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生定定看了男人一眼, 然后扭头看向窗外——刚才那个路人还没有离开,似乎一定要等到沐生的回复。
沐生扭头对着那个倒霉被盯上的路人摇摇头,他才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原地。
男人把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沐生面前,拉开椅子坐下,随便点了一杯咖啡, 然后说:“这次去法国出差给你带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男人除了最开始那一眼, 从头到尾都没关注过咖啡厅外那个试图跟沐生搭讪的男人, 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一样。
但沐生知道,明天那个过路的无辜男人就会死于“意外”, 甚至因为死状太过凄惨、凶手的作案手法太过残忍而登上报纸, 引起了这座城市很长一段时间的讨论和恐慌。
凶手就是面前坐着的这个看起来成熟俊秀,甚至气质浪漫的男人。
原因也十分可笑, 就是因为死者被男人看见了, 试图索要沐生的联系方式。
沐生看了一眼那个黑色的长方形丝绒盒,可能是已经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什么,并提不起什么兴趣。
里面放着的是一根做工精美的项链, 吊坠的地方嵌着华贵的宝石,和窃听器以及定位器。
男人看到沐生的反应, 以一种遗憾的口吻说,也不知道是在遗憾沐生不喜欢这件礼物还是遗憾自己准备的窃听器和定位器又一次派不上用场。
“你的表情就好像已经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一样,果然我的礼物还不足以引起你的兴趣, 是这种相处方式还是太无趣了吗?”
男人其实有一些混血, 五官比起东方面孔要立体和锋锐许多, 眼窝深邃, 骨子里带着浪漫的细胞, 平时看人时会显得格外深情。
尤其是他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对沐生的感情,眼眸里灼热的情绪连旁边的店员瞥一眼都脸红,他故作可怜和落寞的语气更是让人不忍。
沐生似乎也被男人的热情和真诚打动,白皙的脸上多了点无奈,多解释了一句:“不是不喜欢,只是你每次送的礼物都很贵重,我不能收,也太习惯戴出门。”
男人笑,以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不,是它们的问题,它们还不够好,所以无法出现在你身边。”
最后这条价值不菲的项链也会跟以前那些被沐生拒收的礼物一样,被无情地丢进不知名的角落,永不见光。
沐生想起了这段记忆,按照记忆里的那样接着说:“我打算暂时离开这里,我们可能有一段时间没办法见面了,用通讯工具联系吧?”
男人问:“是因为那个潜伏在你身边的凶手吗,真是太糟糕了。”
他的眉头死死皱着,好像跟其他存在同理心的正常人一样,厌恶的同时又忌惮着他口中那个凶手。
沐生对他的反应不置可否。
最初沐生也没有往男人的身上联想,他是一位非常可靠的合作伙伴,有他在沐生才能游刃有余地处理手上这么多财产,生活也少了很多风波。
好友非常可靠,人脉广阔,在国内外都根基深厚。
他们认识很久,男人始终用好友的身份跟沐生交往。
期间沐生不是没有隐约察觉到他有些过界的心思,但在沐生主动疏远之前,好友就坦诚了自己的心思,拉开了距离。
直到去年两人才重新有了密切的交流。
沐生曾经以为好友已经真正坦然。
被凶手攻击的受害者有语言轻浮冒犯沐生的同学、给沐生递情书的学弟、长期光顾的曾经多送过沐生几块心形甜品的店员,甚至连男人自己都遭受过攻击。
死者、伤者越来越多,介入的警方发现,这些受害者看似毫无关联,但都跟沐生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们被审判的原因,都是因为没有资格待在沐生身边、或者“冒犯”了沐生,哪怕沐生本人都没有那样的想法,凶手依旧会挥下屠刀。
每完成一次“审判”和“保护”,凶手都会向沐生发去一条信息。
言语越来越露骨,状态越来越失控,他自我感动于自己伟大而真挚的行为,自以为证明了自己对沐生的爱。
对方的侧写就是一个异想天开、同时思维缜密的疯子,这个疯子把沐生视为自己的神明。
出于对沐生的保护,警方最开始没有公开这些信息,只是围绕着沐生展开调查,但现在情况已经越来越失控。
似乎是沐生的无动于衷刺激了他,对方几次无名留信,隐约透露出要囚-禁沐生的意思。
官方不得不拿出其他方案——让沐生暂时离开。
沐生一开始也没有头绪,只是根据直觉和身上诅咒的反应,对男人隐约有一点排斥和怀疑。
但最近男人受到袭击,沐生看到他的伤口才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是他。
其实沐生在上次的袭击事件中受过伤,凶手当然没有伤害沐生的意思,只是沐生下意识想救那个“失足”坠亡的受害者,匆匆行动的时候被墙壁裸露的饰品在手臂上划了一条浅浅的口子。
而男人在“袭击”中受伤的位置,跟沐生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伤口严重得多。
沐生诡异地理解了凶手的想法:
这次差点让男人真正丧命的袭击,不是为了摆脱嫌疑,也不是为了转移视线,这是他对自己的“审判”。
因为他的原因,沐生受伤了。
咖啡厅对面,
男人沉默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说:“所以连我也没办法知道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吗?”
