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死掉了。
就在他们怀里死掉的。
或许是因为咒灵操使和六眼都在这里, 羂索并不敢直接占据她的身体,于是怀里的人就这样慢慢失去了呼吸,一点一点, 极其缓慢地死掉了。
“火化吧。”家入硝子神色淡漠, 低头抽了口烟:“好好安葬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羂索刨出来使用,所以烧成灰吧,这也是她的意思。”
说着,她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两封信丢过去:“遗书。那家伙之前写好的, 说什么她随时都做好准备去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所以麻烦我转交——嗯。”
说到这里,家入硝子哽咽地停顿了一下, 才接着开口:“转交给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感谢的人, 她最好的两个朋友, 五条悟和夏油杰。”
见两个少年没有动作,家入硝子大笑了一声:“怎么, 不喜欢这个称呼?哦——是应该改一下, 叫你们杀人凶手怎么样?被害者给凶手留遗书, 这事情真他妈有意思。”
“硝子前辈。”七海建人站在一边,插话进来:“现在还是先尊重前辈的意见,把她火化,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已经是狗屎人渣的两个前辈,如果激怒他们的话, 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没法保证了,说不定连她最后的遗愿也没有办法完成。
七海建人抱着十足的警惕靠近他们, 出乎预料的,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他们就站在那里,像是两根木头,对什么都没有反应。
“好像也不是这么难以接受。”看着七海建人关上火化炉,家入硝子又点了一根烟,低着头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她弱成那样,总不能把一切都指望在他们的人品上吧——哈。”
力量和地位的悬殊再加上单方面的爱恋,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结局,再加上种种意外,一个疯了,剩下的两个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死掉是最坏的结局,因为什么都没有了,但死掉也是最好的结局,就像她写给她的遗书里说的那样:
[硝子,我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去找我的爸爸妈妈了,我会很快乐,你也是哦!]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又被批发了,那个笨蛋一向想不出来多么丰富的词汇,说来说去只会说一点点话,估计这段话要在每一个人遗书的末尾复制粘贴过去。
想到这里,家入硝子笑了笑,又从抽屉里拿了三封信出来:“两个你们的,一个夜蛾的,麻烦转交一下。”
七海建人接过信封,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样的人,那样灿烂的生命,付之一炬,也不过短短一小时。
七海建人捡起她遗留的骨头,家入硝子抱着盒子出去,这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又有两只猫咪摸过来,它们没有人类的思维,尚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到处找着她的踪迹。
自从发生意外之后,两个少年就很少让她见它们了,小悟猫和小杰猫总之只能跟在他们身边,远远地盯着她看。
因此在最一开始,它们还是很乖巧地趴在不远处,期待着她的出现,直到等了半天都没有见到她,大白咪才焦躁不安、小声地喵呜了一下。
它蹭过来,到处在周围找她,大黑猫看了夏油杰一眼,从桌子上跳下来,钻进了火化炉里。
等家入硝子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只猫站在中央的台子上,舔舐着她残留的骨头和粉末。
自己好像也疯了。
家入硝子这么想道:看见这样的场景也不觉得诡异了,甚至可以面色平静地经过它们,从抽屉里拿出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正常离开,连门都懒得关。
外面的风吹进来,室内寂静一片,楼下传来灰原雄和天内理子的哭声,旁边的大白咪像是被这样的声音唤醒,喵呜喵呜着从蓝眼睛里掉下几滴泪,然后跳上五条悟的肩膀蜷缩起来。
白发少年侧头看了它一眼,平静地离开了这里。
“杰想自尽的话也得先杀了羂索。”
风把他的声音带过来:“害死她的人,不论是羂索还是你我,一个都不该放过。”
咒术师的生命很短暂,活着的时候又极其忙碌,所以他们的葬礼通常十分潦草,上午死掉,下午就可以举行葬礼。
高专的后山,简陋的葬礼上,五条悟弯腰送花,没理会天内理子的怒骂,也没在意高专众人的目光,就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脊背挺得很直,嘴角抿起,没有表情。
而夏油杰没有出席。
下午三点,葬礼的尾声,已经三天没有休息的五条悟被刺穿了额头。
来者有着凌乱的黑发,嘴角有一道疤,他朝天内理子开枪,飞驰而去的子弹被高专的同学挡下。
“看来还得清理一下你们这些小杂鱼才行。”
男人轻轻笑了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在办葬礼啊?怪不得六眼一副死了老婆的样子。”
“抱歉抱歉。”他挨个解决,同学就像是苇草一样倒在他的脚下,一边打架,他还能一边发笑:“我也不想这么煞风景,但是我的任务要过期了,那时候酬劳会少一半呐。”
“嘛,你们这些小鬼还真是麻烦,回去要叫他们加钱……”
他的话顿住,侧身回头看,原本已经死去的五条悟又站了起来。
少年看着他,额头上满是血液,断裂的墨镜被他捡起来放在了口袋里,那里面还有一封信。
“萤的遗书……”他慢慢说道:“脏了。”
后面的战斗没有什么悬念,起死回生的五条悟领悟了反转术式,彻底成为了这个地球上无敌的存在,只是一发平A就把男人打倒在地上。
没有兴奋、没有骄傲,甚至没有丝毫自得意满,也看不见复仇的快意,五条悟叫走了高专的同学,然后慢慢朝他走过来。
“你的名字?”
