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电梯门在刺耳的噪音中缓缓关闭。

福泽谕吉和森鸥外背对着电梯门站在电梯内部。头顶苍白无力的灯光不时闪烁一下, 金属的四壁模糊地映出三人的身形。

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江户川乱步自从叫他们跑回来之后就没再说过话，目光一直落在电梯门底部，似乎并不太关心目前电梯到了哪一层、开门后会不会遇到其他危险一样。

另外两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眼前的“江户川乱步”和上次见面时相比, 变化大到不可思议。虽然目前还没有更多的接触, 不知道对方在性格上有没有发生变化，但是单从外形上就能看出很多不同。

比如，“江户川乱步”的双腿被截断了。现在的他虽然也坐在轮椅上，但事实上他应该是用了特制的轮椅, 再使用轮椅椅背上的绑带帮助自己固定身体, 而他的双腿不知道去哪儿了。

森鸥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一般来说, 骨盆或者髋关节的位置就已经是截肢的最高的范围了。

一般来说，只有针对一些不能够恢复的损伤, 才会采取截肢来进行治疗, 然而他们上一次见到“江户川乱步”的时候，对方的双腿还在。而且按照他们总结出的对方所在世界发展情况来看, 他的双腿不应该被截断才对。

保留“江户川乱步”还能够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类的希望，才是那个世界的“福地樱痴”应该做的事情。

“一会儿我会先出去，你们需要同时离开电梯, ”“江户川乱步”忽然开口，语气平静, “出去之后不要说话，不要左右看, 跟在我身后不要太远。”

叮。

电梯停在了七楼。

出现在电梯门前的就是护士站。江户川乱步推着轮椅出了电梯之后径直地绕着护士站往外走，全程目不斜视, 也不太管后面的两位有没有跟上。森鸥外和福泽谕吉保持着默契走出电梯后一左一右跟着他身后, 几乎是屏住呼吸往外走。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 医护站的所有医护人员都像是没注意到他们一样, 任由“江户川乱步”带着他们往病房走。

走廊上的灯管没有亮起，这个时候似乎是医院的夜晚时间。走在前面的“江户川乱步”似乎有意放慢了一点速度，让他们和自己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走廊仿佛被无限延长，每一扇门之间的距离似乎都是不相等的。出于之前“江户川乱步”说的不要左右看，福泽谕吉和森鸥外只能强行按捺住本能的好奇心和危机感，把目光放在“江户川乱步”的轮椅上。

终于他们走到了走廊尽头，“江户川乱步”停顿了一下，转着轮椅转向了右边的病房门。

病房里也没有开灯。再加上这又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森鸥外和福泽谕吉进门后，房门一关，整个房间内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们，怎么离开这个游戏，”平静到毫无起伏的机械音被调整到了一个很小的音量，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只是你们还需要等待一下。在这期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

第一场景，“医院①”内。

芥川龙之介选择了接受那个不明声音的提议。

留在这里拿到和工作人员有关的身份牌，成为那个声音口中的“我们的一员”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芥川可不会注意不到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没有五官、思维仿佛被剥夺了一样，只剩下一个维持人类行为运转的程序。

如果成为工作人员，很有可能就永远也离开不了这里了。

而那个声音让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关灯。

“你确定吗？”芥川龙之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反问回去。

那个声音轻轻笑了一下：“记得员工须知中，夜班守则及巡视工作相关流程的第三条吗？不要携带手电筒。在这里，黑暗有的时候是一种保护。稍微概括一点的来说，你可以理解为黑色代表安全。”

最后芥川也只好照做。

“不要紧张，”那个声音的声线很特别，嗓音舒缓温和，慢悠悠地安抚芥川的情绪，让他放松下来，“如果你实在担心，在关灯之前把你刚刚掀开的裹尸布拿上，关灯后原地躺下，用白布盖住自己。这样做能不能给你带来一点安全感？”

