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宴会（上）

伊莉丝正在为冥王尊贵的客人准备午餐。

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身后。伊莉丝转身时吓了一跳：“……明塔？”

绿发宁芙站在距离她一米开外的位置上, 冷淡地抬起眼睫。

旋即，组成少女娇美容颜的眼睛、鼻子、嘴唇同时产生细微的变化——明塔朝她绽放出一个堪称标准的微笑。

伊莉丝却不明原因地打了个寒颤：她从那双绿莹莹的眼珠中，似乎并没有窥见到丝毫笑意。

今天的明塔给人感觉怪渗人的。

“你在做什么？”对方问她。

“在给纳西索斯准备午饭。”

“……哦？”明塔笑眯眯地指出, “可我刚才看见, 你把一撮泥土撒进了汤里啊？”

伊莉丝露出向她邀功的神情：“不用感谢我，我知道明塔你讨厌纳西索斯, 帮你教训一下他。”

“哎, 可惜放更恶心的东西会有味道，只能退而求其次撒点土了……如果明塔你还不满意的话，可以过来吐一口口水。”

“不用了。”她出乎伊莉丝意料地拒绝道。

“好吧。”伊莉丝想把加了料的食物为纳西索斯端过去，明塔伸手制止了她：“等一下。”

对方是哈迪斯的女官之首, 在冥界地位比她高贵得多。伊莉丝停下动作, 态度恭敬道：“明塔？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明塔语气轻慢：“你做得很好。从前你也是一直这么做的吗？”

伊莉丝：“那倒也没有, 前几天都是欧律狄克给纳西索斯送饭，只不过今天欧律狄克有事, 所以才轮到我。”

伊莉丝说着，不满地咂咂嘴：“欧律狄克那个人啊, 死板得很，不知变通, 和纳西索斯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明塔你可要好好‘留意’她啊。”

往常不服从明塔的宁芙, 都会被明塔整得很惨。

明塔挑眉：“知道了。不过我不喜欢你代我做决定的做法。”

伊莉丝傻眼了：“啊？”

“把汤喝了。”明塔指尖轻点汤碗, 动作轻巧而不容置疑。

伊莉丝不明白：“为、为什么？明塔？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怎么？还是说你想取代我的地位？”

……虽然确实这么想过, 但当着明塔的面，伊莉丝哪敢承认, 屈辱地端起汤碗。

明塔满意地笑了, 笑容可恨又可憎, 恶劣意味十足。

今天的明塔气场尤为强大，伊莉丝甚至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不满，“咕咚咕咚”喝下混合泥土的汤料。

汤碗露出洁白的底面后，伊莉丝按捺住所有情绪，去端装食物的食盒。

“我来。”

明塔抢先端起食盒，头也不回地走了。

……

厄洛斯端着食盒，缓缓走在通往水泽精灵宫殿的路上。

哈迪斯的神殿，他不是没有来过，对路还算熟悉。

过路的人瞧见他，都会跟他打一声招呼：“明塔？你不是去养猪了吗？哈迪斯大人这么快就让你回来了？”

养猪？

绿色头发的少女微笑点头：“是啊。”

“听说莉莉娅终于怀上了小猪崽，喀尔什一定高兴坏了吧？”

喀尔什是谁？

厄洛斯的笑容完美无缺：“嗯，他非常高兴。”

兴许是看绿发宁芙手中还端着食盒，那人说完这几句话就走了。

厄洛斯来到水泽精灵的宫殿门外。

隔得老远，就能听到殿内飘出水泽精灵欢快的歌声：

“大笨象会跳舞～小猴子会上树～狐狸也会翻筋斗～～山猪山豹山羊～山中有只老羊～又见野狗与豺狼～～啦啦啦啦歌声传遍这森林！ ”〈注1〉

“学会了吗厄科？”

厄科点点头：“嗯嗯！”

她正欲开口，就见明塔走了进来，手里端着食物。

苏奈看见绿发宁芙，“嗖”地一下蹿到了厄科身后，有些害怕的样子。

明塔——这个宁芙对水泽精灵做过什么吗？

瞧见绿发宁芙皱眉，水泽精灵看起来更害怕了。

厄科拍拍他的手，对明塔横眉立目：“怎么是你来送餐？”

她已经得知了那晚的黑影就是明塔的事，因此态度很不客气：“还有，哈迪斯大人不是派你去养猪了吗？你私自回来，就不怕哈迪斯大人发怒？”

