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19 葬礼
19
今天天气是阴天,天空朦朦胧胧地下着细雨。
荼罗撑着一柄黑伞,替司子濯挡雨。
它自己大半身体反倒暴露在雨雾之中。
这条乡野山路没什么人。
假如司子濯能看见,此刻想必就会发现它的异常之处。
滴滴答答的雨珠落在身侧男人发顶、身上,就像一滴水没入大海,悄无声息地被融化、吸收。
他们远远地路过院子门口,便听到一阵锣鼓喧天的吵闹。
司子濯:“应该就是这户人家了,你看一下,他们是不是在举行葬礼做法。”
荼罗抬眸往前看去。
院门敞开着。一棵巨大的葱郁枣树探出头来。
三月并非是结果季节,但它看起来已有颇大岁数。
透过院门缝隙,它看见了里方的一片空地,有铺着黄布的棺木、方桌。桌上摆满了水果点心、香烛以及死者的黑白照片。还有零星几朵破败的菊花。仔细一看,水果盘里的香蕉和葡萄也都有些腐烂变质。
一家子披麻戴孝的人,正跪在棺木前大声哭泣。旁边还有个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在举剑跳着奇怪的舞蹈,嘴里边念念有词。
荼罗并不知道这是不是葬礼。但它只看了这一眼,便确定这是李富贵的家。
老人的幽魂正盘踞于上空,忧伤地看着自己的“孝子贤孙们”。
“是的,我们先进去。”荼罗牵着他的手说。
司子濯有些犹豫,“这,这不太好吧。”
荼罗侧头看他,“有什么不好?”
司子濯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描述。他想“他”可能是孤儿的缘故,不懂这些旧俗礼仪。
“我们跟李家这位老人素昧相识,就这样贸然闯入人家的灵堂,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他低声道。
“哦,原来是这样。”荼罗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时站在隔壁的两位村民眼尖地注意到他们,其中一位稍年轻的男性上前迎了过来,语带疑惑:“你们是?”
不怪他奇怪,是眼前这两位风光霁月的帅哥与此地实在格格不入。
荼罗刚想开口,司子濯怕“他”说错话,忙主动先道:“我们是李老先生的朋友,得知噩耗深感不幸,这次特意赶过来想看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那你们来迟了。”青年抿了抿唇,有些痛苦道:“爷爷在前天就已经去世了。”
司子濯:“抱歉,请节哀。”
他跟着青年走过去,弯腰朝灵堂鞠了一躬,随后在案桌前上了一炷香。
荼罗不懂这些,也不屑于去祭拜一个人类,站在一旁静静围观。
“你们从哪儿过来的?”一个叔侄辈的男人打量着他们。
司子濯说:“S市。”
“你们远道而来也辛苦了,晚上留下来吃饭吧。”对方客气道。
一般参加葬礼留下来吃饭就意味着要交份子钱。
这招以进为退搞得司子濯也不好意思起来。本来只是打算顺路看一眼,这下却不得不随大流去登记葬金了。
李富贵生前人缘很好,来灵堂探望、祭拜他的人源源不断。
司子濯和荼罗混在其中,倒也不是特别显眼。按照流程,他们先去交了钱。
司子濯不知道南锣这边的习俗是多少,就按照S市那边的惯例交了普通两人份,一共两千元。
殊不知这笔钱在村子这边已经是巨款了。往往只有近亲血缘关系的人才会给这么多葬金。
收葬金这边的叔叔跟李家三位子女说了这事,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两位从S市来的陌生年轻男子是谁。
仨姐弟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是哪个亲戚弱弱猜测了一句:“该不会是老李的私生子吧……”
三姐弟顿时警惕。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格外提防要来跟自己分财产的人。YUShUGU.cm
不过这个猜测也确实荒谬。
先不说李富贵今年都多大了,怎么可能生得出这么年轻的儿子……光从这两个陌生人出众的外貌就可以看出,他们与颜值贫乏的李家肯定是沾不了什么联系。
最后还是李家儿子李俊良撸起袖子说:“我去问问!”
