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山上的人格外多, 还是白天的原因,一路上山,符阳辉都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也再没有昨天晚上那些诡异生物甚至是棺材出现。
符阳辉皱着眉头站在一个灌木丛之前,潘茂路过看见问了一句:“怎么了?”
符阳辉说:“我昨天晚上,就是在这里看见有一具棺材。”但现在地上有些湿润的土壤毫无痕迹,完全看不出上面放过东西。
潘茂:“嗬,这山上白天和晚上果然不一样,我知道了, 哪天还是得跟着你们晚上过来看看才行。”
两人看着越来越往上的大队伍,没多停留,跟上脚步:“先走吧。”
停停走走, 一行人在日头快偏西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建筑物的影子, 它的影子拉得很长,黑漆漆的一片倒映在土地上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怪物。
NPC们还没有太大的反应, 玩家们看着古朴的院墙,神情都恍惚了一下。
第一次上来的一个玩家喃喃,说出了大家的共同感觉:“我总觉得……我什么时候来过这个地方。”
沐生按着自己因为爬山活动有些过度波动的心跳, 侧头看了一眼周围三人的表情。
虞阳煦的表情变化最为明显, 从开始上山,他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几度想要劝告沐生下山先离开这里。
萧俊誉和宁永年,更倾向一种忌惮, 甚至隐隐好奇。
沐生觉得在这个副本中,虞家跟神祠的关系一定最深, 知道得也最多。
萧俊誉和宁永年可能隐隐知道什么, 也有些关联, 但没那么深切。
就当作没有发现他们的不对,沐生往神祠门口的方向走。
这次神祠的大门是打开的,就像是在等着他们进去。
在白天来看,大门其实有些锈迹,透着种再怎么维护也无法遮掩的老旧,沉淀着岁月和历史。
玩家们自觉等着NPC们先进,虞阳煦回过神,走在沐生前面:“我先进去,你跟在我后面,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逛一圈就马上回去。”
沐生眨了眨眼,点头。
走在后面的玩家,有个忍不住摸了下那扇有些念头的大门,符阳辉脸色一变,正要制止他,但直到那个玩家的手离开,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符阳辉这就知道,他没有看见自己之前看见的幻觉,和那种仿佛真实的疼痛。
这座神祠在白天看起很安全,目前的表现也是这样。
但符阳辉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一进来就心头烦闷。
走进大门,谁也没有大声喧哗,在不远处飘散的白色香火烟雾中,不由得保持了肃穆和安静。
玩家们走近了些才发现里面有人,是个一头长黑发、五官俊秀的男人。
不论是长相、气质,还是身上的典雅古朴却并不朴素的穿着,他都像是从更古时代留存到今天的人。
仿佛用水墨勾勒出来的人型和风骨。
男人仿佛也才察觉到有外人进来,袖手看着上方神像雕塑的动作一变,回头看着陆续进来的玩家。
也许是种错觉,他格外看了一眼被虞阳煦半挡在身后的沐生,但太过快速和隐晦,以至于没有人能确定这件事。
只有沐生本人心头猛地跳了下,看向芝兰玉树的男人。
他微笑,说话的口吻和感觉也有种让人自惭形秽的韵味:“你们是第二批莅临此地的客人,要来上柱香吗?”
玩家们顺着他的话看向上首的“神像”,同一时间表情各有变化,连潘茂也不意外,他的反应甚至更大,眼睛赤红一片,那张本就看起来不好惹的脸更加狰狞。
只有前一天晚上先来过这个地方的眼镜玩家、女玩家、陈乐和还有符阳辉的表现没这么夸张,并没有第一次看见“神像”那么大的冲击力和反应,还有些思考的空间。
符阳辉从那座神像上移开视线,下意识看向侧前方的沐生。
青年略微拧着眉,眉目间笼着江南烟雨一样的愁绪,似乎是轻薄易散的,但其实缠绵入骨,难以彻底拔除。
他似乎很难过,让人不由得去探究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看着青年的不光是符阳辉,虞阳煦直白地问:“你这个表情,是看见什么了?”
他问话的同时,似乎已经笃定沐生看见的不是那座原本放在那里的破损石像,而是什么具象化的人。
沐生的注意力被分散,神像的脸一花,变成了破损模糊的模样。
青年好像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里没有回过神,也没有马上回答虞阳煦的问题。
虞阳煦看着反应格外大的青年,心底生出不妙的情绪。
此时神祠内、明显一副主事人态度的男人也说话了,他语气温和,那张温润俊美的脸以及磁性的嗓音,似乎问什么问题都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礼树:“你们可以称呼我礼树。”
他的声音打断了玩家们的怔愣,好像没看到面前那些人或是惊恐或是怀念或是痛苦的面容,或者说已经习惯了拜访者看完神像后各异的情绪,自顾自道:
“非常神奇对吗,这是往生神,据说祂有千万张变化的面孔,每个人看见的都不一样。”
好像是无意和巧合,礼树选中了沐生,询问:“能给我们分享你看见了什么吗?”
