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临近九月, 树叶已经开始泛黄，天空中只有几缕流云，微风吹过, 一片树叶恰好落在夏油杰的肩膀处。

夏油杰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用手摘掉肩膀处的落叶, 视线的余光看到了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叶言。

叶言身上穿着白蓝条纹的病号服，病号服看十分宽松露出了大片锁骨, 显得叶言更加瘦弱。

看着对方略微苍白的脸色，夏油杰眼中晦涩不明：“月宫，你怎么下来了？”

叶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夏油杰，四周只能听见树叶的沙沙声, 片刻后他反问道：“杰，你刚刚在想什么？”

夏油杰神情愕然, 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

叶言孩子气得微微歪头：“杰, 难道这是什么不能和我说的事情吗？”

夏油杰努力忽略叶言异样的目光，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挣扎：“我不知道最近一直以来坚持的争论是否是正确的，术师保护非术师, 强者保护弱者，这是我一直以来信守的理念, 可是....”

“月宫你还记得那位神使吗？我这几天查到了关于他的信息, 他从前也是一名咒术师，可是他救下的人却成为了杀死自己妻儿的凶手, 我不敢想象他当时的心情，这几日午夜梦回, 从前那些被我救下的人在我的梦里他们都变成了残忍的杀人魔。”

一种难言的痛苦在夏油杰眸中闪烁, 那些无比真实的梦境, 一点一点打破他一直以来的坚持。

“所以杰是不打算继续救这些所谓的普通人了吗？咒灵本身就是因为他们的情绪产生的, 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咒灵也就不会诞生，大家也不用担心下次见面看到的可能就是对方的尸体，或许这世界会更好，杰是这样想的吗？”叶言眼神冷漠，他的语气中毫无感情，就像是提前设定好的机器，打破虚假的美好，让人们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我....”在和九十九基谈完话之后，夏油杰的确有这么想过，可是他脑海里不断闪过父母的身影、山村执和自己一起并肩战斗的画面以及两名没有被改造的女生的感谢。

“我不知道...”

叶言看着陷入迷茫中的夏油杰，他闭上了双眼，深呼了一口气：“或许有人知道答案，杰不好奇平行世界的自己，或者是未来的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月宫，你这是在做什么？！硝子说你现在不能随便动用灵力！”

夏油杰的身上出现了多层锁链，将他死死地束缚住，可是即便如此，他担心的却是叶言的身体。

叶言脸上终于浮出一抹笑容，只是配上他毫无血色的嘴唇，看起来更加勉强。

“杰不是想要知道答案吗？我回答不了你，但我相信杰一定可以回答杰。”

在很久之前叶言就有过这种想法，如果无法改变对方的命运，那么就让对方看一看自己选择的路导致的结果是否会是他内心的真正意愿，可同样这也是一场豪赌，叶言不敢保证在了解教主杰经历的事情之后，杰是会变得更加偏激，还是能就此打破命运。

看到杰和九十九基聊天的时候，叶言不可避免地生成一种愤怒的情绪，是对自己的愤怒，同时，心里有一种声音告诉他，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当局者迷，无论旁人再怎么劝说，一件事也只有自己真正想明白的时候，才算有个了解，叶言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夏油杰，所以不如就让另一个夏油杰来说服对方。

上次在谷神村的时候，系统暗中操作，他的召唤技能可以优先选择召唤从前召唤出的式神，而上次召唤出来的荒就是很好的选择，荒可以窥探命运，叶言同样可以借助对方的力量，让夏油杰看到那个没有他干预的世界。

巨大的法阵已经形成，叶言看着消失的符纸说道：“荒，请帮助我。”

“一切如您所愿，阴阳师大人。”

清冷的男生过后，夏油杰只感觉原本的蓝天，变成了黑色，他似乎处在星河的脚下，漫天繁星一闪一闪，像是无数双眼睛。

荒的力量凝聚在叶言的双眼上，刺痛感让叶言咬破了唇角，他开始构建那个惨烈的世界。

“诶！”原本来探望叶言的五条悟看到了逐渐亮起光芒的法阵，在最后一刻闯了进来。

多了一个人，叶言注定要承受更多的痛苦，不过他却有些兴奋，如果悟也知道了是不是就能拉住即将跌落悬崖的夏油杰。

叶言的眼睛已经看上流血，可是嘴角的弧度却越发疯狂。

法阵完成的那一刻，五条悟和夏油杰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两人依旧是挚友，但是他们并没有去那个神社做任务，同样也没有遇到月宫，之后天内理子的死亡、与九十九基的谈话、灰原雄冰冷的尸体。

夏油杰看到自己杀害了114名村民，收养菜菜子和美美子，之后为了坚定自己的道路，他又亲手杀掉了自己的父母，叛逃之后他接手了盘星教，又过了几年悟已经当上了高专老师，而他发动了“百鬼夜行”，最后甘心被悟杀死。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吗？夏油杰心中无数情绪不断翻涌，但是还没等他想明白，眼前的场景又开始变化。

夏油杰看到了悟和学生相处的画面，他的脸上下意识浮出一抹微笑，只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画面上出现了已经死去的自己，而自己正在与咒灵合谋如何除掉悟。