此时司子濯和荼罗正徘徊在院子里。
有人在分发大麦茶和干粮饼。他们领了一份,坐在旁边板凳上听八卦。现在三姐弟的遗产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不过由于老人提前写了遗嘱,目前是小儿子李俊良占据上风。就算打官司的话估计也是他稳赢,两个姐姐占不了多少便宜。
但也有几个村民明里暗里指责李俊良不孝。他居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进贡灵堂逝者的水果、香烛纸钱等物,都买得最便宜。
李富贵从市里往返的救护车、灵车车费、葬礼费用,至今还是两个姐姐给垫付出的。
李家两个女儿虽然也图财,但其实生前很孝敬老人的,没有像这个不孝儿子做得这么绝情。
于情于理,她们确实也应该分得一部分赔偿款。
趁人不注意,荼罗凑近他耳边示意他可以行动了。
司子濯低声说:“不行,人太多了。要是被人发现……估计会以为我们是疯子。”
被赶出去还是小事,他担心这户人家报警,万一真是自己幻听,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司子濯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荼罗眼珠一转,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李俊良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隐约觉得其中那个戴墨镜的青年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那个,小伙子你们是哪儿来的啊?”李俊良走过来想给两人分烟。
司子濯摆手,“谢谢,我们不抽烟。”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荼罗握装着大麦茶的纸杯,双腿交叠,安静地看着他们,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李俊良把烟收了回去,接过名片打量了一下。
S市一束集花店?
“你是开花店的?”他问。
司子濯点了点头。
李俊良本来还在心里嘀咕这家伙不会是来推销葬礼鲜花的吧,但很快又想到对方那两千块葬金……要真是来推销的,这前期付出也太大了。
“你们和我爸认识?”他打量着两人。
司子濯正要点头,就感到荼罗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他动作停住,微愣,就听到荼罗不紧不慢道:“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准确来说,几天前,我们和你父亲还素昧相识。是他死后托梦给我身边的这位先生,他有事找你们。”
大概是心虚导致,李俊良脸色白了一下,旋即怒道:“你们不要瞎说!真是荒谬!现在可是21世纪,什么托梦鬼不鬼的……”
司子濯也吓了一跳。
他搞不懂荼罗为什么要这么说。
荼罗神色淡淡地坐在这里,抬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不信就算了。司先生表面上是开花店的,但其实我与他乃是灵媒,可通晓世间鬼魂之灵。你父亲有遗愿未完成,死不瞑目,至今徘徊于灵堂之上。你这个做儿子的既然漠不关心,我们这两个陌生人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子濯,走。”说完,它当真牵起他的手往外迈步。
此时灵堂一片寂静。方才旁听到他们与李俊良对话的村民都用怪异的眼神目送两人离去。
说他们是灵媒吧,那高一些的男子确实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气质。
但这两位男明星般的形象和村民过往印象中的灵婆、道士还是天差地别。
“多半是骗钱的。”有人嘀咕。
“咋可能?他们光葬金就记了两千呢。”有村民反驳。
这么小一个灵堂,有什么事根本藏不住。
一直注意这边的两位姐姐见状忙追了上来,“先生,你们等等……”
一路追到了院子外面。
李俊良叼着烟,看着她们不屑嗤笑:“蠢货,等着被骗钱吧。”
他才不上当。
-
李阿珊和李倩倩急匆匆追上两人,道:“先生,你们远道而来,还是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不了。”荼罗说。
司子濯站在它身边,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其实两个姐姐也不是很相信鬼神邪说,只是觉得他们两位大老远过来还给了葬金,自己作为主东家就这样赶人走实在不好意思。
霎时空中一阵阴风惨惨,雨哗啦啦,似乎下得更大了。
长姐李阿珊开口挽留道:“下这么大雨,你们还是跟我们回去躲一下。乡间道路湿滑的,很容易摔跤。”“我有带伞。”荼罗举了举伞柄。
李阿珊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刚萌生回去之意,就听到妹妹李倩倩大着胆子问道:“你们说我爸托梦给你们,他托了一个什么梦?”
