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下, 剑冢剑灵从躺椅之上起身,背着手在桂花树下左右徘徊,神色略带几分焦虑, 嘴里不时喃喃低语道:“好端端的, 怎么被这把剑所选中了, 不,我记得这把剑明明不应该出现在这树上啊。”
这桂花树枝干繁盛,其中有剑花千千万, 但这把凶剑, 确实不该出现在这树上。
换而言之,这朵剑花其实是多出来的那一朵。
念及此,剑冢剑灵震起长袖在空气中一拂,一面巨大的水镜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同这剑冢秘境相伴生, 这秘境中发生的一切都可以在水镜之上进行复现。
水镜之上的波纹沿着中心朝四周缓缓漾开, 剑冢剑灵念动法决,水镜之中的景色也随之发生变化,从一开始的空白到逐渐凝聚成一个有形的实体,一团模糊的水晕之中, 缓缓现出江天青的身影。
水镜之上, 赫然是江天青同剑冢剑灵交谈那一幕。
江天青听了剑冢剑灵的话语,略点了一下头随即转身朝桂花树走过去。
桂花树接天连地, 看上去颇为壮观,其上桂花在漫天剑意凝成的乌云的映衬之下更显得风姿出众。
江天青看满树剑花, 略一驻足, 面上划过一丝赞赏之色。
与此同时, 一朵桂花凭空出现, 径直落在江天青的肩头。
江天青偏头,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张嘴欲说什么,但下一瞬便消失在了空中。
水镜之外,剑冢剑灵已是满脸凝重。
它没有猜错,这朵花确实是多余的。
多出来的一朵花,多出来的一把剑,
这把剑本不应该出现在剑冢秘境年轻弟子的挑选范围之中。
剑冢秘境究其根本,自有其运行的规则。
剑冢秘境中的绝世神兵,无论其在修真界时多么的当世无敌天下无双,但剑毕竟是器,入了剑冢秘境,便要遵循这里的规则:剑树之下选剑花。
这选择的过程便是剑冢秘境的规则,而如今有一把剑,可以轻而易举地打破这原本双向选择的过程。
剑冢剑灵不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他诞生于规则,同样被剑冢秘境中的规则所驱使。
某种程度来说,这样做也是砸了他的铁饭碗,毕竟人家都能主动挑选主人了,还要他有何用?
左思右想之后,剑冢剑灵双目微闭,联系上了剑冢秘境中几位知名退休老大爷成员——追云剑。
追云剑平日里过着一种昏天黑地的生活,简而言之,白天睡觉,晚上蹦迪,越到晚上越精神,整柄剑一到晚上便嗖嗖泛光,此时正是剑冢秘境的上午,换言之便是这把剑最困的时候。
剑意乌云之上,只见一白衫墨发的青年人斜躺在云上,眼睛微闭,翘着二郎腿,正睡得昏天黑地。
那赫然是追云剑的剑意外化的形体。
剑灵的神识刚一触碰到这位知名退休老大爷的周身,便被一把推开,追云剑显然起床气颇大,嘴里嘟囔了一句:“滚开!”
但此时情况紧急,剑冢剑灵深吸一口气在追云剑耳边大喊:“孙文远那小子来了!”
本来还睡得不知昏天白日死去活来的追云剑乍一听这句话,便如同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眼睛“唰”一下睁开,目光锃亮,咬牙切齿道:“那小子在哪儿?”
当年孙文远选剑,这位老大爷便是受害者之一,这位老大爷当时尤其看好孙文远,但却惨遭背刺,最后孙文远选了一把美丽废物心满意得的离开了,显得这位老大爷当时的满腔真心活活像是个小丑。
因此这位老大爷放下狠话:“凡是孙文远入剑冢秘境,之后见他一回削他一回。”
老大爷睁眼,左右环顾一圈,连孙文远的影子都没发现,心知受骗了,一边打着一边哈欠一边对剑冢剑灵说道:“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听完剑冢剑灵叙述完全过程,老大爷眼睛微闭,嘴角挂上一丝略带讽刺的笑:“这换作是别的剑,或许有些奇怪,但是到你说的那柄剑身上,却十分正常。”
“这世上,凡是能称之为神兵级别的剑,都有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同执剑者的剑域相辅相成。”
“有些剑的天赋是净化,有些剑的天赋是恢复,而那柄剑的天赋,是杀戮。”
“极致的杀戮,绝对的攻击力,所以这剑冢秘境的规则当然拦不住它。”
“任何挡在这柄剑之前的事物,都会被它尽数毁灭。”
老大爷又打了一个哈欠,声音懒散,“若是能从那柄剑的剑花幻境之中活着出来,我倒是要见见这个了不得的倒霉蛋弟子,啧,能被那样一柄剑看上,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话音刚落下,老大爷便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好了,我说完了,你快滚吧!”