画面继续流动，直到10月31号那日地来到。

夏油杰看到了五条悟脑海中浮现与最近三年青春的记忆，而“夏油杰”恰好利用了这一点，用狱门疆将五条悟困住。

“悟！”夏油杰忍不住喊出了挚友的名字，可是这些都无济于事，他看到“夏油杰”拆掉了额头上的缝合线露出了长着牙齿的脑子，就是这个脑花控制着夏油杰的身体。

悟被封印，他的学生死死伤伤，夏油杰强忍着心中的酸楚继续看下去，原来，控制自己身体的是一个叫做羂索的诅咒师，对方筹划了很久，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是对方有意地引导，而平行世界的自己就像被操纵的傀儡，走向对方设置好的结局，看到那条缝合线，夏油杰突然想起自己在谷神村遇到的那个年轻男人，头上的缝合线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对方就是羂索。

自己的这个世界也有羂索的存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衣服被冷汗渗透。

高层认定五条悟为涩谷事件中的共同主犯，将悟永久驱逐出咒术界，而一切试图解除封印的行为皆视为同罪，同时还认为夜蛾老师教唆五条悟与夏油杰引发涩谷，应该判处死刑....

愤怒使夏油杰忍不住地颤抖，与此同时画面突然碎裂，身上的束缚也随之消失，这一切就像是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幻觉，可是看到如同破碎的娃娃倒到的叶言时，他只能凭本能的快速将对方接住。

夏油杰僵硬地用手擦着叶言眼下的鲜血，可是他发现无论怎么擦，鲜血还是越来越多，他的脑袋已经乱成一片，只能无助地看着一旁的五条悟。

五条悟这时格外的冷静，他先是给硝子打了电话，然后抱着叶言来到里医疗室，很快硝子赶来，医疗室的门被关上，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等在门口。

两人沉默无言，无论平行世界发生的事情还是晕厥过去叶言，都足以让两人心乱如麻。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硝子终于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硝子手中叼着烟，烟雾模糊了她的面容。

夏油杰和五条悟瞬间围了过去。

“月宫生命特征已经恢复了，只不过他的眼睛可能以后都无法看清了，痊愈的可能性很低。”硝子冷静地说着，只是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还有，或许他以后都无法运用体内的能量，如今的月宫的身体状况连普通人都不如。”

夏油杰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颈，无法呼吸，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最后像孩子一样将头伸到双臂之中。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硝子严肃地看着五条悟问道。

安静，这是叶言的唯一感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床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

叶言感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很快就碰到了一层纱布，脑海里传来了系统担心的声音。

【宿主，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会困在这个马甲身体里。】

“抱歉，让你担心了。”叶言柔声说道，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可是，你的眼睛...】明明是机器，可是叶言却听到了一丝哭腔。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系统看着病床上可怜的宿主，它突然坚定地说道【要不宿主从这个世界脱离吧，是这具身体眼睛出现了问题，只要宿主脱离，就又可以重新看见了】

叶言没有同意对方的建议但同样也没有拒绝。

直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夏油杰和五条悟这些天一直在调查关于羂索的事情，的确被他们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同样他也不会再走平行世界的那条道路，只是无论多忙，他都会抽出时间来看叶言。

已经整整两个星期，叶言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夏油杰的思想被分裂成两半，他盼望对方醒来，但同时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苏醒过来的对方。

因为看不见，叶言只能听清声音，他发现有人推开门之后，便再没了其他动静，若不是微弱的呼吸，叶言都以为对方已经走掉了。

“杰？是你吗？”叶言率先打破了安静的局面。

“月宫...”夏油杰眼睛酸涩得厉害，对方真的醒了过来，他并没有在做梦，一切的话语都堵在胸口中，最后他只干巴巴地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叶言脸上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杰，现在找到答案了吗？”

夏油杰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找到了，我已经找到了答案。”

“那就好。”叶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实，他由衷地为对方感到高兴。

飞机场。

叶言依次的与高专的几人告别，美美子和菜菜子同时搂住叶言舍不得对方离开，叶言轻轻地拍了拍两个小姑娘的头，即使眼睛上缠着纱布，他依旧能清楚地辨认每一个人。

“菜菜子和美美子就拜托你们了。”

石井良点了点头，中田森木眼角有些泛红，而山村执已经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

“等盘星教稳定之后，我会像当年父母一样去世界各地转一转...”

这是他们三人曾经畅想未来的时候，叶言说过的话。

是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如此之快。

“月宫，一路平安。”夏油杰说不出来什么挽留的话，他能做的只有祝福。

五条悟看起来倒是要潇洒许多：“月宫在国外看到好玩的，别忘了分享给我们，不可以一个人吃独食哦。”

飞机上的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个眼睛上缠着纱布的男生，空姐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只是希望自己能帮助到对方。

飞机降落，踏上陌生土地的叶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此后，许多国家都有人曾看到一个眼睛缠着纱布的男生，不断在用相机拍摄着风景，相机就像对方的第二双眼睛。

沙滩上，叶言感受着海风，偶尔还有爬行的螃蟹路过眼睛好奇地看着这名奇怪的人类。

“确认脱离。”

叶言的声音逐渐消散在海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