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实验品。赤井秀一停顿了一下, 没有继续提问，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确认她有没有撒谎。

伊织慢慢地收回了笑容，恢复到她更习惯的没有表情的状态, 调整了一下姿势窝在沙发里, 捂着胃的手稍微用力了一点。

和赤井不知道什么样的内心活动不同, 伊织只觉得松了口气。幸好她不仅有经验, 而且天生瞳色就很深，双眼有一点点下三白, 很容易演出“失去高光”或者“已黑化”的样子。

对他人情绪的感知十分敏锐的天赋从来没有这么有用过。伊织闭了闭眼，尽可能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胃部的疼痛已经尖锐得几乎像是捅了一把刀进去反复搅动, 这种级别的疼痛对于伊织来说还能忍，甚至能让她的思维更加清晰。

只是半天下来，伊织先是被绑架、不得不跳楼逃生、又跟着“诸伏景光”一路跑出大楼，接着遇到赤井秀一，体力消耗很大, 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给痛觉拿去消耗了。

赤井贯彻了他在目前为止都保持着的、沉默寡言的“性格特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似乎是要站起来。

伊织笑了笑, 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一点发抖：“没有别的问题了吗？我原本以为你会很好奇‘游戏’是什么、那个来救我的人和我又是什么关系之类的问题。”

“现在应该是个很适合审讯的时机啊，”大概是因为剧烈的疼痛，她的笑容有一点僵硬, “你甚至都不用对我用什么手段，非常便利。”

赤井秀一的绿眼睛中平静无波，没什么反应。

伊织忽然觉得自己的头也开始痛了——她作为一个受害者、或者说、作为弱势群体的一员, 在面对好人的时候, 如果想达成自己的目的, 最常规也最好用的方法通常是示弱。

但问题就在于，伊织真的不会示弱。至少这种行为会让她感到生理性的恶心。她只能表达出刚刚那样、类似应激反应一样的反抗，或者说自我保护的状态，可是这种状态只有在面对性格相当温柔体贴的人的时候，目的才不会被耽误。

谁能想到她一到这里就直接遇到了赤井秀一。

现在的一切都是她口说无凭，赤井不相信她也很正常，更别提温和一点了。赤井如果放下了警惕、或者信了一点她刚刚的话，应该会给她拿一点止痛的药物过来，以免她真的痛晕过去。

她刚刚说自己现在的状态适合被审讯，赤井应该是持赞同态度的。

而这时赤井秀一忽然笑了一下——伊织被他突如其来的好心情弄得有些懵，只觉得自己的思路已经跟不上对方了。而赤井确实保持着笑容，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伊织几乎能明确感觉到他的愉悦。

这种情绪不像是面对敌人的时候会产生的。一定要形容的话，伊织觉得，赤井这会儿的心情和她逗猫的时候把猫逗炸毛了的时候有一点相似。

虽然这个结果是好的，但是这种感觉只会让伊织敲出一串省略号。

“这个时候确实是审讯的好时机，”赤井秀一开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太明显的笑意，“但是现在，做另一件事情会更好一些。”

伊织无语地盯着他。

赤井秀一拿着手机站起身，似乎打开了通讯录的拨号界面。手机屏幕的光从下往上映在赤井秀一脸上，平白无故地给本来就长相偏凌厉的赤井增加了几分阴沉，尽管赤井本人这会儿的心情还不错。

“走吧，”他一边拨号一边走到一个柜子前，拉开抽屉翻找着什么，“这个时候带你去医院或者给你一些止痛类药物才是对你有利的选项，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我做其他的事情不会被你所谓的‘厄运’影响到。”

“留在这里只能等死，这是带你离开的最佳时间。”

赤井走到伊织面前，伸手给她扣了一顶鸭舌帽在头上，再递给她一根看起来很旧了的黑色发绳。伊织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咬着牙直起身，抬手把头发拢了拢，扎成单马尾后把头发拧一拧，尽可能平整地盘在头上，用帽子盖住。