芥川龙之介难得地感到无语。这个说法怎么听怎么像是会让人死得更快。

“你需要加快速度了哦。”

话音刚落，芥川头顶的灯光就开始闪烁了起来。

芥川龙之介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安保人员工作守则中的某一条。

【4.3.请负责进入B7层的安保人员谨记，B7层内的灯光是对您的提示与保护，请不要走到B7层的尽头，请在灯光转变为红色之前离开B7层。……】

那个声音应该没有骗他。安保人员工作守则中同样也说了，如果安保人员在工作过程中遇到了任何意外，没能及时离开B7层，要就地坐下，低头，闭眼，尽可能快速地进入睡眠状态。这和那个声音说让他把白布带上或许是一个道理。

芥川抓起自己身上的白布，跟着声音的指路在整个B7层里到处乱窜。

似乎是为了维持灯光稳定和电力的供应，这一层的灯光很难被直接断掉，不过幸好灯光闪烁的频率不是很高，芥川赶在第七次灯光闪烁之前按掉了最后一个开关。

整个B7层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灯光关上的同时芥川一个滑铲翻到地上给自己盖上了白布，还没来得及向那个声音提个问，就听到了电梯门打开的细微声音。

似乎有两个人站在电梯里。

“断电了。”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干涩声音先开口。

“回去。”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两个人的声音都带着以一种有些奇怪的卡顿感，虽然各自都只说了一个词，但比起很久没有发声过的人类，更像是手机上的词典中自带的语音包。

“报告突发状况恢复供电，通知安保人员在供电正常后处理。”那个沙哑的声音为他们的对话画上了句号。

两人似乎一直没有进来过。电梯门很快就关上了。

“好了，”那个温和优雅的但同样听不出性别特征的声音重新在芥川耳边响起，“谢谢，你做得很好。”

“然后呢，”芥川压低声音提问道，“然后我要做什么？”

那个声音似乎心情很不错：“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需要再等待一会儿才能进行。现在我有一个问题给你，你是想离开这层楼去到其他有电话的地方、联系你的同伴，还是想先完成我们的合作？”

芥川愣了一下：“我还可以和他们联系？”

“当然，”那个声音不疾不徐地低声讲述着，“游戏里的死亡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不是吗？更何况你当时也听到了，死亡并不能结束这一切。”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芥川沉默了一下，冷静地提问道。

那个声音笑了笑：“你不需要为这一行为向我付出任何代价，我们的合作从来都是信息交换——我告诉你如何帮助你们离开这里，而你告诉我关于第二、第三场景的、你所知道的所有信息。”

“我已经告诉过你，这里是第一个场景，也就是你们刚刚进入游戏的时候所在的医院。而你现在身处其中的B7层。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拿到新生儿身份的玩家，而且一个处于微妙状态的、尚未被分配角色的玩家。你可以把这一点理解为B7层本身的特殊造成的。”

“如果你离开B7层，那么我就无法保证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毕竟，我只能在这里联系上玩家，离开B7之后，我们会自动断开联系——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之前没有联系你们。”

芥川龙之介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和他协商、甚至是把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里，毕竟对方没有办法控制他的肢体动作。但是仔细思考其中利害关系，就会发现这位幕后者似乎根本就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

只要芥川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或者宁愿出去再用生命豪赌一次，就只能留在B7层。

“好，”他低声说，“我会留在这里，你想知道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我亲爱的朋友，”那个声音里满是笑意，“请您告诉我，关于第二个场景、第三个场景的信息——或者，用词更严谨一些，请您告诉我这两个场景中的所有信息，包括但不限于环境、NPC行为、文字信件和你们在这个场景中遇到的故事。”

“你要回报我什么，”芥川龙之介放慢了语速，“请用词更加严谨一些。”

那个声音里的笑意更加明显了：“我已经告知过您了，我会告诉您，怎样做才能让您和您的同伴平安地、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里。并不是我不愿意告知更多，只是……您似乎对我们一无所知，所以我没有办法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