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太太太丢脸了。
夏目樱子满脑子依旧是自己刚刚在幸村同学面前社死的样子。
她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的握住幸村同学的手被他拉起来的,顺便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飞速逃离现场的。
她欲哭无泪的跑进了教室,径直冲向自己的座位装鸵鸟,全然忽略了其他的同学朝着自己的位置投过来的讶异目光。
直到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后,身边才三三两两的响起了抽气声。
“不会吧……”
“真的是夏目樱子?”
“和之前看起来完全不一样,总不能周末就换了张脸吧?”
——换了张脸?
闻听此言,夏目樱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终于反应过来了大概也许可能是自己动手剪了遮脸头发的缘故,这才致使了一系列情况的发生。
……要不明天还是戴口罩来学校吧。
她像一摊面条一般软在了课桌上,嘴里顺便无意识发出了噫呜呜呜的声音。
在夏目樱子之后走进教室的幸村精市,他的视线往那边留意了一瞬,然后笑了笑。
简直就和小猫一样。
—
在学校的生活似乎有哪里改变了一些。
如果说之前坐在班级最后排的夏目樱子就像透明人一般毫无存在感,那么她觉得自己现在四舍五入变成了集体中的“边缘人”。
女同学们甚至偶尔也会凑上来和她交流,询问她用的是什么品牌的护肤品。
夏目樱子仔细思考了一下,回答了一个大众平价的婴儿乳霜品牌——这是哥哥暑假假期兼职的过程中,特意从遥远的地方寄给她的,在他目前的经济承受范围内,能给予妹妹最好的东西。
但是女同学们却觉得有点道理,有时候这种不含添加剂的“返璞归真”的护肤品,说不定比起那些昂贵大牌,拥有更神奇的效果。
这一点,也让她与同班的女孩子之间的关系舒缓了许多。
只不过,班级的男生似乎在那天的不良少年的引导下,看着她的目光稍有不善。
夏目樱子倒是不太在意这些,毕竟她这么多年来已经独来独往习惯了,被讨厌或者被无视都是常有的事情,从透明人晋升为边缘人也对她的生活没有多大的影响。
只是,看到幸村同学时,想起那天的事情,还是会下意识有点尴尬。
他依旧是万众瞩目的耀眼王子,似乎对身边的任何人都会回应以最温柔的笑容。
那么,那天对于她的善意,也只是因为幸村同学的人本来就很好吧。
心中这样想着的樱子,在一次午休的过程中被幸村同学拦在了天台门口。
夏目樱子条件反射的想跑,后者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步。
“呜呜呜呜幸村同学对不起!”
在他开口之前,樱子就已经抱着自己的便当盒朝着他连连鞠躬,眼泪汪汪变成香煎荷包蛋的对他道歉。
幸村精市:……是错觉吗,总觉得她一副害怕被自己吃掉的样子现在正在请求饶命。
“我这段时间会躲着你绝对不是因为讨厌你!”夏目樱子双手合十:“主要的原因还是——”
“还是在害怕我会因为你而受到影响。”幸村精市睁开了他的眼眸,收敛了一丝笑容,依旧温和的看着她。
“唔……”少女的脑袋耷拉下来:“你要这么说,那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
后者轻轻叹了口气,接下来说的那句话却让樱子怎么都没想到。
“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
“道歉?欸?”夏目樱子愣了愣,有点奇怪的反问道:“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在所有人都认为是你打碎了窗户玻璃的那次。”幸村精市轻声道:“我发现了,你明明站在教室里面,如果是你做的,那么玻璃碎片多多少少会碎到户外。”
“但是所有的碎片都碎在了教室里——那天的情况简直就像是,什么无形之物通过窗户闯了进来,只不过你恰巧站在那里罢了。”
“事后我去找老师解释过了,并且提出了可以试验论证,但是他们并没有信任我的说法,反倒搬出了你之前学校对你的不好评价作为缘由,拒绝了我继续耗费时间与他们进行这个话题。”
“所以,明明清楚这些事情并非是你做的,却根本无法帮上忙,我很抱歉。”
一瞬间,周围寂静的只有天台的风声。
夏目樱子凝望着幸村精市认真的面容。
她沉默了半天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为什么要道歉呀。
……你信任不是我做的,还愿意为了我做到那一步,我就非常非常感谢了。
与此同时,记忆闪回了几幕,也让夏目樱子联想了起来那时的某些地方有点不对劲。
在她终于甩掉了妖怪原路返回时,教室的玻璃碎片已经不知道被谁清理干净了。
姨父姨母本来对学校要求赔偿的事情非常不满,但是没过一天他们就没再搬出这件事情来旁敲侧击她。
现在看来,很大的概率,是那个时候身为旁观者的幸村同学,不管是清扫工作还是赔偿问题,他都已经默默的帮助她解决了一切。
在她此前只想浑浑噩噩的渡过每一天时,身边却已经出现了这样温柔的人,无声无息的帮助了自己。
夏目樱子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巨大的感动,喜悦,复杂的情绪,深深的笼罩了自己。
“我……应该向你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呀。”她努力控制住即将溢出的眼泪,声音却变得有些哽咽:“为什么要做到那一步啊?”
