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月和容嫔肩并肩站着, 对丽嫔吃人的视线恍若不觉。
容嫔此时也明白过来,知道婧月给自己挖了大坑,但看着眼前丽嫔的惨状, 她什么话都不敢说, 只能顺着婧月的意思默认下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说到底还是丽嫔和柔才人做事不周,被人算计到这份上都发现不了,活该落到这地步。容嫔心里这样想着,对婧月态度更加谦卑起来。
旁若无人的模样激得远处的丽嫔更加怨恨。
凭什么呢?
凭什么自己落到这种境地, 容嫔却能好端端站在那里?她比自己强到哪去?
当初容嫔找上门时的心思直白到一眼就能看穿,大家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如今容嫔却不要脸的将自己二人卖了, 踩着她们扒上了贵妃的高枝。
这让丽嫔如何能忍。
在她看来,她们的计划可谓是万无一失, 若不是有容嫔暗中出卖,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呢?
至于计划明明只有自己和柔才人知晓, 容嫔是怎么知道的问题, 丽嫔想不通,也没时间去想了。
反正会出卖她们的除了容嫔再没有别人。
总不能是熙贵妃自己猜出了计划, 嫁祸给容嫔的吧?
她越想越恨,紧盯着站在一起的婧月和容嫔, 抬手抚上刚刚整理好的鬓发,从中取下一支发簪, 放在手心摸了摸。
“娘娘?”柔才人在她旁边陪着,见她神色异样, 疑惑地唤她一声。“怎么了?”
丽嫔不答。
她低头看着手心的发簪, 这只发簪以纯金打造, 顶端用金片盘成了双枝芍药式样, 再用纤细的金丝串了红珠为蕊。轻轻一晃,满枝金芍药就随之摇摆,日光照耀下光彩熠熠,精巧夺目。
这是她当年在花园一舞复宠后,周熠专门送她的。她还记得皇帝那日亲手执起发簪,将其插在自己发间的模样。这些年来,她一直将这只簪子视如珍宝,爱这花簪的精致美丽,也纪念那昼夜苦练豁出脸面换来的帝王恩宠。
但是今日,这只花簪又有另一用处了。
丽嫔摸着花簪尾部的尖锐,心中暗想。剧毒入体,罪行败露,今日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个死字,说不准还要连累家族。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倒不如再带几个人下去陪她。她的视线在婧月和容嫔身上来回流转,在心里反复掂量。
她体虚力弱,宫人都在旁边守着,要动手的话,只有一次机会。
该选谁呢?
婧月一直关注着丽嫔那边的动静,见她满是恶意的目光投来,警惕心瞬间拉满,下意识退了一步,朝宫人后面躲了躲。丽嫔见状有些失望,视线慢吞吞移开,直直盯在容嫔的身上。
余光注意到这一幕,婧月微松口气,瞥了无知无觉的容嫔一眼,又默默离她远一点。
不知丽嫔究竟要做什么,但死道友不死贫道,祝她好运就是了。
念头一闪而过,就见丽嫔在柔才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站了起身,虚弱无力向前迈出几步,朝众人这边走来。
“丽嫔怎么又过来了?她还想做什么?”众人见了不禁皱眉,青露在婧月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今日花园里的情景太诡异,丽嫔更是肉眼可见的居心叵测,她可不敢让这人再凑到婧月跟前。青露朝何庆安使了一个眼色,何庆安会意,两人便一齐迈步向前挡住婧月,警惕地盯着越走越近的丽嫔。
看着他们的动作,婧月有些欣慰,又不放心地伸手扯扯青露,带着他们往后撤了一步。
见她们这般警惕,丽嫔彻底死心,走到不远处,她脚步顿了顿,甩脱柔才人的搀扶,攥紧手里金簪,身体向前扑,转瞬就冲了上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扑到容嫔面前了。
“啊!你做什么!?”
容嫔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一直留心着她的动静,但没想到虚弱无力的丽嫔能突然爆发出这么快的速度,更猜不到她会做这种事。一时间被吓住,来不及后退,只能惊慌失措用手去挡。
但哪能挡得住呢?
她今日本就来得匆忙,身边只跟了一名贴身侍女,此时见丽嫔手持金簪面目凶狠冲上来,只有那名宫女下意识救她,拉着丽嫔一起摔倒在地,三个人在地上揪成一团。
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啊!”
“快救人!”
“丽嫔疯了,快把她拉开!”
宫人护着婧月连连后退,婧月又指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冲上去救人。
丽嫔对众人的动作不管不顾,只握紧手里的簪子,一味对着容嫔的脸去划。任由多少人拉扯都拦不住,挡了几次后容嫔感觉自己脸颊一凉,随后就是尖锐剧痛传来。
“啊!”
