴,或者踩你一脚,事后再缅怀沉痛之心,给你描述自己如何不得已,你接不接受这种道歉?这哪是幻觉,每一拳每一脚都是真实体验!你少蒙我。”
“鉴定结果是你没在说谎。是不是幻觉,其实你自己也能感受出来。”老贼敷衍了几句,并不正面作答,问:“但我想知道,在你的视野里,究竟是我们胜了还是你胜了?”
“我能感觉出来?”闻言我不仅一愣,再度回味那场拷问,还真的存在许多疑点。希娜小臂被横皇斩断,她哪来的双手叉腰?范胖的门牙早在斗杀半神时就被打崩,又要如何用它咬我?还有女招待所有飞镰都架成了天窍前的浮桥,她又是如何变出新的刀镰?这果然是妖法在作祟。虽然我釐清了这些,但并不愿给他们好脸,便狞笑道:“在我的视野里,你们全被我杀了,只有你跪地苦苦哀求,我稍不留神让你给逃了。”
“如此便好,看,至少咱们扯平了。”博尔顿尴尬地笑了几声,便不再言语。
“诶?干嘛不吱声了?就算我不计较打架这档子破事,”当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我不由急了,忙问:“那我的双眼怎么办?就这么没了?从今往后我成瞎子了?”
“老大说了,如果他略通一些獍行之道,也不至于搞得那么复杂,你的锐目只是暂寄在露娜身上,所以要看柏沙莎何时散去,邪灵不肯走锐目就回不来。”这是疾走中的裘萨克,他说:“我并不赞同这种暴行,但唯有如此才能证明你的无辜。现在看来我是对的,只希望没有伤到你,真是可喜可贺,喜极而泣。”
我遭受的这顿毒打,竟又被这群无耻之徒圆滑地糊弄过去了。他们个个显得如释重负,不再开口。处在眼盲之下的我,只得伸手乱捞,结果摸到了希娜扬起的乱发。
“丧妇目前陷入盲线,她用自己的一半祭魂给了柏沙莎,因此耳不可听口不能言。至于你的锐目何时回来,少则几小时,多则半天,大概就这样。”正直者见我抓住她头发,便发出憨笑,道:“好了,上回你抽了三十几下巴掌我也没计较,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我只是好奇,”我慌忙松开手,摸索着抓到她的破斗篷,问:“柏沙莎到底是什么?为何这么厉害?我连反击她的余地都没有,一瞬间就被挖走了双眼。”
“巫毒里的蛇形妖妇,常出现在梦境之中,当人昏迷时也会遭上,实际上并不存在。”范胖在边上插嘴,说:“这个我可太熟悉了,你看过榆树街噩梦吧?里头的鬼王弗莱迪,原型就是柏沙莎。传说中的控梦之王,她是无敌且不可战胜的,哪管你是污鬼还是人。”
很久以后,当我真正接触到暗世界里一群控梦者,他们的头音(大团长)便生动地介绍过,什么是真实什么才是梦境。两者严格意义上都是生活的延续,人在做梦时无法分辨真伪,会按着它的剧本随心所欲去走,极容易被别有用心的妖人加以利用。
这位头音便是收取佣金,派遣手下收集目标的机密与弱点,并买给金主之人。无需接触,无需踏点,甚至无需布邪阵,只要处在你熟睡的百米范围内,就能轻易闯入梦境,对你无休止的审讯。事后当人醒来,只会感到心力憔悴并浑身乏力,那段不愉快的记忆随即被抹去。
真实便是具有逻辑和人的常态,而梦境正巧相反。往往你会梦见许多不认识的人出现在身边,却离奇得与他们很是捻熟,并无话不谈,恪守不了秘密。在梦境里你会犯下许多在现实中绝不可能犯的过失,例如忘记投喂宠物造成它们饿死,将自己至亲丢失在某处并想不起来,每一次出门都忘了带房门钥匙,再或者是普通口角都会演化成仇杀。
在释解我被毒打的原因后,虽说令众人稍稍有了些精神,但那股压抑气氛却无处不在,我也感受到了窒息。每个人都沉默疾行,显得心事重重。
前方传来女招待的嗷嗷怪叫,大家停止了前进。博尔顿似乎跃上了某块巨石,正在远处低声说话,人群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我被保镖搁下,探出手摸索,对这块地方全无概念,毕竟要立即适应瞎子的日常,普通人无法做到。我尝试着移出第三瞳竭力去透,依然是满眼血红,这个鬼地方好像是片砂地。
随着前方一阵嘁嘁嗦嗦,有个人往回过来,那是范胖。他将两只背包摆到我身旁,长叹一声转身就走。这感觉很不对劲,他们好像仍要继续跋涉,大有将我丢弃于此的意图。
我已被人出卖过多次,心头随即被各种质疑与恐惧填满,便不顾一切站起身,追着人声过去,脚下满是细碎石子,脚步蹒跚跌得鼻青眼肿,但总算拽到了一个人。
“小姐,你不适合再继续跟着,稻草正牵着马往这里赶,很快将与你汇合,你俩就安心地留在此地吧。”拉多克显得有些语塞,伸手抱住我双肩,哽咽起来:“让你平白无故遭此毒打,我很抱歉。时间紧迫就此诀别,希望神明保佑,大家还能再相见。”
“你们要抛弃我?不行,说清楚再走!”我拧住他衣领,问:“这是哪?你们要往哪去?”