等她处理好长发这个比较明显的偏女性化特征之后，赤井已经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上来。

伊织愣了一下。

“上来吧，”他简洁道，“不能带你去医院，但不给你增添额外的负担还是能做到的。”

-

废弃工厂内。

花部初奈一开始还保持着满脸的不愉快，坐在箱子上玩儿手机，没事儿就把新闻报道反复刷，一直到她刷出了一堆离谱且对自家亲友带有强烈恶意的评论。

随后她就把手机锁屏，把悬在半空中晃荡的两条腿收上来，改为盘腿坐在箱子上。花部把手肘支在自己大腿上，气鼓鼓的，像只正在生闷气的仓鼠。

一旁同样在看手机的“赤井秀一”和“降谷零”非常隐蔽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降谷零”的面前还摆着一台电脑，青年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对着屏幕敲击键盘，花部也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电脑看起来续航很好的样子，这么久了都还有电。

要是知道是什么牌子就好了。她和伊织的电脑都是只能勉强撑个一天，还是在不运行太多软件、只写个论文做个PPT的前提下。

要是能拥有续航很好的电脑，她俩以后就不用抱着电脑到处找插座了。

话说回来。不管电脑的事情的话，这一次任务花部抽到的角色身份可以说是很合适，但同时也不知道是应该说她运气好还是应该说运气不好——她抽到的身份是降谷零。

称呼他波本这个代号或许更加合适。

她和伊织搞出来的这个故事里，威士忌组几乎就没有不惨的。“诸伏景光”被“自己害了幼驯染”这种想法折磨，“赤井秀一”连累家人后把自己搭了进去，一直没有正面出过场的“降谷零”也没好到哪里去。

毕竟在她们写的背景故事里，波本是最先被抓去洗脑的。

她和伊织没有把大纲和时间线确定得太死，花部有些不确定眼前这个到底是被洗了个透心凉的波本，还是已经成功被幼驯染救回来的公安头子。

旁边的“赤井秀一”也仍旧留着长发，嘴里叼着一根烟，完全不在意旁边还有个按照日本法律来算、根本就没成年的女性。

系统屏幕突然弹了出来。

【问题二：请问人物“降谷零”“赤井秀一”对于人物“伊织步歌”被绑架后逃脱、目前生死不明一事持怎么的态度？】

【A.认为任务出了岔子，工作量被动增加，感到厌烦】

【B.认为计划出了问题，稍微有些担心，并有一点点的紧张和焦虑】

【C.平静，任务目标死没死都一样】

【D.认为任务不得不延时，已经开始觉得搭档很烦、想给对方一拳了】

【倒计时：00:04:59】

花部初奈又开始想敲出几个问号和省略号了。

系统这个问题很明显是让她判断，面前这两个人到底是红方还是黑方。留出五分钟的时间大概就是告诉她，这是给你去试探他们的机会的。

花部稍微想了一下，重新坐直，把腿放下去，在箱子旁边晃着小腿，看了一眼面前这两个人。

“苏格兰呢，”她突兀地出声道，“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按照她们搞得大概设定来看，这会儿不在这里的“诸伏景光”大概率在伊织那边。新闻上没有任何视频或者图片说明伊织是怎么逃脱的，只提到她从窗户翻出去了。

花部猜测，“诸伏景光”应该是接了她一下，现在可能正在帮忙让伊织逃跑，然后转头用一点别的什么理由，回来汇报说自己没抓到人。

爆炸已经是他最好的借口了。

而她只需要看看面前这两瓶威士忌的态度，就能猜出一点两个人的立场。再进一步的话甚至还能猜出来她和伊织目前到底是落在了大纲里的哪个时间点。

最先回答的是“降谷零”。他带着笑容抬眼看了一眼花部，手上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降谷零”带着白色的手套，扬了扬右手，白手套和露出来的手腕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大概是工厂环境昏暗，他半闭着眼睛，一副困倦又满不在乎的样子，语气懒散：“大概是失败了，正在到处找理由来逃脱惩罚吧。”

