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
是木质的扫帚在地板上滑动的声响。
这已经是顺平来往生堂打工的第二周了——说实话, 最开始他被钟离先生对于往生堂实际业务的介绍吓到,以至于对打工内容有些惴惴不安。不过到了现在,顺平也适应了目前的生活节奏:每天放学后先来到往生堂干一些杂活, 对他来说已经轻车熟路。
是的, 往生堂用着极优渥的工资,雇佣拥有咒术师才能的吉野顺平,结果却居然只是让他干些杂活。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清扫地面,收拾屋子, 但最多也就是负责接洽那些焦急不安过来求助的普通人顾客。整体来说工作清闲又简单, 包括重云在内的「往生堂」成员对他的态度也很友善。
就是安抚顾客对于他这个社交苦手, 实在有些难办……
顺平苦哈哈地在心里叹气。
今天胡桃和重云他们出门营业,往生堂内的上下两楼悄寂无声。顺平并没多在意, 只管认真打扫他负责的区域。
等到将一二楼的公共开放区域打扫完后, 他局促不安地敲了敲茶室的门,“钟离先生, 那个,请问我能进来打扫一下茶室吗?”
……
门内寂静无声,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传来男人温润的回应。顺平一时有些怔愣——无他, 虽然不知为何,但这位举止言谈高雅的男性在他记忆里宛如不变的岩石般, 从未离开过二楼。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坐在茶室的窗边,静静品茶沉思。
“钟离先生?……那我进来了?”
又敲了两次门后, 顺平抿唇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阳光透过在风中纷扬的纱帘, 在地板上投落出一片被窗棱切割得方正的光影, 白净的陶瓷茶盏端正地被放在木桌上。白雾从茶盏内袅袅升起, 茶室内一切如旧, 只是往日里惯常坐在那里的饮茶人不见了踪影。
··
“三对三……这样才公平。”
看着那边不远处再无力爬起的少女身下那团慢慢洇出的血迹,特级咒灵学着少女先前的口吻,仿佛人类一样地嘲讽着。
四周再寂静不过了,只有海浪打在沙滩上时发出的哗啦声响。陀艮简单环顾四周,除了少女外,倒在另一边的男人如今的生命力已经极其微弱,被祂确认失去了再战斗的能力。不过,祂并不急于给他最后一击——等夏油回来,或许能从这个咒术师那里获得什么情报。
现在只剩下一个还没有确认了——祂刚刚召唤出的海鱼胃内同时存在着强酸和剧毒,那个咒术师也只有剩死或者半口气的可能了。
束缚强烈地反噬在陀艮的身上,但如先前所提到的那样,对于咒灵来说除了传导来的痛苦之外,造成的伤势根本无关紧要。
【比起失去花御的痛苦,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咒灵抬起脚,向海岸交界线走去,只一挥手,从将咒术师吞入肚内就安静搁浅在那里的海鱼便乖乖消散,在式神空出来的地方,隐约可见那里躺着个人影。
“你要去哪呀……”
阴恻恻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鬼魅哀怨如从地狱爬回的亡灵。
陀艮步伐稍停,那只还未消散的硕大海虫扑朔着翅膀,飞到了祂的身侧,“你还活着?”