“黄金屋!”那是希娜的声音,她上前替黑大汉解了围,将我一把拖开,叫道:“我们这是去送死啊,你又何必跟着一起奔赴黄泉路?这里是哪不重要,总之它荒弃了,现在是片废巢,任何威胁也没有,你待在这会很安全。”
“为什么?既然你们夺走了我的锐目,我总该有知情权吧,那魔头到底干了什么?”
“这没有丝毫意义,你知道与否无关紧要。”她示意我先坐下,叹道:“你先向我保证,绝不会傻乎乎追来,然后我才能告诉你发生的一切。”
为了知道真相,我只得使劲点点头,让她放宽心。
时间将回溯到九分钟前,也是我被施行了柏沙莎,一时难以承受剧烈不适而昏倒在地后。
此刻的女招待已成魂器,她通过移魂旋流,将那名巨寇的所作所为还原回来。此人并没真正死去,而是以游魂的形态依旧存世,当黑汁浸透缨鳃舱开始变得干涸,一条灰褐的人影站到了三只水族箱面前。很显然,他不知漂浮的人头里,哪个才是他的目标,遂逐一对它们发号施令,迫切地找寻答案。
所有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难者,都是在血腥八日屠杀中,抵达缨鳃舱打算脱出的幸存者。在这片修罗场,他们被古蛮大脑袋追上,最终全部身亡。我所站立的地方,是片深坑般的蝃池,惨死的吕库古族人被丢弃在此,受经年累月的妖气侵袭,遂全体化为了碎颅者。换句话说,这里便是座坟场,一座专属于铁仙女的坟墓。
死在木屋的巨寇,就像博尔顿所推测的,缺乏吕库古小姐这件利器。但他获悉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在这些铁仙女中,有一只能够抗衡古蛮大脑袋的万渊鬼。
这名死者很特殊,他曾与拉扎洛斯共闯肠葬,便是那兽皮记书中所提及的年轻人狄奥多雷,也是历经血战的勇士。因某种契机,他被沾染上阴髓荼毒,通过返金线能查觉出巨妖气息,从而率领众人闯进这里。眼见即将脱险,他们遭遇了最初被吞噬的四名铁仙女,弗拉维斯夫妇以及两头云诺虫,被群妖绊住脚步,最后让巨妖追上并一一击杀!
这只万渊鬼不是由大脑袋破窍而出,所以保留着自我意识。而魔头则利用他化解不了的冲天怨怒,将其释放并引导去黄金屋,打算故技重施,让它率领十二只碎颅者与巨妖厮杀。可以预见的是,万渊鬼最终还是会被巨妖吞噬,但大脑袋也将斗得奄奄一息。
魔头的终极阴谋,便是胁迫人质去合围惨胜的古蛮,驱动所有力量将其斩杀,从而夺取兽突。
而眼前的这支奇兵,将顺势发起掩杀,即便无力拿获兽突,最低限度也要救回自己人。这场恶战一触即发,任何人都无法幸免,更难保证自己能否还能生还。
众人扬风饱餐,随即展开救援。四名獍行的嫌疑被释解,皆因他们启活了置转机,从而彻底粉碎了摄镜扣,令黄金屋的位置昭然若揭。
但这两男两女究竟是敌是友?暂且未知。此刻他们也已潜入黄金屋,正打算暗中实施图谋!
一场牵涉到所有人命运的大决战,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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