捂着脸躺在地上,她整个人都傻了。睁大眼睛看着被宫人扯开的丽嫔,看着对方脸上扭曲的笑容,手中染血的簪子。容嫔大脑一片空白,发出一声凄厉哀嚎,猛然从地上翻起,也从头上拔出发钗,对准丽嫔的脸狠狠扎了下去。
嘶……真狠啊。远远躲开的婧月见此不禁吸了口凉气,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这场闹剧又持续了片刻,直到丽嫔容嫔两人都被宫人按倒在地才算结束。
婧月活了这些年,还真没见识过这样凶残的场面,看着血腥混乱的现场一时间有些麻爪,控制住局面就让宫人去给皇帝和皇后报信了,事情闹得太大,她处理不了。
还好之前准备得充分,也不怕皇帝亲自查。
接到消息后,周熠很快就赶了过来,皇后也派静容过来帮忙。婧月此时已经回到宫里,将丽嫔等人一起带回来接受太医的诊治,皇帝进来的时候,所有人伤口都处理完毕。
看着满满当当跪了一屋子的人,周熠皱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
他的目光在凄凄惨惨的丽嫔和容嫔身上停留一瞬,差点没认出两人是谁,话语顿了顿,又别开视线去看婧月,“贵妃你来说。”
“是。”
婧月朝他福了福身,如实说了起来,从今日邀请容嫔做客说起,讲述了柔才人突然上门邀请,带着容嫔一起出去,丽嫔被蝴蝶追逐,随后突然袭击容嫔……
她不带任何感情因素地向周熠讲述了今日突发事件的全程。听着听着,周熠就沉默了,无语半晌,低头去看跪在地上形容狼狈的丽嫔,百思不得其解,
“林氏,你发什么疯?”
“回陛下,臣妾确实疯了。”丽嫔端正跪着,闻言将头埋在地上,没有抬头看皇帝一眼。
此时她早已不是满头珠翠彩裙迤逦的动人模样。经过方才一番撕打,她头发散乱,衣衫沾满泥土血迹,脸上全是被容嫔又抓又扎的伤口,任谁来了都认不出她。
“妾有罪,妾嫉恨贵妃,怨恨容嫔,因此做下许多恶事,落到这般下场也不冤。妾请以死谢罪,请陛下看在臣妾多年侍奉的情面上,不要再牵连无辜。”
她说着又面向皇帝深深叩首,没为自己多辩解一句,说完就一把抓起藏在手里的发钗,对准脖颈直直刺了进去。
“啊!!”
众人被她这般干脆决绝的动作惊住,胆小的更是惊叫起来,旁边站着的侍卫们也反应不及,等回过神上前查看时已经为时太晚,太医上前俯身看了看伤口,就摇了摇头。
全场一时默然,只有柔才人挣脱宫人的阻拦,扑到丽嫔跟前失声痛哭。
“荒唐!”
周熠沉默坐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挥袖砸了婧月一套茶具,暴躁地起身转了一圈,不住声的骂着,“失心疯的泼妇!朕的后宫里竟有这般狠毒的恶人。做出这种恶事就想一死了之?谁给她的胆量!”
“她以为死了就能抵罪了吗!”
婧月站在旁边,低头看着地上茶具的碎片不敢说话。
发泄了几句,看着满场瑟瑟发抖的鹌鹑,周熠深呼吸几次才压下心头火气,转头看看婧月,见她也面色苍白躲在角落里,不禁抬手揉揉眉心,放缓声音说道,“行了,朕知道了,贵妃今日受惊不小,就好好休息吧。这件事朕亲自派人去查。”
“是,多谢陛下。”婧月闻言俯身拜下。
“嗯。”
皇帝点点头,也没心情多说,袖子一甩迈步出门。苏林恩跟在他的后面,朝婧月躬身示意了一下,挥手让宫人将现场收拾干净,拖起丽嫔凉透的尸身离去。
柔才人和容嫔也被他们一起带走了,她们两人可没有婧月的待遇,带着一身伤病也逃不了审问。
皇帝震怒,负责调查审讯的宫人自然用上了十二分的心力去查案,柔才人和容嫔抗不过审讯,老老实实有问必答,来龙去脉很快就被查得一清二楚,当天晚上就摆在了周熠的案头。
乾清宫里,听着沐云的汇报,随手翻阅着案卷,整体脉络在他的心底渐渐浮现:
丽嫔找熙贵妃求和不成,反生杀机。
丽嫔与柔才人合谋,做事不密引起容嫔注意,容嫔主动上门求合作,前几日又与婧月私下会面……
“毒妇,愚不可及。”
啪的一声将案卷合拢,往桌上一扔就不再多看,旁边几份口供放着,周熠也懒得再看一眼。事情经过很明显了,丽嫔柔才人主动害人,容嫔墙头草反复横跳,婧月被通风报信后顺势反击。
婧月是受害者,从头到尾没做什么,最后反击也只是顺势而为,让对方自食其果而已,周熠将其略去不管。
容嫔墙头草的行为让他很是厌恶,但毁容的下场也算教训了。
需要处置的就丽嫔和柔才人。
他想了想,“传旨,丽嫔林氏多行恶事,不思悔改,罪大恶极,虽死亦难抵其罪。令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其身不得入妃陵……”
他沉吟片刻,“至于柔才人,助纣为虐,本该以同罪论处,但念三皇子年幼,暂且网开一面。令降为选侍,迁出后宫另择居处,无召不得出,永不加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