祂冷眼看着少女摇摇晃晃地从沙地上爬起,并不急于攻击——对面的生命之火在祂眼里只是颤巍的一簇,现在的行动也不过是将死之蝶在蛛网上最后的扑腾。
比起直接解决她,陀艮现在更想让她再在绝望中挣扎一会,为她先前所做的傲慢言论付出应有的代价。
“咳……还死不了呢……”
胡桃看上去连站立都透露着几分勉强,她的腹部还汩汩流淌着血液,脸上在刚刚的攻击中同样破开了几道,在惨白脸色的衬托下,那几抹猩红显得异常刺目。
“我啊……咳咳……是往生堂第77代堂主……”
少女的左眼浸满了鲜血,只剩下右边的梅花瞳灼灼注视着不远处的咒灵,瞳眸里仿佛含着她最后的火焰,在安静无声地燃烧着,
“七海君说,咒术师……不存在无悔的死亡。”
她摇摇晃晃地向陀艮走去,在咒灵眼里她的行为愚蠢得宛若濒死的羚羊在走向狮子。随着她的迈步,其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我说……既然如此,那我便是特例……”
“我改变主意了,现在就让你死在这里。”
无法继续忍受对面那意味不明的絮叨,陀艮本只想注视眼前人类濒死前挣扎的丑态,可眼前对方的语气和状态,竟隐隐让他在心底生出几分危机感,恼怒瞬间袭上心头。
海虫震动起翅膀,巨大的躯体昂立暴露出隐藏在其下的多根利爪,陀艮再度唤起咒力,在领域中必中的攻击携着强风,向那边的黑发少女方向轰鸣着袭去。
“往生堂……主持阴阳两道平衡,承纳逝者,渡人往生……”
“扑棱——扑棱——”
在甲虫鸣动翅膀发出震耳的嗡鸣声的掩盖之下,另一种微弱的震动频率悄然出现。
黑色布料已经被血液浸透,余下那些承载不住的血液顺着边角流动,在重力的召唤下凝为血珠,眼看就要滴落在地上——
血珠内倏然生出了猩红的双翅,最终竟在落地前化为了蝴蝶的形状。
一只艳丽蝴蝶轻巧地立在黑发少女左眼皮上,在调皮地扇动了下翅膀后,翩翩飞入同类的群体之中。
“往生堂的仪倌,或许是离死亡最近的职业了……”
由咒术师体内涌出的鲜血化出的蝴蝶虽生着相同的形状,色彩却不尽相同,它们盘旋着,起舞着,组成在一起竟化为一团耀若黄昏的烈火。锦团忽的四散而去,吞噬起周边一切存在的色彩——直到它们皆化为生长着艳红花朵的荒原。
“砰——!”
带着咒力的拳头冲撞在了朱红的枪体上,缠绕其上的红莲般的焰火突然像是有生命一般,撕咬起咒灵与之接触的部分,转瞬便将咒灵的手臂化为薪材,烧灼吞噬。接着又像是食欲未得到满足的蟒蛇般,还试图继续向上攀爬。
等陀艮急急退开时,身体已被那火焰吞噬了大半:“不可能!你怎么——!!”
“……所以,”
少女依旧自顾自说着,语言也逐渐流利了起来,
“「往生堂」的历代堂主,绝不会存在什么【死前的遗憾】啊!”
——疯子。
陀艮脑中突然闪出了先前漏瑚对这个人类的评价。
“若是在这里被怨灵杀了的话,本堂主可绝对会死不瞑目的喔?”
体内流出的血液尽数化为滚烫的火焰,明亮刺目到甚至连太阳的光芒在这片大火中也逊色几分,而比那火更明亮的,是在其中灼烧的一双血色梅花瞳,里面装载着令人心惊的执着狂意。
“只好换做你死了,陀艮。”
高大的海虫愤怒地嘶鸣着,为了掩护正用咒力反转伤势的领域主人,式神以完全不符合其身形的敏锐冲向那边的咒术师。
无羁之火净能化天地的污浊。
朱赤的柴禾将摒退一切妖邪。*
在极短一瞬内,□□裹挟着疾焰,猛然从式神的腹中贯穿,汹涌杀意竟是硬生生穿透坚硬的甲壳,将其开膛破肚,刺成了两节。火焰自裂口处无声燃起,瞬间蔓延,直至将整座小山般的虫甲烧灼吞噬,化为灰烬。
陀艮本已退到了海岸边,被对面的那不顾生死的威势惊到,下意识地就要退回海里——至少在那里,无边无际的大海是不会畏惧遇水即熄的火焰的。
然而在升空前,脚下突然传来了冰冷沉重的束缚感——
不知什么时候,坚冰在湿润的海滩上冻结出了一片冰原。在咒灵刚刚怔愣的片刻,冰层便已经悄然来到咒灵的脚下,在祂行动前猛然封锁住了祂的行动,隐隐还有向上蔓延之势。
“你!!!”
是那个被海鱼吞进肚的术士,该死!他竟然也还活着!!!
