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态度大变, 令雪敛很是不解。
江袭转身,雪敛欲要跟上去,江袭回过头, 伸手点了点他,道:“别跟着我。”
雪敛:“……”
江袭背着手离去。
雪敛站在原地沉思,莫不是自己方才那两句话惹恼小妖了, 他就这么看重这两个死人么……
雪敛本不是背后嚼人舌根子的人,但看着小妖为这二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雪敛内心便堵得慌。
这约莫就是人性中的嫉妒,他在嫉妒着那两个死人。
雪敛再也无法继续做那六根清净圣人, 他当真小心眼的很。
江袭坐在城墙上, 风扬起他的衣袍,他那双眼睛却难得的冷静了下来,原来他早就陪在我身边了,江袭想。
而且还不止一次。
说不定也不止这两次, 细数江袭十六岁之后, 那些曾对他好的人,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甚至想亲手去打开那些人的坟墓看看,看看是不是和徐伯白与容一样, 仅仅只剩个衣冠。
徐伯和白与容死的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惋惜难受呀。
这个人真是……
他起身, 伸了个懒腰, 回过头望了眼这漆黑的夜色,他说不准跟,某人就真的不跟啦。
江袭摇了摇头, 如今恢复的记忆还是太少了, 离老色批雪敛还差得远。
这要换做之前的雪敛, 他敢说出别跟着我这次几个字,某人便该恼羞成怒强吻上来将他按在塌上弄哭,让他再也说不出这句话来。
江袭觉得挖坟这个事有损阴德,但他又实在太好奇。
徐伯死后,自己身边来过一位白衣幕僚,那人是个聪明人,江袭在做决定时总会先问过他,而那人总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只可惜身体虚弱,无法与江袭一起四处奔波,死在了内奸的毒杀之下。
除了这白衣幕僚,他身边还有过剑客、卖茶老朽、驱妖师等各种能人异士,能人异士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短命,最短的一位仅仅在他军中呆了一个月。
后来他坐上妖圣之后,就很少再出现伤亡之人了,唯一一个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国师沐章。
沐章是他从其他妖王那里抓过来的,他杀了妖王恒晟之时,江袭本打算血洗妖宫,沐章站在宫殿门口,手上拿着一把剑,他说:“殿下,我愿以我一人之死,换这些无辜小奴一命。”
当时的江袭已是妖圣,他望着沐章,满脸戏谑,问:“哦?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与我谈条件?”
“川河之战,是我撺掇的恒晟起兵,恒晟的手上的血衣兵,也是我一手替他组建,恒晟的修为与能力,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只要我死了,就再无人能对殿下您造成威胁。”
江袭来了兴趣,他舔了舔唇,眼底皆是杀意,他说:“我先杀了你,再屠了这妖宫,也是一样的。”
沐章摇了摇头,道:“若非我愿意,您抓不到我。”
“这般自信?”
“是,殿下若不信,尽管一试。”
江袭刚平定妖界,此时的他自信非常,一个手下败将的国师罢了,何惧之有?他到底太过轻狂。
他与沐章周旋了一个时辰,那沐章也不对他出手,单单靠闪避,便拖了他整整一个时辰。
江袭收起手上的刀,说道:“你很好。”
沐章冲着行了礼:“我愿自刎换旁人信命,妖主觉得如何?”
“不,我不要你死了,我改变主意了。”
他身边正好却一个可以辅佐他的人。
沐章目露讶异。
江袭抬手指着他,道:“你跟我回一线天,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动。”
沐章低下头,似在权衡利弊。
“我相信聪明的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江袭道。
过了会,沐章回了一个“好”字。
江袭将沐章带回了一线天,依旧尊他为国师,这自然招来了其他妖的不满。
“主上,此人乃恒晟身边的人,怎可重用!”
江袭是位霸道的君主,他力排众议,不顾阻挠,硬是将沐章推上了国师之位,沐章上位后,江袭立下新的律令。
沐章是个眼光长远之人,他替江袭平定了内忧外患,妖界不再恃强凌弱,不管大妖小妖都将受到一视同仁的对待,他一点一点削减了各大部族的权力,制衡另外两大妖圣。
直到如今,另外两大妖圣仍旧不敢轻举妄动,只敢揪一些江袭的小错处,以此来给江袭找点小麻烦。
若无沐章,江袭这妖圣当的绝没有这般轻松。
沐章伴了他三十年,是他身边最为长久的一人。
只是沐章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怪癖,他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他脸上总是带着一块面具。
江袭强求他摘过,面具下那张脸是一张被火燎过的脸,至此之后江袭便也再也不会强求着去看他的脸,也禁止了妖界再谈论此事。
去请族老出山,也是沐章的提议,沐章死之前让他去渊明山拜访族老,握着他的手说他死后族老可助他一臂之力。
后来江袭便真听了他的话,去渊明山三顾茅庐,这才请到了族老出山。
这一晚上,江袭去将那些人的坟墓都掀开看了一遍。
十个里面,有八个是衣冠冢。
而沐章的墓里,只剩一个面具。
江袭忽的想起他与雪敛再次见面时的场景,他当时在院子里正捣鼓着他种下的那些菜,雪敛靠在树的枝丫间,道:“衣服还在么?”
