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先生, 这是综合医院上个季度的营业收入。」
院长将文件递上,司云弈接过大致翻看片刻, 看到净利润的增长, 眸色如常。
自从综合医院和保险公司合作后,模式优势让综合医院的营收情况翻转,不仅在一年内扭亏为盈, 还优化了医院诊疗费用的管理情况。
经过董事会决议后, 这种模式将要继续运行下去,用不了多久,综合医院就能够填补之前几年的亏损。
「您将医院管理的很好。」司云弈放下手中的文件, 抬眸看向院长, 发觉到院长表情中的几分忧虑。
「您还有什么事吗?」司云弈坐在老板椅上, 淡然开口询问。
「有件事,我宁可相信自己是多心。」院长担忧抬头,看向眼前的年轻董事。
「司先生,我们医院和保险公司当时签下了一年的合约, 一年结束后,我们继续又续了一年, 按理来说,最近就应该准备下一年续约合同, 但是保险公司那边一直在拖。」
司云弈敛眸,指节在桌面上轻敲。
当年保险公司和综合医院的合作项目,基本是司云弈在中间斡旋, 现在发现问题的苗头,院长来找自己, 也是情理之中。
「该不会是保险公司这两年都赔了, 不想再和医院合作了吧?」院长有点担心。
「不会。」司云弈虽然对保险公司那边的财务状况不了解, 但也大致算过来综合医院体检的保险人数,和之后用到保险的病患,保险公司绝对有的赚。
「那为什么,保险公司没有透露出继续和我们医院合作的倾向?」院长有点郁闷,「我们医院服务一直都很好,体检设备也齐全。」
「保险公司的承保利润不低。」司云弈抬眸看向院长,「他们极有可能,是想再扩大合作规模,或是有其他医疗机构,给出更优惠的条件。」
院长一听,不由得皱起眉头。
明明是综合医院先提出设想,与这家保险公司开创港城新的医疗保险合作模式,现在保险公司看到设想可行,有利可图,就要甩了综合医院,再和其他医院合作?
未免太不道义了些!
「司先生,现在怎么办?」院长皱起眉头,近两年的合作,已经给保险公司赚下一批客户,如果现在保险公司和另外医院合作,这批客户大部分肯定是跟着保险公司走。
「提前做好准备,与其他保险公司联系合作项目。」司云弈目色中透出分凝重。
现在要找,也要找比这家保险公司规模更大的企业,并且必须得做出优惠调整,这块领域算是新兴模式,蛋糕做的并不大,两家竞争起来,最后只能靠价格和服务取胜。
这意味着综合医院的利润又被压缩,但现阶段也只能如此。
「如果不是我们,究竟是哪家医院会和这家保险公司合作?」院长忍不住开始琢磨。
「港城比较优秀的综合性民营医院,除了我们,也就只剩下两家,大家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要是想借用这种模式,也不是不行,和其他保险公司谈就是,为什么还偏偏要夺我们的合作对象?」
「您不用多想。」司云弈眸色淡然,「到时间,自然会出现。」
回家路上,司云弈发消息给许助理,询问港城其他两家综合医院最近的动态,意外得知其中一家医院大股东的儿子,低调的进行了一场订婚仪式。
这位大股东儿子的订婚对象,对于司家来说,还是位熟人。
晏安。
司云弈看着手中平板上的信息,不由得短暂扬唇一笑。
经过三年的蛰伏,晏家也算是长了些本事。
回
到家中,司云弈看着叼来拖鞋的烈风,低身摸了摸大狗脑袋,厨房里楚君烈正热火朝天的炒菜,不时看向客厅和餐厅里的情况,看到烈风被摸头,急得加快锅铲翻炒。
「司先生,等等我,马上就好!」楚君烈迫切的看着锅里的菜,快速将炒好的菜倒入碟子里,两手简单冲洗一下,就冲出厨房。
司云弈一手摸着烈风脑袋,一手抵着急吼吼跑来的楚君烈,一个绵长的吻过后,司云弈尝到一丝丝苦涩的味道,是来自楚君烈口中。
「身体不舒服?」司云弈看向楚君烈,抬手放在他颈侧、额头,试了试体温。
「今天回来之后,头突然有点疼,就吃了片止痛药。」楚君烈快步去倒了杯温水,回来双手递给司先生。
司云弈喝了口水,冲淡口中的药味,抬眸看向楚君烈。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司先生,我没事。」楚君烈一脸认真,「我查了度娘,上面说有可能是我最近精神太紧张,我觉得……」
楚君烈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司先生,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你觉得如何?」司云弈继续问下去。
「我觉得,只要今晚和司先生一起睡,我精神就会放松下来,肯定就会好起来。」楚君烈有些害羞的低头。
司云弈沉默看了楚君烈片刻。
这个回答,应该是被提前料想到的。
「对了,司先生,今天我带老爷子去了医院。」楚君烈把厨房里炒好的饭菜端出来,打开电饭煲,挖出两碗热腾腾的米饭。
楚君烈将碗端上餐桌,一想到医院的事,现在都觉的好笑。
「老人家复查结果怎么样。」司云弈接过瓷碗,拿起筷子。
「温姨说恢复的很好,没有问题。」楚君烈端起自己的大碗,笑眯眯看向司云弈,「司先生,温姨好像有点事找您,还问我您有没有时间。」
「我知道了。」司云弈点头,夹起一筷菜,放在楚君烈碗中。
肝癌复发率极高,老人家没有复发,是不幸中的万幸,父亲已经离开一年半,也许他能成为逃脱原定命运的人。
楚君烈倾斜碗,高兴看着司先生给自己夹的菜,伴着米饭大口吃下去,是格外的香。
「司先生,还有一件事,特别好笑。」楚君烈兴致勃勃的向司云弈描述,那个穿的跟管家一样的老头。
「他一上来,就叫我「孙少爷」!」楚君烈笑的乐不可支,「他还要给我黑卡,说没有上限能随便刷!」
司云弈听着楚君烈的描述,夹菜的筷尖顿了顿。
「司先生,您放心,我没有受骗!」楚君烈骄傲的挺起胸膛,信誓旦旦的向司云弈保证。
「他八成是在我以前注册的寻人网站上,找到我的信息,但他这样拙劣的骗术,骗不了我!
