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周熠果然到婧月这里睡了一晚,第二日他宿在了坤宁宫里,接下来的日子就连连翻牌, 雨露均沾,继续经营着百花齐放的后宫生活。婧月不管,只要这次皇后不怀孕就行, 其他都不关她事, 安逸享受自己的咸鱼时光。
但还有一个现实问题摆在她眼前, 需要她慎重考虑:柔选侍有孕后,宫里至今已经一年多无人怀孕, 她必须将这件事安排起来, 是时候再给后宫增加孕妇了。
但要如何增加呢?
假孕粉就算了,目前没人得罪她到这种地步, 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那就再送个女儿?婧月寻思着,脑内逐渐浮现出一个人选——自家宫里的陈常在。
给她送一个?
陈常在入宫一年多,为人性情都看个七七八八, 确实是个温和安静的女孩儿,软绵绵的不争不抢, 躲在房里安分度日。她对婧月有意亲近, 三天两头跑过来说说话,送些亲手做的绣活,让婧月感觉不错。
打开笔记本再翻翻,陈常在恩宠不多, 每月最多轮上一次,有时候两三个月都见不到皇帝一面, 若不是有婧月照拂, 在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背后的陈氏家族受到楚氏牵连, 如今也是逐渐落魄。这样看来,给她一个女儿是最好的,生了儿子也很难保住。
打定主意,婧月算着时间,等这次缠绵意的药效过去,又等来一个皇帝到她这用晚膳的日子,将陈常在提前喊来说话,送了她几盒香粉,趁机让她闻了生女儿的明珠粉。晚上皇帝看完豆豆之后,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他推到了陈常在那里。
周熠以为她要抬举自己宫里的人,但陈常在温柔静默,他也不反感,乐意给婧月这个面子。当即答应下来,嘱咐她好好休息,抬脚自己去了偏殿。
陈常在见皇帝到来自然是又惊又喜,对婧月感激不尽,一晚上小心侍奉不提。
接下来的侍寝时间都是容贵人的。直到三天后,婧月找到机会,再将缠绵意给补上。
她松了口气。
这正是她将陈常在受孕机会放在这段的原因,她为了截掉皇后的胎,不久前才去乾清宫邀宠一次,为她的人设着想,近期不能再主动邀宠了。
不能主动邀宠,就避免不了缠绵意无法及时补上的问题。晚一天就存在一天的风险。若有人再次一击就中成功怀上,她说不定还得费劲读档。
因此她就挑了容贵人接连侍寝的日子,相比其他人,容贵人是最没威胁的,生几个儿子都没关系,一半的属国血统足以断绝他们的一切前途,真怀上了也不足为虑。
几日后,坤宁宫请安时,婧月打开检测仪一扫描,陈常在的检测结果显示出来,胎儿性别鉴定为女,看看健康良好的孕期检测结果,她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扫描下去。
不想容贵人也真怀上了。
胎儿性别判定:男
婧月:!?
这是什么体质啊,真说怀就怀?
行吧,反正她怀孕也是件好事。
婧月心想,容贵人生的皇子没威胁,而且她入宫不久,还处于新宠时间段,虽然过了独宠的新鲜期,但也是目前最受宠的,正是和皇帝卿卿我我培养感受的好时候。这时她忽然怀孕,将近一年时间不能侍寝。等坐完月子出来,再想和皇帝重温旧梦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时皇帝肯定有新的心头好,再想恢复盛宠哪能那么容易?
婧月想着,就将检测报告关闭,笑着和皇后静妃聊起天来。
月末天气转凉,又一次入秋。
秋雨绵绵,一场雨后宫里不少人都受寒生病,婧月以此为由,让太医们去各宫诊平安脉,顺利爆出了陈常在和容贵人的孕事。
又是一次两孕妇,皇帝大喜,对婧月连连夸奖,送来不少赏赐。婧月不理解别人受孕给自己送赏是什么操作,反正她愉快收下了。
另一边,皇后心情就不太好了。
得知容贵人和陈常在怀孕,她端着温婉笑容命静容代她去看望孕妇,再按照惯例送了赏赐,看着静容离去,她面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右手不自觉地摸上了小腹,眉眼低垂。
“静姿,你说我喝得那些药真有用么?”她喃喃问着身边的宫女。
“当然是有用的。”
静姿走过来,知她心里难过,柔声安慰,“可能药效没那么快,您别着急,反正您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年轻?本宫可不年轻了。”
皇后焦躁,起身在房里转了一圈,心绪仍然平静不下来,“我比静妃还大一岁,再过几年,她的大皇子都能议亲了,我还年轻么?”