剑冢剑灵内心颇为复杂地滚了。
*
剑花秘境之中,江天青满身尘土和血迹,立于棋盘之上。
她的掌心遍布血迹,握军刀的手剧烈颤抖,刚才一番激烈的争杀,破破烂烂的军刀同对面兵强马壮的弯刀相对,几欲脱手而出。
对方是骑兵,兵强马壮来势汹汹,进攻之时连成一片,像是一片迎风招展的旗帜,又像是一阵所向披靡的黑色旋风。
所到之处,风霜都为之停滞。
而江天青所属的这队小卒,微不足道,战斗力弱小,十足的炮灰样子。
所以,这群黑色骑士轻敌了,他们高声吟唱着说不出曲调的战歌,高举着手中的弯刀向这一队小卒过来。
深重的铠甲震颤的声音仿佛地动山摇,面罩之后,他们的眼睛是一团团面容模糊的黑雾,黑雾之中,有隐约的诡异红光闪烁。
但是这群黑色骑士注定要为他们的轻敌付出代价,一名穿着破破烂烂铠甲的小卒,趴在最接近于为首那名骑士马腹的地面之上。
飞扬的马蹄溅起无数的尘埃,那名小卒一动不动,几乎要同地面融为一体。
那名小卒,不是别人,正是江天青。
为首那名骑士刚经过,小卒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拽住他的缰绳,飞身翻到马上,她的动作极快,那名骑士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江天青一把推下了马,消失在了滚滚马蹄之中。
江天青同这匹马,在黑色骑士群中横冲直撞,短兵相接,单人单骑,硬生生凭一己之力将这支骑兵冲的四分五裂。
直到江天青斩下了他们头领的头颅,这群黑色骑士才终于溃败。
因为脱力,在那群黑色骑士离开之后,江天青几乎要坠下马去。
棋盘上空的虚影之上,代表江天青身份的棋子悄无声息地向前前进了了一格,渡过了楚河。
她过了河,而过了河的小卒,是不能后退的,只能前进。
再抬起眼时,眼前风景变换,滚滚楚河已经在她身后,四周荒无人烟,只有面前的敌人,是一群排列整齐的车兵。
他们架长车,持金戈,身后深色的旗帜迎风招展,发出猎猎风声。
很显然,这群车兵要比刚才那群骑士难对付地多,但是江天青没有办法。
她懂一点围棋,过河小卒,微不足道,棋盘之上再常见不过的牺牲品,除了她自己,可能没有人会在乎她。
小卒摆脱命运的唯一办法,就在远处的高台之上。
她目力很好,可以看见敌方主帅头盔之上鲜艳的翎羽。
那么红,那么艳丽,像是一团火焰一般,烧灼着江天青的眼睛。
冥冥之中,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只要你杀了他,一切都会结束。
棋盘,秘境,小卒,江天青挥舞着手中的军刀,一瞬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但是无所谓,棋盘之上,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车兵看着这名小卒,她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发丝凌乱,脸上遍布着灰尘和血迹,但她的眼睛却很亮。
像是一颗流星陡然坠落到地面。
他们不该怕的,但是那一瞬间,看到这名小卒眼睛的一瞬间,他们心底竟然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丝惧怕之情。
很快,一切尘埃落定,江天青擦拭着军刀上的血迹,同样的血迹,也飞溅在她的侧脸,她的肩头。
那名小卒,又往前前进了一格。
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战斗,江天青距离那座高台,越来越近。
当砍下“相”的头颅时,江天青看着那原本庞然大物怒目圆瞪的身躯跌落在地上,化作飞灰。
此时此刻,江天青同那高台,只有咫尺之遥。
那确是一座很高的高台,高台之下,披挂整齐的主帅倒提方天画戟,骑着鲜红如血四蹄雪白的战马缓缓向她靠近。
命运宛如一只无形的大手,伴着一声清脆的落子声,棋盘之上的那名小卒,也来到了“帅”棋的正前方。
主帅的面容隐在黑雾之中看不真切,他说话的声音喑哑,像是古旧的齿轮转动,他看着江天青,说了语焉不详的一句:“你很好!”
谁知江天青看着他,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大白眼,冲他比了一个中指,没好气道:“好你个大头鬼!”
若不是被强买强卖拖入到这个鬼地方,同一群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厮杀到你死我活,江天青觉得,她还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