不会再有时间留给祂懊悔了,坚冰在烈火中倏地融化,长.枪快狠准地猛刺入咒灵的脑部,从祂体内爆发出炽热的火焰,火舌舔舐薪柴的破裂声转瞬被极尖锐刺耳的嚎声盖住。
黑暗如潮水再度涌来,只是这次带上了死亡的阴影。荒原的领域彻底弥漫到整个世界,海水,沙滩,树林如幻觉一般消失了。
“唉,这可比我想象的要狼狈多了……”
精神骤然松弛下来后,疲惫感随即涌上身体的各个部位。胡桃的身形在原地晃了晃,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地上,她勉强抬起头,看了眼那边的重云和七海建人,“咳咳,看来回去要被数落了……”
剩余的话突兀地消失在嘴边。
——危险。
刚刚松弛的神经再度绷紧。
靠着榨干体内最后的咒力,刚收起的领域再次极速展开,然而这次蝶火的速度在可怖的咒力压制之下显得迟缓许多,堪堪护住三人后,便再也无力飞向远处。
“这样啊,陀艮也走了。”
粗老的声线里从房间的昏暗一角响起,门扉依旧大敞着,连风也没有一丝波动过。
瀚如大海的领域在因主人死亡而即将碎裂的最后一刹,及时迎回了它的许可者之一。随着领域破碎,对方也跟他们一同落在了房间内。
糟了!是刚刚太放松了么,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岩浆是高温下融化的石流,屋内充斥着硫磺的味道。诞生于人类对于大地负面情绪的咒灵手里握着同伴残余的灰烬,又任其沙子一般自手心流淌滑落。
“那便在百年后再在荒原上聚首吧。”*
祂低低地咕哝一声,声音里辨不清情绪。
漏瑚慢慢转过身,动作看似缓慢随意,身影却闪动一下。
接着,炙热到足以熔融岩石的咒力汇聚在咒灵青白色的掌心中央。
漏瑚张开手掌,从那单只血红的独眼内映出半跪在那里的胡桃,语气平淡无波,
“——殉葬吧。”
“……”
湛蓝的光在烈焰喷发前,以几毫秒的侥幸先一步从地板亮起,待到烈火散去,漏瑚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护盾……什么时候?”
“……唉。”
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宛若一缕清风拂过,吹散了室内不正常的燥热。
“堂主,下次可万万不得如此冒险了。”
“唉呀,客卿,常在河边走,哪里不湿鞋。”
胡桃喘匀了气,又恢复到先前没心没肺的状态——虽然重伤之下顶着一脸血,让她的这番话失去了几分玩笑气,
“还好你及时赶来,不然我们可就要在这里全军覆没了。”
“……”
刚刚借着系统传送才在千钧一发中赶到的钟离闻言也禁不住有些失笑——他惯来应付不来这个古灵精怪的孩子,最终,男人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叹道,“罢了。”
这边的两人在轻松的闲聊,而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漏瑚在这期间却怔愣在原地不得动弹。祂大睁着眼睛,死死注视着穿着古朴的男人。
“你——!!”
不会错的。
眼前的男人,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貌,但他的气息……身为咒灵的漏瑚绝不会认错!
他,不,是祂——该是与祂们站在同一阵营,共同自诅咒中诞生的咒灵!!!
··
时间回到数月前,荒废大楼内。
按照惯例,为了让这些异世界的来客能融入此世,更方便地寻找「锚点之物」,系统会在他们初至此世时利用权能,为其身份做些遮掩。
回忆起上个世界那些因为身份导致的种种误会,荧沉默着,竟有些不敢查看系统的身份标注。
还是胡桃率先探头,一边趴在荧的背上一边兴致勃勃地戳开阵营和身份标志。
“嗯,我看看……荧没有属性,我和香菱是咒术师,锅巴是咒骸,重云也是咒术师……这不是很正常吗?”
光面滑动,下一个便轮到了魈——
空气忽的寂静了几秒。
“……系统?”
如先前那样,系统尽职尽责地给出了解释:
[这个世界极其注重平衡,自五条悟这个最强咒术师诞生于世后,为了不使阴阳失衡,世界便开始像滚轮一般不断增强诅咒的活跃程度——即便到了是您抵达的现在,依旧没有达到理想的平衡。]
[旅行者,您此次召唤出的同伴的其中两名对平衡影响甚大。因此,系统已为您的同伴争取到了最适配的阵营。]
全场唯一不清楚钟离身份的香菱疑惑发问,
“两名……影响甚大?它是在说降魔大圣……还有谁吗?”
“诶嘿嘿……”
派蒙背着手飞在空中,对着香菱尴尬地笑笑,胡乱地试图掩饰,“那个,系统的意思是……对,是在说锅巴!”
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卢?!”
荧站在派蒙身后,看着光幕上魈的「半咒灵」身份和混沌阵营,以及钟离的「咒灵」身份和恶阵营,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岩王帝君变成特级诅咒。
系统你这是要玩死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