她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她们怎么就这么好运呢,一生就是儿子。为什么偏偏我就不能呢?”
“娘娘……”
静姿俯身拉住她的手,试着劝道,“也许只是您身体还没养好,上次太医不是也这么说吗?再调养一阵就好了,您再等一等,缘分很快来了?”
“缘分,都是缘分。她们一个接一个的怀,一个接一个的生,就偏生我没有生儿子的缘分。”皇后长长呼了口气,似乎要将满腔郁气一起吐出去,“本宫连宫权都分出去了,竟还换不来一个儿子么?”
“娘娘……”静姿跪在她身边,陪她一起伤心。
皇后受了刺激,第二日就命太医给自己加大药量,几种汤药一起熬着,每次婧月来坤宁宫,都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的苦涩药味。
大家都说,皇后是想要儿子想疯了。她无心打理宫务,不管先天体弱的女儿,天天喝药养身,就想生儿子。
但她身体破败成这样,婧月当然不可能让她再怀,无论她喝多少汤药都是无用功。
随着时间推移,看着容贵人和陈常在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而自己据说百试百灵的助孕方子喝了大半年都不见效果,皇后逐渐阴郁下来,温婉端庄的姿态也端不住了。
这种情绪在一次慈宁宫请安时达到了巅峰。
婧月和太后关系亲近,生了孩子后,由于豆豆祥瑞的出生,太后对她态度更好,对豆豆更是疼爱青睐,每天都惦记着,让婧月时常把孩子抱来看看。
婧月当然乐意孩子和太后亲近,隔三差五就带豆豆来慈宁宫坐坐,实在忙了没时间或者懒得动,也让翠屏和乳母把孩子带去,送到慈宁宫让太后玩一会儿。
因此,豆豆对慈宁宫很熟悉,对太后更是亲昵。这天一早,婧月带他来慈宁宫,看着走进熟悉的宫门,豆豆立刻期待起来,看见太后就伸着手往前扑,太后也眉开眼笑招呼他。乳母连忙将人递到翠风手里,翠风把孩子小心放到太后身边,小胖墩立刻贴上去,扒住太后的衣袖不撒手。
“祖母……”
“哎!祖母在呢。”
太后笑眯眯低头看他,摸摸幼崽软嘟嘟的脸蛋,“哀家的小乖乖,再叫一声。”
“祖母!”他乖乖又叫了一声。
“哎呀!好孩子。”
太后惊喜地把他薅起来,脸颊贴贴,“豆豆真聪明,说话越来越清楚啦,祖母抱抱!”
“抱!”
豆豆就开心笑着,主动凑了上去。
捞起小家伙一用力,太后哎呦了一声。不动声色将孩子放在自己膝上,再抬手试着掂了掂。
婧月坐在旁边看着,不禁失笑,对着太后劝了一句,“豆豆最近又吃胖了,臣妾都抱不动他,您快将他放下来吧,别累着手。”
“不!”听婧月说他胖,小胖子不高兴了,趴在太后怀里扭头说道,“坏!娘、坏!”
“听见没。”
太后搂着孩子就笑了起来,“豆豆都不乐意了。咱们豆豆胖吗?明明一点都不胖。”
“是不是?这叫做健康!”
太后软声说着,一边说一边轻轻捏捏他的小手,豆豆手上软嘟嘟的小肉窝手感极佳,她忍不住再捏捏,又抱起来亲了一口,惹得怀里孩子冲她笑眯了眼。
“哀家的心肝宝贝!”
豆豆实在是很可爱的孩子,从小就很爱和人亲近,只要吃饱了就不哭不闹,不拒绝任何亲亲抱抱,rua起来非常治愈。
太后沉迷其中,快乐享受撸娃的乐趣。
皇后就在这个时候来的,一进门她就听见了人类幼崽的开心笑声,让她脚步为之一滞,走进来后,见到坐在太后怀里被搂着不撒手的小家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皇后来了?快坐。”
太后注意到了,连忙招呼她坐下,翠风将豆豆从太后怀里抱起,放在软榻的另一侧。
“多谢母后。”
皇后笑着谢恩,走到旁边坐了,还不忘示意向她行礼的婧月也坐下,紧接着目光又落到了榻上的豆豆身上。
“许久不见二皇子,这孩子长得可真快啊。”她感叹道。
“可不是,小孩子长得都快,哀家都快抱不动他了。”太后也一直看着不安分乱动的豆豆,眼里满是笑意。想了想,她由此想到了比豆豆略大的华宁,便随口问道,“华宁近日怎样了,前段时间听说她又病了?”