荼罗:“他说,他在枣树下给你们留了黄金。”
两姐妹闻言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自家有多穷,她们是再清楚不过的。要是家里真存有黄金,父亲这些年何至于过得如此苦楚?
荼罗说完便带着司子濯离开了。
至于她们信不信,那是她们的事。
路上,司子濯小声问:“她们真的能挖到黄金吗?万一没挖到,岂不是以为我们在骗人。”
荼罗莞尔,“反正到时候我们就走了,管她。”
司子濯想想也是。
过了一会。
“对了,你刚才说的托梦是什么意思?”他问。
荼罗轻飘飘道:“我编的。”
司子濯:“好吧。”
荼罗:“怎么?”
司子濯有点尴尬,“我看你说那么像模像样,差点还以为是真的。”
荼罗:“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司子濯下意识回答:“不信。”
荼罗:“那不就好了。”
不知为何,司子濯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
与此同时,李家灵堂。
李俊良看着两个姐姐回来,也没当一回事,自顾自又去旁边抽烟了。
“有铲子吗?”
“我去后面找找。”
“好像有个爸平常种田用的。”
趁一众亲戚没注意,李阿珊和李倩倩冒雨鬼鬼祟祟地去枣树下挖土。
几铲子下去,啥也没有。
李阿珊不以为然地站起身,“果然是骗人的吧……”她正欲离开。
“等一下姐。”李倩倩又往下挖了几下,忽然面色惊喜:“我好像挖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李阿珊停下脚步,转身看过去。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只见那黑黝黝的土里居然真的泛着黄橙橙的光泽!
两人像疯了一样,跪在地上也不嫌脏,开始徒手挖泥。
有亲戚出来看到这一幕惊叫,“是黄金?!”
“真的假的……”
陆陆续续,两姐妹身边围了一群人。
而等李俊良再得知此事时,早已晚了。
他肠子都悔青了。那堆黄金被他的两个亲姐姐挖了出来,很难再到他手里……
不过这件事也证明了,方才那两名年轻人没有说大话。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他们大概率真是传说中的“灵媒”。
起码李家姐妹对此已深信不疑。她们连夜匆匆向村里打听那两位的消息,捧了盒饭吃食水果亲自送到了民宿那边去。看到他们养狗,李倩倩还又折返回去给那只拉布拉多拿了一大盆煮好的牛肉和大棒骨。
“谢谢你们。真的,先生,大师。我弟一个人想抢走所有赔偿金,现在葬礼金什么的都是我们姐妹垫付的。要没你们我和倩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李阿珊给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差点还要跪下,司子濯闻声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李阿珊眼中司子濯是通灵大师,殊不知,刚得知此事的他一样震惊。
只有荼罗依旧淡定,闲适地坐在窗边喝茶,不时用骨头逗弄一下向日葵。
拉布拉多犬趴在它脚边口水流得跟瀑布似的,一边被肉味引诱馋得不行,一边又胆战心惊地害怕眼前这朵歹毒的曼陀罗花。
李阿珊向司子濯要了他花店的联系方式,表示要亲自上门感激他。
她预备在他的花店为父亲下单一大笔葬花。
司子濯回过神来,忙道:“不用不用,我的花店在S市呢,离你们这边很远……”
“没关系,到时候可以用车运过来。”在她的再三坚持下,司子濯只好同意。
他也是接喜白生意的。
毕竟除情人节等节日外,平常一束集花店的收入大头都来自于这些。
李阿珊下单很爽快,直接就在他这里订购了五位数的鲜花。
等她们离开后,司子濯坐在房间里还有些恍惚。自己明明是出来旅游的,怎么又突然接了大笔的生意呢?
而且,黄金的事居然是真的……
这无疑意味着,他没有在幻听。
他当时在医院听到老人的那番话,是真实发生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观被颠覆,茫然之下,他忍不住问荼罗。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他希望能从对方这里得知让自己心安的答案。
而荼罗只是抬手把玩着他,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眼睑和长如鸦翼的浓黑睫毛。他跪在它腿边,花朵枝叶般触碰痒痒感,瞬间引起人类肌肤的微微战栗。
“你有没有想过,你能听见鬼的声音?”它低沉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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