沐生一怔,被这么多视线注视着,刚才的情绪一下被冲淡,白玉一样的脸慢慢红了些。
看着青年羞赧的表现,礼树鼓励地微笑:“没关系,不论你看见了什么都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仙风道骨的气质,以及包容的气质甚至比上首的神像看起来还像是一具神祇的化身。
沐生当然不是真正害羞所以说不出自己看见了什么,关键在于,他怎么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
如果真的说,沐生的视线里这次“神像”的脸的确有变化,从之前企业家的脸变成了死亡的朋友,但不论是哪个答案都跟虞沐生的经历搭不上关系。
可礼树都已经问到这种程度,他必须要说出一个答案。
匆忙过了一遍虞沐生还留着的记忆:
青年垂眸:“看到了……父亲。”
现场静默了一瞬。
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一个事实:虞家三兄弟的父亲,已经死亡了。
所以虞朝现在才有这么大的话语权,如此受人尊敬。
他在虞父去世后,雷厉风行地处理了蠢蠢欲动的一部分,几乎一个人挑起了虞家的责任,甚至发展得比以前更好。
即使是不知道虞父已经亡故的人,在看到青年泛白的嘴唇和明显勉强挤出来的笑意时,也明白虞父大概出了什么事情。
虞阳煦其实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但听到后还是攥紧了拳头。
在虞家三人中,虞沐生的确是跟虞父相处最多的人,也得到了最多的照顾,所以虞沐生对虞父尤其依赖,在父亲去世后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
相对来说,虞朝和虞阳煦跟虞父的感情没那么亲切。
虞父在时,虞朝在外求学,两人一年都见不着几次,几乎就没有同框出现过的时候。
而虞阳煦则是跟虞父话不投机,父子每次见面的气氛都很冷淡僵硬,倒是跟现在两兄弟相处的模式很像。
沐生一怔,余光看着虞阳煦握紧的手,睫毛颤了下。
礼树点到即止,脸上恰到好处露出了遗憾和惋惜的表情,略微宽慰了沐生两句,领着有意愿的众人上香。
有几个玩家上前,按照流程恭恭敬敬地上香。
他们点燃了香,插在香炉里的瞬间,几乎又在飘摇的烟雾中看到了亲人或朋友的脸。
一眨眼,那些或狰狞或悲伤的脸又都消失了,面前只是普普通通的烟雾,慢慢地上升然后又扩散开。
倒是不难闻,不知道是什么香,甚至有些安神的作用。
玩家们原本有些激荡的情绪都慢慢稳定下来,部分回过神,开始打量着这座古怪的神祠,试图多收集些信息。
沐生作为一个只是上来逛逛的贵公子,当然不能有什么目的性,只是脚步闲散地在室内走了两圈。
然后就碰上了站在殿内角落整理挂饰的礼树。
男人略微仰着头,修长的手指整理着墙上的装饰,气质清雅,甚至让人觉得他是在往墙上挂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画作。
漆黑的发散顺着动作散在他的肩头,黑得过分,甚至有种哑光的质感。
他察觉到沐生走过来的动静,笑盈盈地抬头看他,画中仙人一样:“怎么逛到这里来了?”
语气熟稔,仿佛两人早已熟识,不像是第一次见面,更像是老朋友一样。
沐生当然能察觉到这位礼树的古怪之处,他看起来就不是那种热情的人,甚至给人外热内冷的感觉。
只是表面春风拂面,实际上那层温和的壳子下是一块万古不化的坚冰。
沐生犹豫下,干脆直接出声询问:“您之前……见过我吗?”
礼树将墙上的挂饰彻底整理好才垂下手,侧目对上沐生清澈的眼睛,好像有些惊讶似的:“您不记得了吗?”
沐生:“抱歉,我没有印象。不过您这样的人,如果之前我见过你一定会记得才对。”
礼树那双眼睛好像有什么魔力,让人不自觉地看向他,凝视着那潭不起波澜的水:“当然,我们见过。”
沐生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莫名看出了些熟悉感:“您一直待在这里吗,是这里的……?”
青年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神祠的主人、管理者?还是使者什么的。
礼树摇头:“我只是一个暂时借住在这里的客人。”
他往前走了两步,从光明处往沐生的地方走,明灭的光影在他精雕细琢的脸上闪烁。
“至于我要做的事情……”
“沐生!”
虞阳煦终于找到人,挡在礼树身前,看向男人的视线狠戾。
“不是说过,不要跟乱七八糟的人搭话。”
礼树微笑的表情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