说起华宁,皇后神色一滞,垂下眼回道,“多谢母后关心,华宁现在已经没事了。前几日入秋,那孩子春秋交季时都要病一场……”
“你说什么胡话!”
太后闻言不悦,当场截断了皇后的话,出言斥道,“哪有春秋交季就该生病的道理?分明是你这做母亲的不上心!但凡你对华宁多用几分心思,也不至于在这里说出这种话来。”
“儿臣知错。”
太后发怒,全场瞬间一片寂静,皇后起身,站在太后面前垂首听训,被说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婧月躲在一边站着,低下头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当自己是个没有灵魂的柱子。
翠风则将豆豆抱起来轻柔拍哄着,捂了他的耳朵,以免太后的怒火惊着了他。
但这孩子还是被吓到了,趴在翠风怀里扭扭身子,哼唧一声,带上了几分哭腔。
“母、母……娘!”
婧月和太后一齐望过来,太后压住怒意,将豆豆接到怀里掂了掂,摸着孩子的后背反复安慰,边拍边抚。再看看站在面前的皇后,她的语气缓和下来,“皇后啊,哀家知道你身子不好,主持宫务不容易,也知道你的心结。但华宁是我大周的嫡公主,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要多上点心。”
“是,儿臣知道了。”皇后低声应了。
“你知道就好。”太后叹了口气,当着婧月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向她摆摆手,“哀家不多留你了,你先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皇后尴尬地退了出去,出门前,她看见太后又笑着举起了怀里的豆豆,软语哄着,只瞥了一眼,她就转身离去。
婧月似有所觉,转头看了看皇后的背影,心里暗自叹气。她总感觉皇后最近情绪不对,希望皇后能自己走出来吧。
然而皇后走不出来。
从慈宁宫回去的路上,皇后没有坐轿辇,让宫人们都远远跟在后边,她只扶着静容的手往回走。
慢慢走着,一路上双目放空漫无目的看着两侧的绿植花树,走着看着,她的眼睛就模糊起来,轻轻一眨,带出了几分水意,“静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华宁不好。”
“奴婢不敢!”
静容顿时全身僵住,扑通一声原地跪下。
“起来。”皇后垂眸,伸手扯了扯她,“我没说你,就随口一问。你如实说便是。”
“是……”静容为难地起身看她一眼,脑内反复斟酌着用词,“奴婢、奴婢觉得您……”
“行了,不用说了。”
皇后一看就知道她的意思,只是静容不敢直接说出口罢了,她凄然重新搭上对方的手,叹息一声,“是了,我确实对华宁不够好。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静容担忧看她,欲言又止。
她没管静容的想法,安安静静往前走着,绕过一片花树,前面就到了坤宁宫。
皇后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看了眼旁边公主居住的隔间,犹豫着不敢进去,迟疑半晌,她最终还是转身进了主殿。
静容一直陪着她没说话,扶她进了房间,又转身关上了房门,给皇后递了杯温水。
“娘娘,您喝口水吧?”
皇后坐着怔怔出神,看着她手里的茶杯,忽然落泪。
“我也想对她好一点,我也想多亲近她几分。那是我挣命生下的孩子,哪怕是个女孩,我又怎能真的不关心呢。”
她哽咽着,“只要她健康就好,我一定会好好将她养大,但是她……
我真的怕了,静容。”
“她那么瘦小,呼吸那么弱……和白白胖胖的二皇子一点都不像。我看她躺在那里,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华仪。”
皇后的声音在发抖,“我当年那样疼爱她,彻夜不眠的守着她,有用吗?她有好起来吗?我已经失去一个了,他们非要再让我剜一次心吗!”
“静容,我不想再伤心一次了,”
静容跪在一旁,闻言亦是红了眼眶。
沉默片刻,皇后抽出帕子按按眼角,“如今宫里谁还能想起我的华仪呢。”
“他们都站着说话不腰疼。”
“娘娘!”听出她的语气不对,静容唤了她一声。
皇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想不起我的华仪,他们更看不到我的华宁。她若对华宁真的关心,怎能等华宁病好了才想起来问一问。也是……有大福气在身的祥瑞皇子在,谁还能记得病弱不堪的公主。”
她幽幽说着,“静容,我真的嫉妒。若二皇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