江袭下意识抬头,看见了自己午夜梦回时的执念。
他心一紧,说道:“还在。”
这是江袭以为的和雪敛的第二次见面,其实不是,这个人早就以各种身份陪伴在他身边无数年月了,只是此时才露出真面目来。
在妖界太平之后,其实江袭也想过要去找雪敛,但雪敛行踪不定,江袭派了好几拨人都没有寻到他的踪迹,那时候的江袭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这个人了,这约莫就是无缘吧。
没想到在寻常的午后,这人会靠在树上看他种菜。
江袭满心欢喜,还有说不清的爱慕之情,他自以为将眼中的爱慕藏的很好,岂料雪敛一眼就看出来了。
江袭去屋内拿了那件白衣,出来要归还给雪敛,雪敛没接。
他用那种极沉的眼神,对江袭道:“衣服上有你的味道了。”
江袭登时羞愧不已,他在心情不好时就喜欢抱着他的白衣入睡,这会让他快速平静下来。
江袭抬头看他,眼神怯怯的,问:“您不要了吗?”
雪敛冲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当时的江袭因为这抹笑看呆了,他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心想原来仙尊笑时是这副模样啊。
他甚至觉得今日的相遇是他求而不得产生的幻觉。
可第二日,第三日,雪敛依旧在。
江袭问他:“你不走吗?”
“你赶我?”
“没有。”
江袭一张脸红透了,他原本以为雪敛是个清清冷冷的仙人,他以前见到他时,他也确实是个清清冷冷的仙人,可现在却发现,有什么地方变了,雪敛会笑,会用那种打趣的目光看着他,看到他脸红甚至会发出一道轻笑。
江袭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唯独面对雪敛时,多了几分局促感。
后来雪敛会和他一起在种菜,江袭常常搞的满手都是泥,雪敛就抓着他的手按在水里帮他洗,指尖挠过每一个指缝,气氛忽然就变得不寻常了起来。
转机出现在江袭一次下朝,他砸了屋内珍贵的瓷器,骂道:“那几个老东西,仗着勾搭上了于湘和孔玄泽,便越发无法无天起来,也敢给我脸色看!”
江袭怒的不行,侍从皆退避三舍。
正当他准备将桌上上好的金丝砚砸了泄愤,雪敛握住了他的手腕,江袭正要口吐恶言继续骂那几个老东西,他气的直哆嗦。
雪敛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道:“不气了。”
江袭愣了会,随后一张脸变得通红,他张了张嘴,支支吾吾的看着他。
他从未想过雪敛会主动亲他。
“你、你……”
雪敛将他手上的砚台拿下,放回桌子上,回眸问:“讨厌我?”
江袭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讨厌雪敛呢。
“喜欢?”
江袭红着脸点了点头。
“还生气吗?”雪敛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腕,“还气的话我去替你杀了他们。”
江袭不气了,此时满脑子都是雪敛那个吻,哪还气的起来。
“那、那不行……他们还得留一段时间呢……”
“嗯,那就不杀。”
江袭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他问出了心中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亲我啊。”
他实在太震惊了,说话都哆嗦了起来,在他心里雪敛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模样,他从未奢求过能与仙人发生什么关系。
“妖主后宫冷清,缺不缺暖床人,主上看我如何?”
江袭听见这话,心尖都在颤。
“好,好……”
“自信一点,这么好的小妖圣谁不喜欢?”
雪敛说喜欢他,江袭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摸了摸雪敛的脸,是真实温热的触感。
那时候的江袭真的太纯了,纯到雪敛亲自教他接吻,教他纾、解、欲、望,教他如何欢、好……
……
江袭看着面前的面具,他就说,雪敛怎么会和他种了几天菜就喜欢上他!
他施了法,衣冠冢中的衣冠,尽数变成了蝴蝶的模样,他冲着这些蝴蝶道:“去吧,回你们主人身边。”
这术法本是用来寻人的,如今却用来揭露雪敛的小秘密。
雪敛已与几个小辈汇合,元清和两位师兄站在角落,谁也不敢上群触仙尊的眉头,他们直觉仙尊此时的心情不好。
没多久,一大片金色蝴蝶飞了过来,金灿灿的,扑腾着翅膀飞到了雪敛身边。
雪敛此刻被蝴蝶包围,其中一只还飞到了他发冠上,轻轻煽动着翅膀,雪敛回过头。
江袭背着手踏上台阶,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