我警告他,他要是敢骗我,您饶不了他!」
司云弈安静几秒,深深看一眼楚君烈,没有言语。
「司先生您说,什么样的骗子,想象力丰富到用这一套说辞来骗人。」楚君烈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笑容灿烂,「他们之后会不会还找来一个老头,骗我说这就是我爷爷。」
看司先生没说话,楚君烈已经能想象出那场面,笑容愈发开心,「到时候我就一个幺幺灵,然后跟那些骗子说,我才是你爷爷。」
司云弈再度安静两秒,抬头淡然看向楚君烈。
「说不准,他说的是真的。」
楚君烈闻言,十分清醒的摇头。
「司先生,我已经很一两年没去寻人网站上看,信息也是很早前留的,如果我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们早来找到我了。
」
司云弈没有回答,按普通角度来看,楚君烈想的并没有问题。
「司先生您不用说,我也知道。」楚君烈低头继续吃饭,「做人要脚踏实地,梦想着天上掉馅饼,是不可能的。」
司云弈沉默着,给楚君烈继续夹了筷菜。
「谢谢司先生。」楚君烈兴高采烈的扒拉米饭。
司云弈平静看着眼前的楚君烈,时隔这么久,楚家终于找到他,虽然这次被楚君烈以为是诈骗,但下次,下下次,他们会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直到楚君烈相信他们的言语,或者不等他们拿出证据,楚君烈已经记起所有的事。
楚君烈终究会成为他自己,这短暂的三年,只不过是他龙傲天人生路上的小插曲。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世,司家本家,不用再家破人亡。
司云弈低眸继续吃饭菜,楚君烈用公筷夹起一块金钱蛋,小心放在司云弈碗里。
「司先生,这是用鸭蛋做的,很好吃。」
「谢谢。」司云弈夹起金钱蛋,尝了一口,微辣鲜香,鸭蛋的腥味也被很好的去除。
这三年,楚君烈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当天晚上,楚君烈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翻来覆去,努力闭眼,可就是睡不着。
身边没有司先生身上好闻的味道,更没有一伸手就能触到的人,楚君烈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只猫不断的在挠,抓得楚君烈心肝肺都难受。
楚君烈睁开眼睛,抱着枕头,小心翼翼的坐在司先生卧室门前,靠着门板阖眼。
距离司先生近一些,仿佛就能更好的入眠。
楚君烈迷糊之间,后脑勺丝丝缕缕的抽疼,伴随着痛感,一个个片段闪过楚君烈脑海,就像之前被打了一棍,脑子里跳出的片段一样,但这次的片段,显然时间更早一些。
楚君烈看着面容模糊的男女,牵着一个小孩,交到寺庙方丈手中,女人掩面而泣,男人不断安慰着身边的妻子。
「君烈,现在楚家境地很危险,我们只能把你藏起来,等到我们解决问题,爸爸妈妈一定会接你走。」女人蹲在小孩面前啜泣,「君烈,等我们回来。」
「没事的,妈妈别哭。」小男孩抬手擦擦母亲脸上的泪,黑溜溜的眼中是十足的信任,「我会在这乖乖的,等你们回来。」
夫妻俩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站在寺庙门口的孩子,小男孩用力朝父母挥手,「爸爸妈妈,我等你们!」
小男孩被剃了光头,装成个小和尚,楚君烈看着小男孩一天又一天的等待,等到庙外的桃花都开谢了三次,等了上千个漫长的日夜,终于等待一辆看起来有些眼熟的车,开上后山。
楚君烈的心跟着小男孩一同悬起,在看到从车上下来的老人后,雀跃欢喜到跳起来。
「爷爷!」楚君烈看着小男孩兴奋的飞快奔跑,朝老人怀中扑了过去。
老人一张国字脸端正,头发灰白,眼中强忍着悲伤,抱起男孩,紧紧的抱了很久。
「爷爷,爸爸妈妈呢?」小男孩朝车里高兴的看,却看不到其他人。
老人嘴唇颤抖着动了动,看着眼前的孩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君烈看着男孩打包好寺庙里的东西,开心的朝方丈挥手道别,回到偌大的家中,在庭院里撒着欢的叫着父母,最后打开一扇大门,看到里面供奉着两个崭新的牌位。