“真是运气不好啊，”带着鸭舌帽遮盖过于引人注目的金发的青年重新把目光移回电脑屏幕上，“本来都快抓到手了，结果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劫走，还上了新闻……真不知道苏格兰有没有暴露在镜头前呢。”

“降谷零”也坐在一个旧箱子上，笔记本电脑被他放在大腿上。他的旁边还有一个矮箱，高度正好可以让他把手肘放上去支起脑袋。

青年带着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从衣兜拿出纸巾拍了拍旁边箱子上的灰，随后才慢慢地把左手放上去，食指曲起，抵住太阳穴。

花部听完后笑了笑：“你好像很想让他死。”

被暴露在镜头前的成员几乎是违逆了组织低调的作风了，“诸伏景光”也不是什么公众人物，一旦被新闻报道，他只会迎来更恐怖的惩罚。

“赤井秀一”收起手机之后始终把目光放在正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他们的对话后随意地插了一句：“他大概只是想借这件事情威胁苏格兰，然后拿到一点好处。人死了就彻底没有价值了。”

“降谷零”瞥了他一眼，语气顿时冷了下去：“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莱伊？”

而莱伊只是低声哼了一声，随后咧嘴笑了笑：“我不了解你。我只了解狙击枪。”

“现在就开始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了吗，”“降谷零”用一种阴沉得让花部有一点忍不住冒冷汗的语气，相当轻柔地说道，“苏格兰和你都是狙.击手，所以在他之后你也失败当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莱伊，我个人以为，能认识到自己的能力不足不是一件坏事，但找借口就很幼稚了。”

哇哦，花部快乐地决定吃瓜。

这可是透子和阿卡伊的吵架现场欸！

倒计时还有不到两分钟，花部非常有自信地勾选了B和D之后点了提交。

这俩人明显是红方的。

“降谷零”虽然每句话都似乎在对苏格兰任务失败表示幸灾乐祸，但仔细想想，他的每句话又都在非常隐晦地暗示一件事情，那就是苏格兰的失败情有可原。

毕竟遇到了犯罪分子横插一脚直播犯罪过程，又是新闻媒体报道和舆论关注，他没有机会去抓人是很正常的。

最后“降谷零”甚至还把组织的行事作风准则搬了出来，言辞之下几乎就是在暗示花部说，苏格兰这么做没有问题，失败也不是他的过错。

“赤井”则帮波本引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苏格兰本职是狙击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动本来就违反狙击手的本能和习惯。

而且两个人怼得实在是太真情实感了。虽然花部一时间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在她们的背景设定下，“降谷零”还是会和“赤井秀一”这么不对付——是因为对方说到底还是个FBI吗？还是说他们两个就是性格合不来，一见面就想打一架？

不应该啊。按理说，在伊织那个惨绝人寰的背景设定之下，如果真的是“降谷零”在洗脑之后透露了世良真纯的存在，哪怕大家都知道这不能算是“降谷”的错，“降谷零”应该也会觉得愧疚。

更何况她们给出的故事里，“诸伏景光”的死亡这个最终导致了两人彻底决裂的事件并没有发生，他们两个就算性格再合不来，忍让或者各退一步应该也还是能做到。

花部有些迟疑地看了看两个吵得相当真情实感的家伙。

该不会是演的吧。

看起来系统的这个“反向塑造”中的具象化人物，具象得相当细节，细节到了连她这个创作者之一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准确地预判人物行动和他们的思维逻辑。

这些角色经过系统具象化之后已经完全脱离花部和伊织的控制了，他们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性格和行为模式也不相同，看真的很像是已经获得了自己的生命。

真好啊。

花部初奈在系统提示的“回答正确”中冷静地打开了录像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