……原来那个宁芙是帮哈迪斯养猪的。

厄洛斯柔和地笑道：“送餐和养猪，并不冲突。”

厄科一愣。

他把食盒放到桌上，干脆地转身就走。

临走前，蓦然看了水泽精灵一眼：“你的衣服呢？”

苏奈：“啊？什、什么衣服？”

“一件黑袍。”

这个不怀好意的宁芙忽然关心起他的衣服做什么？苏奈不明白，但这也不是秘密，就告诉了他：“被哈迪斯大人拿走了。”

哈迪斯，夺走了他送给水泽精灵的衣服？

厄洛斯向后仰了仰。

“你、你还有事吗？”失去了黑夜遮掩的水泽精灵花枝招展地问。

厄洛斯盯着他的脸，提醒：“今晚的宴会不要去。”

“为什么？”

“因为……”厄洛斯顿住——

如果直接告诉他宙斯会去参加的话，那岂不是暴露了他不是明塔本人的事实？

毕竟宙斯准备突袭哈迪斯的宴会，这件事情连哈迪斯本尊都不知道，一个养猪的宁芙又怎么会知道？

厄洛斯闭上嘴。

苏奈莫名其妙地瞅着他。

“总之，你不要去。”

“……哦。”

绿发宁芙离开后，厄科瞪了一眼前者背影，狠狠将宫殿的门关上！

“纳西索斯！桌上的食物你千万不要吃！”厄科严重怀疑，“可能有毒。”

苏奈点点头：他才不会吃反派送来的食物呢！

从前苏奈看过的电影里，有这样一个情节：为了强行团灭，编剧故意让一个正派人物喝下反派送来的热可可，正派人物当场去世。

这种降智行为，苏奈当时十分气愤，并且大为迷惑。

把明塔送来的食物处理掉后，苏奈揉着空荡荡的肚子，试起了衣服。

“纳西索斯，你是准备去参加哈迪斯大人的宴会吗？”厄科问。

“是呀。”

“你很想去？”

“主要我都答应哈迪斯了嘛。”

“也是噢。”

两人谁都没有把一个反派的话放在心上。

苏奈绕到宽大的柱子后面换好衣服，再走出来给厄科看。

厄科：“哇哦！这件也好好看！”

哈迪斯送来的衣服每一件都华美无比，加上纳西索斯本身的颜值，走出来的人，不愧为古希腊第一美少年。

厄科挥舞着与衣服配套送来的臂环：“戴上这个试试！”

见苏奈没有动作，厄科放下做工精美的臂环：“怎么啦？你不喜欢吗？”

“是啊，感觉经常戴这种东西的人都没什么内涵。”

去而复返的某位爱神殿下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厄洛斯摩挲着胳膊上的装饰品暗自磨牙。

苏奈忽然在成堆的衣物中发现：“咦？”

他捧起一件黑色的衣袍，款式与花纹和之前那件相差无几。

哈迪斯居然又给他送回来了？！

厄科看他美滋滋披上：“这不是你之前穿的那件吗？就穿这件？”

“嗯嗯，就穿这件。”

“不换一件？黑色老实说不太好看。”

苏奈边整理边道：“我喜欢这件，穿上它能给我安全感。”

希腊第一花枝招展的美少年昙花一现，平平无奇的水泽精灵又回来了。

看上去顺眼许多。

隐身的厄洛斯点头：很好。

他就知道水泽精灵没那么容易听话，呵呵。

至于这件黑袍，自然不是他从哈迪斯那里偷回来的——哈迪斯想要，那就施舍给他好了。

什么什么？不会真的有人以为他只有一件黑袍吧？

黑夜女神那可是他姐。

他从姐姐的衣箱里抽一件衣服，是很困难的事吗？

目送水泽精灵喜滋滋披上黑袍的厄洛斯，放心了。

……

斯提克斯河的尽头，黑夜女神的宫殿内——

倪克斯打开衣箱，蓦然发现：嗯？她的外袍怎么又又少了一件？？？

——

入夜，冥王哈迪斯的晚宴如期举行。

居住在冥界、以及冥界附近的神明收到邀请，纷纷赴约。

冥宫门口，宽阔的平台上聚集了众多神灵的马车、龙车、龙马、或是龙蛇之车。

热闹的景象，在神殿内部同样上演——

“快点！众神已经到了！”

“葡萄酒！再拿两桶葡萄酒来！”

“准备的食物够不够？”