“呵,怎么,神子大人是要和我叙叙旧吗?”男人捂着伤口,颓丧地笑了一声:“伏黑甚尔,但比起这个,你应该更熟悉我之前的姓氏,禅院。”
禅院甚尔……五条悟在原地思索了几秒,才从记忆里找出这个人来。
没有咒力的天与咒缚,世界上最强悍的肉.体,少年时期离开禅院家,后来一直混迹在东京。
“我想雇佣你。”五条悟说道。
“哈?”伏黑甚尔捂着伤口抬头看,少年脸色灰败,像是失去了一半灵魂,只剩下本能在支撑着行动。
看起来活不了多久的样子,他才不接不稳定的委托。“我可不接任务目标的雇佣。”
“给你很多钱。”少年机械一般说道:“随便你提什么报酬。”
“任务是什么?”
“找一个叫做羂索的人。”五条悟说道:“我会杀了他,再杀了夏油杰,然后杀了我自己,麻烦你把我火化,埋到这里。”
“羂索?刚好差不多知道点消息。”
五条悟霎时看过来:“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伏黑甚尔冷笑一声:“与其说是雇佣,不如说是请求吧?你是大名鼎鼎的六眼神子,而我从一出生就是没有咒力的废物,神子大人怎么会需要我帮忙?”
说着,带着一点挑衅,他又恶劣地笑起来:“求我啊。”
“求你。”没有丝毫犹豫,五条悟重复说道:“求你告诉我羂索的消息。”
……
“埋在那里的那个家伙。”沉默了一会以后,带着一点幸灾乐祸,又带着一些自己都没发觉的同病相怜,伏黑甚尔问道:“那是你的谁。”
“不知道。”少年这么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血液顺着面颊滑落,像是谁的泪。
“她叫我忘记她。”
伏黑甚尔沉默地站起来,五条悟带着他去找了家入硝子,治好了他的伤口,等到两个人来到据说羂索的据点之时,这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你在骗我。”
白发少年依旧穿着破损的衣物,额头上还残留着暗红的血痕,他盯着伏黑甚尔,就像一个死人看向了另外一个死人。
“……”这家伙疯了。
就和他刚刚失去妻子那段时间一样,灵魂已经飘走了,木偶一样活着,要不是她的遗言里叫他照顾儿子,伏黑甚尔绝对不会活到现在。
想到那个臭小子,他多少又有了点求生的念头:“我们可以立束缚,我会尽力完成你的委托。”
少年的苍天之瞳转了转,身上一点人味都没有,看过来的时候极其吓人。
“可以。”他说。
“妈的。”伏黑甚尔感受着体内的新束缚,看了看他,说道:“我有个儿子,十亿卖给禅院家了,是十影。”
十影……
也很强。
他需要强大的同伴,在他死掉之后还能保护天内理子和硝子,保护她所看重的一切的人。
“我明白了。”五条悟点点头:“他会是五条家下一任家主。”
听见这句话,伏黑甚尔的唇角总算勾了起来,这桩买卖不亏嘛,果然疯子就是最好忽悠的,他哪里知道什么羂索的消息。
听都没听过的名字。
疯子不仅仅只是一个,知道他在打探羂索的消息,夏油杰也找了过来。
“你可以杀了我。”他抱着一只黑猫,小家伙疲惫地蜷缩在他怀里,像是病得快要死掉了。
他抬手抚了抚,像是得到了一点力气,继续看他:“想来想去,或许羂索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萤,而是我或者悟。”
明明知道他们时刻都在她的身边,明明知道即使占据了她的身体,也会被他们一眼看穿,那羂索的目的就不可能是他们一开始想的那样。
还是太年轻了,满打满算也才十五岁的小孩,还不能明白喜欢到底是什么的年纪,就碰见了太过惊艳的人,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咒力。
放在普通人里,这是会为了单相思想破头也没办法想明白的年纪,这是会因为老师的训斥而难过一整个假期的年纪,这是会因为父母的责骂而想要从窗户上跳下去的年纪。
他们正处于这样的年纪。
“让我死掉就好了,死在随便什么地方,然后让羂索占据我的身体,通过我的咒力残秽,悟早晚可以找到他。”
“现在的小屁孩都喜欢死来死去的?”伏黑甚尔看了他一眼:“还是说咒力其实是一种诅咒?越多咒力的让越容易发疯。”
想到这里,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自卑变少了一些,伏黑甚尔啧了一声:“我那小崽子可别变成你们这样。”
“杀掉你是五条悟的活。”伏黑甚尔指了指高专的方向:“我可不敢抢他的活干。”
说完,他从这里离开,好半天找不到归处。
那个羂索是个强大到可怕的家伙,自从接了五条悟的任务,伏黑甚尔就自觉地斩断了一切从前的关系。
只是很偶尔才会稍微在远处看一看他那个儿子。
五条悟把他赎回来也没再管,扔给了别人养育,听说已经上了一段时间幼儿园。
他想了想,从肚子里叫出自己的咒灵过去。
透过咒灵的眼睛,他看见一个金发小女孩在哭泣。
“呜……不要扯我的头发了,讨厌你。”
身后的几个男孩嘻嘻笑着,凑得更加近了,伏黑甚尔正打算操纵咒灵离开这里,就看见他的儿子正飞快往这里跑来。
“离她远点!”小海胆叫出自己的狗狗,用看不见的方式同时和几个人打着架,伏黑甚尔看见自己的儿子被欺负,也操纵咒灵打了上去。
“有鬼啊!!”有了他的加入,那些孩子没几秒就满脸惊恐地跑走了。
那个漂亮的金发小女孩也满脸恐惧地看了这边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挪过来。
“给、给你。”
小海胆和大咒灵一起低头看,她小小的手心里装着一枚草莓创可贴。
“你不怕吗。”两个人像是很熟悉,他一直臭着脸、从不要别人东西的儿子不仅接过了她手里的创可贴,还主动关心她:“他们扯你,痛不痛?”
“我不怕,也不痛。”她说:“因为刚刚的鬼在保护我,对不对?”
“嗯。”男孩站起来,攥紧手里的创可贴:“他会永远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