沐生随口道:“抱歉,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希望我们再见面的那一天会快点到来。”
在确定了凶手就是男人,沐生在来赴约之前其实已经临时通知了警方自己的猜测,不过还缺乏证据。
现在如常赴约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但沐生当时也没想到,男人其实早就做好了暴露的准备,甚至已经安排了将沐生掳走离境的计划。
就差最后一步。
可他最后死于可笑的“失足”,死于自己给别人放置的陷阱。
就像企业家的死一样,沐生也无意出声提醒改变这位“好友”的死亡,他有些不明白副本里那个未知存在的用意。
比起自己有些无聊的“美梦”,沐生更好奇其他玩家梦里经历了什么,可睡梦中直播屏幕只有一片漆黑。
沐生走完自己的剧情,向着门口走去。
背后“男人”突然又叫住他:“沐生,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怎么样的?”
沐生脚步一顿,这是记忆里没有的场景和对话,副本的变化来了吗?
他在跟“好友”聊了两句就知道,跟昨天的“企业家”一样,它不是记忆中真正的那个人。
它观察和度量的视线很隐晦,但也很明显。
就仿佛有一双无形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沐生,带着不知名的意味,粘腻而昏暗地纠缠着他。
沐生眼睫颤了下,没有回头地走出了咖啡厅:“这种问题,问喜欢着什么的当事人才比较妥当吧?”
彻底走出咖啡厅,按照上次的经验,这个“梦”也应该结束了。
在踏出咖啡厅的那一刻,沐生头脑的确晕眩了一瞬,周围的真实的“景物”也跟着扭曲坍塌。
在头顶的招牌砸下来时,沐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轻笑。
容貌旖旎的少年,在眼底那点天然惫懒冷淡的被遮住后,就全然成了精致脆弱的模样。
闭着眼的样子,丝毫不会令人怀疑,他对着面前的人全然交付了自己的信任。
他全然依赖着你。
唇色殷红,好像刚刚抿过晨露,又像等着谁的亲吻与怜爱。
在那块招牌要砸到沐生前,这个场景就已经彻底坍塌,但沐生并没有脱离这个梦境。
命运选择的指针没有被沐生亲手拨动,但被另外一只修长的手拨动,指向了另外一个可能。
沐生睁开眼,发现自己处在“笼子”里。
雪白绵软的被褥,柔顺的床单,连被养得最娇嫩的羔羊也能在上面安然入睡,而不会磨红细腻的皮肤。
原本整齐掖好的床单有些褶皱。
床的四周都挂着轻曼的帐纱,半垂不垂的,看不清外面房间里的摆设。
但无可置疑的华贵和奢靡。
沐生鼻子动了下,嗅到了一点陌生的气味,混杂着两个人的。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有点不适和茫然,沐生稍微动了下,不着衣物的手臂支撑在床上,想把自己撑起来。
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沐生全身都有些乏力。
没等沐生离开,身后一只手伸出,修长的五指覆盖住沐生的。
比起沐生皮肤的莹白,那只手更偏向清冷的苍白,但力气很大。
轻易就能与少年十指相扣让他无法离开。
沐生一怔,瞳孔缩了下,耳朵生理性地还泛着红。
它凑到沐生耳边说:“那我以为,喜欢就是……永远都不分离。”
不管对方是抗拒还是接受,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这个一个沐生从来没有听过的音色,男性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点沙哑。
它以为沐生会慌乱、疑惑,或者直接质疑询问自己是谁,但沐生的反应很平静。
少年轻颤了下,盯着自己小臂上的一个牙印,歪了下头,眸光清冷。
也许是痴迷的语气,它赞叹:“我更喜欢你现在清醒的样子。”
“可以吗?”
沐生另一只纤细的手指抓住它的手臂阻止它接下来的动作,因为用力,圆润的指肚都扁下去些。
他柔软但镇定的声音,目光是与凌乱身体不相符合的平静:“这只是一个梦。”
它一怔,梦境在沐生话音落地后彻底塌陷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