「君烈,爷爷对不起你。」老人声音哽咽着,「爷爷没保护好她们……」
小男孩盯着牌位站了好久,扭头愤怒的看向老人。
「你骗人!」
楚君烈努力压抑心底升腾而起的悲伤,看着小
男孩在庭院里努力的找,连一块石头都要翻起来看看,打手电筒找到后半夜,老人也安静的跟到后半夜。
直到男孩累的睡倒在庭院里的小假山旁边,爷爷方才靠近,抱起男孩回到房间,为小男孩脱去鞋,盖好被子,眼中难掩悲意。
第二天一早,小男孩一起来就继续找,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身管家服,代替老人跟着男孩,目光时刻不离男孩身上。
楚君烈看着中年男人,发现这人完全是白天在医院看到的骗子,再年轻十几岁的模样。
「孙少爷。」
楚君烈听到男人口中熟悉的称呼。
「您父母已经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您在这是找不到他们的。」
「要你管!」小男孩怒视男人,上千个日夜的等待,仿佛都化作胸口的一腔怒气。
楚君烈看着小男孩寻找好久,最后偷偷抱走两个牌位,躲在被子里哭泣,也看到老人带着男孩参加葬礼,葬礼上都是些假惺惺装腔作势的大人,看着老人和小男孩,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老人很忙,忙到只能把伤痛压在心底,小男孩被管家接管,带着男孩去上学,负责男孩的一切事物。
后面的记忆愈发清晰,楚君烈看到自己坐在私人学校的课堂里,被老师叫起,但什么都不会,老师无奈询问你会些什么,楚君烈听到自己流利的背诵了一段佛经。
班里其他孩子的眼神怪异,有人带头发出笑声,紧接着笑声连绵起伏,久久没有断绝。
接下来的日子里,楚君烈桌兜里会出现癞□□,作业总是找不到,还有椅子上的胶水和图钉,更有黑板上,被人画出的两堆坟茔。
一个上写着「楚君烈父亲之墓」,另一个上写着「楚君烈母亲之墓」,字上面画着两个哭泣的小人头像。
小孩子连字都写的歪歪扭扭,偏偏却能做出这样恶毒的事。
楚君烈感觉到胸口升腾而起的,浓黑的怒意,老师进来后,快速擦了黑板,愤怒的质问,最后却得不到一个确定的结果。
楚君烈默默观察着这群同龄的小孩,确定目标后,楚君烈看到自己砸碎玻璃,将人堵在小巷,逼着他不断握紧这些破璃碎渣,看到对方满脸惊恐的眼泪,手中不断滴出的鲜血,感觉到心中难以言说的快-感。
小孩的父母不出意外的找了上来,楚君烈面无表情,预料中的后果并没有来到,反而是爷爷和管家的全力维护。
小孩退了学,楚君烈再次走进班级,看到其他人脸上畏惧的神色,楚君烈露出一个笑容,第一次喜欢上学。
学校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出现,楚君烈看到爷爷带着自己去看医生,医生表情有些难以言说。
楚君烈小声拉开一道门缝,听到里面医生的言语。
「您的孙子,极有可能患有反社会人格障碍,也叫无情型人格障碍,他会有高度的攻击性,并且对此一点点羞愧感都没有……成年后也可能会这样……情感歪曲……就像怪物……」
之后的话断断续续,即便没有听清楚,也不妨碍楚君烈理解。
「你只是怀疑,没有确定。」老人的声音强忍着不安,「君烈他只是因为父母的离开太悲伤,又被同学刺激,他不是你口中说的那样,我会让君烈以后接受家庭教育,不会再让他去学校!」
医生的话仿佛揭开深井的盖子,楚君烈朝深井看去,里面是浓稠的黑暗,有无数只手拉扯着,一遍遍低语,让楚君烈跳下,那里面,才是你最真实的模样。
楚君烈犹豫着,黑暗一遍遍的蛊惑,试图翻起宿主内心深处早已扭曲的阴暗。
身后突然悬空,楚君烈失重倒地。
肩背与地面的碰撞,让楚
君烈瞬间睁眼。
司云弈低眼看着靠睡在门口的楚君烈,像只被主人逐出家门的大狗一般,手里还紧紧抱着枕头。
开门时,楚君烈身后没了依靠,摔倒过来,在楚君烈睁眼的一瞬间,司云弈仿佛看到梦中那个让司家旁支灭口的楚君烈,目光犹如实质,冰冷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