负责侍奉晚宴的宁芙们忙得焦头难额，就连厄科都被抽调过去帮忙了。

化身明塔的爱神悄无声息出现在苏奈身边。

苏奈吓了一跳：她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事实上：厄洛斯一直在隐身观察他，只是苏奈自己没发现而已。

“你、你来做什么？”苏奈始终担心明塔要害他，紧张地问。

对方：“哈迪斯……大人，让我带你去参加晚宴。”

既然水泽精灵决定要去，那么他也不拦他，只要他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苏奈跟在他身后，谨慎地保持五米左右的距离。

厄洛斯回头，苏奈的一只脚立刻保持往后迈的姿势，看样子只要一有不对劲，就随时准备逃跑。

像只受惊的兔子。

厄洛斯不知为何笑了一下。

等他意识到自己笑了以后，立刻放下不听话的唇角，沉着脸扭过头。

苏奈惊恐：明塔刚才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突然朝他歪嘴？这是在警告他吗？！！

默默离绿发宁芙又远了两米。

距晚宴现场不远的地方，厄洛斯停住脚步，示意苏奈先过去。

他打算等会儿趁人不注意时，再偷偷潜入宴会。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跟哈迪斯打照面为好。

哈迪斯此时，正站在举行晚宴的宫殿门口。

神明、半神们从他身边路过，每一个人向他行礼时，哈迪斯都以面无表情的点头作为回应。

有神议论——

“哈迪斯为什么要站在门口呀？”

“我也搞不明白。”

“感觉他像是在等什么人？”

“能让冥王亲自迎接的人，该不会是未来的冥后吧？”

“别胡说，让典伊听到可就完了。”

她们的话音刚落，一阵风雪降临了哈迪斯的宫殿。

风雪过后，于落英般飘散的雪花间，代表冰雪的女神——典伊飘然降临。

冰雪女神走近哈迪斯身边，笑容温柔中，带着一丝苦涩：“好久不见。”

哈迪斯：“好久不见。”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哈迪斯已经转过了头，冥王的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精灵。

视线触及黑袍精灵，哈迪斯一顿，随即抛下冰雪女神，大步走了过去。

苏奈眼看冥王走到自己面前，高调地牵起自己的手：“我等了你好久。”

“走吧，我们进去。”

冥王大人将苏奈的手揣进自己的胳膊肘，暗示般夹了夹。

苏奈眼角抽搐，按照排练好的那样，将头枕在冥王的肩上，从典伊、众人身边飘过。

暗处的爱神眯起了眼睛。

典伊则是错愕。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苏奈严格按照约定，每走十五步、就将头放在哈迪斯肩上，脖子酸了就抬起来，再走十五步、酸了再抬起来……以此类推。

终于有人忍不住八卦之心——或者这是哈迪斯有意安排的托，上前一步问：“哈迪斯大人，您身边这位是？”

哈迪斯立刻大声回答：“我的爱人，纳西索斯！”

众神哗然！！！

迈着魔鬼般的步伐，苏奈终于把哈迪斯扶上了王座。后者可能是入了戏，要拉他一起共享王座！

这下大家都拿看冥后的眼光看他了！！

苏奈用眼神暗示冥王：够了够了，差不多得了。

冥王深情道：“我亲爱的纳西索斯，你怎么了？”

“咕噜噜。”没吃午饭的肚子代替苏奈做出诚实的回答。

哈迪斯：“……”

“我先下去吃点东西！”苏奈脚底抹油开溜。

晚宴的场所很大，苏奈溜到一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端起盘子开吃。

他吃得正开心时，面前陡然扑上一阵凛冬般的寒意。

苏奈下意识抬起头——

突如其来的狂风，直接吹翻了他的帽兜！

这风不但大而且冷，苏奈整张小脸冻得皱成一团。

他被风刮得眼睛都睁不开。坚持一段时间后，面部受到的压力，在某一时刻忽然减少了。

苏奈终于能睁开眼，入目是自然清新的颜色——明塔站在他面前，在她对面，是冰雪女神典伊。

典伊威严道：“遮遮掩掩，你究竟是谁？”

她如冬日般冷冽的目光，在触及苏奈前，就被明塔尽数阻隔。

宁芙与精灵身高相差不大，前者因为是女性，体型上以至于更加弱小。

弱小的宁芙，挡在同样弱小的精灵前面，直面冰雪女神的质问。

她的脸上毫无惧色，甚至缓缓绽开一抹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