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也太酷了不是吗?”
这句话就像一团既柔软蓬松又温暖的云朵,裹挟着夏目樱子一同飘到了天边。
她多年以来失神的眼里终于一点一点重新泛起了光彩,拥有了焦距,像没有生命的人偶重新活了过来。
朦胧的水雾凝结成水珠,眼看不争气的眼泪马上要簌簌而下,夏目樱子慌忙胡乱的抹了抹眼睛,她抑制着几乎要窜出胸腔的激烈心跳,颤声问道:“您……您相信我能看见吗?”
太宰治耸了耸肩:“我有什么不相信的理由吗?莫非你单纯是为了把我带到这里的恶作剧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你看起来也不像这么傻啊。”
夏目樱子张了张口,想要继续问什么,却没能问出口。
而且不止如此,您真的不会感到害怕吗?
您明明知道,我会看到妖怪,明明是那样不详的事情……您也没有像别人一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所以说啊。”太宰治的眼里有新鲜,有跃跃欲试,却唯独没有半分她畏惧的恶意,他笑嘻嘻的问她:“刚刚追着我们的到底是多可怕的一只妖怪?”
“您,对这个很好奇吗?”
“啊,当然很好奇啊!毕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嘛。”
“嗯……它的个头大概比鸟居旁边的房子还大,嘴巴张开像七鳃鳗,脖子上挂着一串人类的头骨骷髅做装饰,身后是千足虫那样放大版本的触角,速度很快,会飞,在我跳河之后也没有放弃穷追不舍。”
夏目樱子用自己的话语尽量委婉的将实际异常可怕的妖怪描摹呈现出来,声音也渐渐低下去:“您救了我之后,它可能是将您当成了我的同伴,也想要攻击您,还喊出了'要啃掉多管闲事的小鬼的脑袋'这样的话,所以我才拉着您一起跑的。”
太宰治已经对自己脑中脑补出的妖怪模样感到了一阵恶寒,他摸了摸依旧好好待在自己脖子上的脑袋,然后双手合十,郑重其事的对面前的少女道:“谢谢。”
他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怎样的死亡,但是绝对不可能是那种被七鳃鳗千足虫组合体的恶心怪物,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口啃掉脑袋这样毫无美感的死亡。
夏目樱子赶紧摇头:“不,不用道谢,倒不如说如果不是您出手救我,您根本不会遇到这种危险的事情,所以……”
嘴唇上悬着的手指打断了她将一切缘由归咎于自己的碎碎念。
“我说你啊……”太宰治的声音带着笑意,又稍微有些无奈:“不要发生了什么都推到自己头上啊,难道是你操控妖怪来吃我的?”
夏目樱子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而且,明明有这么厉害的能力,能看到妖怪,然后刚刚也确实带着我逃离了危险妖物的追击,所以能不能稍微对自己有点自信呢?”
太宰治点了点有些呆愣愣的少女的额头,语气有点恨铁不成钢:“拜托!这可是那种历史书传说里的阴阳师才拥有的与生俱来的能力欸,说不定这还代表你拥有能驱使妖怪当式神的潜能,就像记载里的安倍晴明一样……”
他说到激动的地方,自己都忍不住像他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一样下意识的畅想起来:“这么厉害的能力,我还真的挺想有一个的。”
有一个的话,日常还能命令小妖怪对看不见的中也来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他不就能成为当今赫赫有名的大阴阳师太宰治了?听起来多厉害。
可惜他的能力只是能让所有异能力者的异能无效化的能力。
夏目樱子已经被接踵而至的夸奖与赞叹,甚至羡慕之意笼罩到不知所措。
她一直以来都在成长的环境中饱受白眼与歧视,所以她从来只会无数次质问上天,为什么偏偏是她能看见,为什么其他人都看不见只是自己能够看见,这种能力完全就不想要。
但是,现在却有人告诉自己,能看到妖怪的能力,很厉害。
不止如此,还拥有无限的潜力,能像少年所说的,成长的更加厉害。
他甚至拿出了传说中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与自己做例子。
“是!我,我会努力的,恩人!”
所以,为了不辜负这样真诚的夸奖和期望,夏目樱子扬起她的小拳头,郑重其事的向面前的少年保证道。
太宰治愣了愣,然后望着她这副认真的样子,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
并非是嘲笑,单纯是被她这副单纯的小傻子的样子给乐到了,并且他严重怀疑这个女孩子绝对是那种就算三言两语被他骗回组织依旧会感恩戴德并且感觉不到自己被骗的类型。
……当然,他并不会这样做。
“不用叫我恩人。”太宰治拍了拍少女的脑袋,觉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鹿:“我的名字是太宰,太宰治,你挑自己喜欢的喊就好。”
“好的,太宰先生!”少女赶紧直起身体深深鞠躬:“我是夏目樱子,那个,很高兴能认识你!”
呜,初次见面的自我介绍是应该这样说吗?她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正常意义上的自我介绍过了……
夏目樱子的内心惴惴不安。
“樱子。”太宰治非常自然的就喊了她的名字,再度被逗笑:“我看起来年纪很大吗?就这样直接用上敬语是不是稍微有些夸张?”
“对,对不起,太宰君!”
“我说你啊,这种动不动就道歉的坏毛病也要改一改吧?这样反而更容易让坏人更想欺负你哦?”
“呜呜呜,对不起QAQ,我为我的对不起对不起……”
太宰治:“……嘛。”
大概一时半会是改不掉这个毛病了吧。
算了,这样看起来也蛮可爱的?
—
在反复确认神社周围的妖怪已经离开之后,与太宰治告别的夏目樱子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说是家,这里对樱子而言,其实只是又一间暂时的居所罢了。
但是,比起以往沉重的步伐,今天樱子的脚步格外的轻快。
因为,这还是多年以来的第一次。
有除了哥哥和爸爸妈妈以外的人愿意相信自己,没有害怕自己,甚至赞叹和肯定了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名为太宰治的那位少年。
夏目樱子深深埋首于对她而言稍显宽大的风衣里,将自己裹的更紧,浑然不知自己的脸颊始终保持着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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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衣服?”刚刚在临别时,夏目樱子准备将刚刚遮盖淋湿身体的风衣还给太宰治时,却看到他大方的摆了摆手。
“一件外套而已,什么时候有缘碰到了再还给我也不迟。”
深秋的天气寒冷,孱弱瘦削的少女比起他而言更需要避寒的衣物。
他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热心善良横滨市民,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偶尔施予举手之劳的善意。
尤其是,对待他稍微有些感兴趣的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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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下一次能见到太宰君,会是什么时候呢?
夏目樱子的脚步顿了顿。
虽然刚刚才分别,但是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的相遇了。
樱子的耳畔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一直在剧烈的砰砰跳动,胸腔里再也没有了往常空荡荡的感觉,而那种久违的,就要满溢出来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来着的?
就和很久很久之前,在哥哥紧紧的牵着她的手,把她护在身后时;和爸爸妈妈抱着她,把她高高举过肩头时,心中充斥的情感一模一样。
“爸爸,妈妈,哥哥。”
“樱子,现在很幸福。”
她忽然笑了,轻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