“大概是因为,我明白夏目同学本身就是个很善良的人吧。”
“在你刚转学来时,有一次凑巧看到了你救下了被困在树上无法下来的小猫。”
想到自己姿态不雅的蠕动爬上树,好不容易哄到小猫以后却害怕的要命,最后胆战心惊的艰难下树的模样,夏目樱子的脸蓦然红了。
“……其实幸村同学才是那个善良的人吧。”她捂住脸:“我未来一定会报答你的,所以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记下来,赶紧从脑袋里忘掉呜呜呜……”
—
从此以后,夏目樱子没有再刻意躲着幸村精市。
在走在路上遇到时,他笑着朝着自己打个招呼,她也会礼貌的回应一下。
学院的王子殿下是个人美心更美的超级大好人。
夏目樱子想。
在一次放学路过网球场的过程中,她碰巧看到了幸村精市在其中与队员们练习的样子。
握着球拍,站在球场上的少年,展现出了与在教室里截然不同的模样。
少年的眼神锐利,起拍挥拍之间举手投足之间气场十足,身后的外套随风猎猎作响。
就仿佛他生来为此的帝王。
而他对面的后辈即便拼尽全力却毫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
就算真田弦一郎再如何吓人如何严肃,也根本阻挡不了球场外热情的女同学们面向幸村精市尖叫着喊加油。
“欸?这不是樱子吗?”
有同班的女生看到了她,惊讶之余没忘记朝她招了招手,用一副见到了同好的语气,笑嘻嘻道:“你也是来看幸村君的?我就说嘛,不可能会有女孩子不为王子心动的。”
“欸……嗯。”夏目樱子胡乱的点了点头,但是随着她愈发靠近球场,确认了眼前所见之物之后,内心的不详感就越强烈。
让夏目樱子停下为之驻足的并非幸村同学帅气的表现或者盛世美颜。
而是……
幸村同学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只周身被阴影完全覆盖的妖怪。
不论幸村同学跑到哪里,是行走,是挥拍,还是坐下休息时,它都会恰到好处的停留在与他相隔一米左右的距离。
在黑雾的阴影后,是一双血红色的不详眼眸。
夏目樱子认识这只妖怪。
那双眼睛,困扰她多年的噩梦之一,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她在年幼的时候,在邻居的奶奶身边看到过它。
那个时候的她寄宿在大伯家,处境比现在好不了多少。
邻居的奶奶非常心疼她,经常会带她来自己家里,给她吃和果子或粗点心。
就在那个时候,夏目樱子在奶奶家里看到了那只妖怪,它距离邻居奶奶大概也是一米远的距离。
因为误认为它是和其他大部分妖怪一样长的难看但同为无害存在的夏目樱子,害怕说出奇怪的话又被讨厌,于是忍住了没有开口提醒奶奶。
那位奶奶是夏目樱子的童年中,遇到过的为数不多的温柔的人,奶奶的存在也给予了她继续乐观生活的勇气。
奶奶还会给她讲很多有趣的故事,譬如中原古代神兽白泽的故事,又比如大正时期有关鬼与剑士的传说,这些有趣的志怪故事在年幼的樱子心中甚至埋下了一丝祈愿——也许未来的某天,她能和某些善良的妖怪和平共处也说不定。
但是,好景不长,在大概三个月之后,邻居的奶奶就病倒了。
听说是非常非常古怪和严重的疾病,治疗的费用高昂,能成功疗愈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夏目樱子偷偷去见过她一面。
病重的奶奶身边,那只带有不详气息的妖怪已经消失,随之一起消失的似乎还有奶奶的生命力。
她的身体变得虚弱至极,形销骨立,但是在看到樱子的一瞬间,面上依旧恢复了笑容,随后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想把她床头柜里存着的和果子拿给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忍不住抱着邻居奶奶哭着道歉的樱子,被闻讯赶来的邻居赶出了家门。
再下一次见到奶奶的时候,是在她的葬礼上。
大人们之间,关于她的传言也终于在那个时候愈演愈烈,最后彻底爆发。
每个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恐慌,仿佛她会带来怎样可怕的诅咒。
“那个不详的孩子,似乎总是陪在我妈妈身边。”
“妈妈之前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就是在她来了之后才……”
“她总是会在我们家里也说些奇怪的话,什么看到了奇怪的客人!老公,好可怕啊。”
“没办法了,改天还是找个机会把她送走吧。”
幸村同学身后那只近在咫尺的妖怪,在一瞬间唤醒了夏目樱子不愿意启及的记忆之一。
她曾经无数次的后悔和怨恨过。
后悔自己因为害怕被讨厌而没有及时去提醒奶奶,后悔那个时候她自私自利的什么都没有做。
怨恨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只能看见它们和被它们恐吓追逐,怨恨她就算出言提醒也只会被所有人当做谎言,视作异类,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夏目樱子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凝望着幸村同学的方向,缓缓攥紧了自己的双拳。
幸村同学,是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像樱子的哥哥那样,非常非常的温柔。
幸村同学,曾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的帮助了自己,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时信任自己,就算她摆出一副刻意回避他的样子也从来不生气,甚至还会鼓励她永远不要妄自菲薄。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幸村同学,为什么会被那只带来疾病和死亡的不详妖怪纠缠上?
但是,但是。
哪怕她的举动对那只妖怪没有任何作用也好,哪怕会被重新当成怪人也罢。
无论如何……
她这次也绝对不能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