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 寰宇深寂。
尹之枝一无所知地熟睡着。身体仰躺,头侧向左边,左臂也自然地上抬, 摸着枕头的上沿,沉浸在香甜的梦里, 脸颊粉扑扑的。
她的皮肤稍微用点力, 就很容易留下红印,所以,喝酒也格外容易上脸——即使她贪嘴多喝的,只是几口度数不高的香槟。
岳嘉绪穿着睡袍,坐在床沿,侧过头看她。
尹之枝的睡相从小就不老实。除非让她怀里抱着什么, 她才会安分下来。但显而易见,在这个充满着男性的冷硬气息的卧室里, 连一个多余的枕头也没有。
所以她抱的是被子。
睡前还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皱巴巴地成团堆在她的怀里。尹之枝的右手也搭在上面。如此一来,大半边身体便都暴露在了空气里。在十月份,这样很容易着凉。况且她穿的还是又软又薄的冰蚕丝睡衣。
于是一张新的毯子盖到了她身上。
岳嘉绪本要抽手, 却忽然注意到,她的睡衣领口开了——嫌是脖子那里发闷,最顶上的两颗纽扣没扣上。
他顿了一下。
今天晚上, 让他的怒气翻滚的那一幕, 猝不及防地, 再度浮现在眼前。
不论是出于利益考虑,还是只是因为看见两个年轻人走得近, 所以顺手撮合, 岳周两家是很乐意看到她和周司羿走到一起的。只有他, 陷在日复一日的矛盾里。
一方面希望她早点订婚,也能快刀斩乱麻,终止他那些颠乱的念头。他冷眼旁观两家人熟络起来,仿佛婚事越确凿,两家人越是满意彼此,拴在他脖子上那把让他无法肆意妄为的枷锁,就会越牢固。
另一方面,却又心烦意乱,忍不住加强对她的控制,不允许她在外留宿,每天都要检查她的手机,找不到证明她和周司羿亲热过的证据,才觉得扼住自己气管的手,松开了些许。
但其实,他知道这桩婚事是成不了的——十四岁时,模糊看见的未来告诉他,离开岳家时,她的订婚宴还没举办。而这件事是不可能一直瞒着周家的。
周家门第高,也是生意人,得知真相后,不可能还会继续推进这桩婚事。
说来也是可笑,明知婚事成不了,之前许下“希望她订婚”的愿望,就显得虚伪无比,自欺欺人了。
而今天,岳诚华也告诉他,她得知了两家人要谈判,很干脆地决定放弃婚约。那么容易就放手了,无疑是佐证了她对周司羿没有多少感情。
但今晚亲眼看见的那一幕,却颠覆了他的想法。他看见周司羿将脸埋在她怀里,她摸着他的头发,任由他抱。在暗处,两个人黏成了连体婴,亲密地在说悄悄话。
没有任何时刻,比那一瞬间更让他内心震怒,也让他意识到了——尹之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和朋友玩了什么游戏,吃了几颗糖,都要抱着他的腰撒娇告诉他的小女孩了。
终有一天,她会和其他人变得更亲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经历从女孩变成女人的洗礼……这一切她统统都不会告诉他,如果她一辈子都把他视作兄长的话。
岳嘉绪的眸底有晦暗冰冷的情绪在翻滚,手触上了她的衣服纽扣,一拧,便再解开了一颗。指腹抚过底下的肌肤,拇指摩挲过,但力气很大。
不是狎昵的爱抚,而是强制性的消毒。
用沐浴露洗过还不够。仿佛想把令他生厌的、黏在这块皮肤上的旁人的温度都擦干净。
“消毒”了一会儿,那片肌肤就泛起了淡红。
在睡梦中,她似乎也对这阵压力有所察觉,有些委屈地颤了颤眉心。
但这次,在梦里困扰她的蛇体贴了她,没有迎着她的挣扎继续下去。纽扣也被恢复原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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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尹之枝被清晨的阳光照醒,一看时间,才七点多。她打了个呵欠,坐起来,发觉身上多了一张毯子,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
岳嘉绪已经不在房间了,沙发上的枕被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这么早就起床了吗?
尹之枝赤足下了床,便看见椅子上已经放了她的小书包。岳嘉绪没骗她,老陈把包包拿回来了!
尹之枝连忙拎起衣服,进浴室去换。这么早,浴室里却弥漫着润润的水雾,喷头是湿的。
嗯?
岳嘉绪这么早起来洗澡吗?
尽管有些疑惑,但尹之枝也没多想,因为她脱下衣服,就注意到自己锁骨底下有一小块淡淡的红痕。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她没印象了,是睡觉时觉得痒,自己伸手抓过吗?
尹之枝摸了摸,不痛不痒,也就心大地不管了。匆匆洗漱后,她擦了擦脸上水珠,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岳嘉绪已经做好了出发的打扮,拎着一个纸袋,步入房间,似乎没想到她不用别人叫就醒了,淡淡道:“起得挺早。”
“生物钟。”尹之枝嘿嘿一笑:“我们现在出发吗?”
岳嘉绪将那纸袋递给了她,看了她一眼:“走吧。”
尹之枝手中一沉,被塞入了那个纸袋,摸到热热的,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份早餐。
也对,岳嘉绪好像是习惯回公司再吃早餐的。
秋季的清晨,雨水打落了满园落叶。等车子出来接时,尹之枝踩着湿漉漉的黄叶,没水洼的地方就跳一跳,自己跟自己玩,也不亦乐乎。忽然,她注意到有一块庭院里的砖石渗水的痕迹是对角线的,很有趣,就想让岳嘉绪也看看:“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明快娇俏的声线打入了二人之间:“哥哥,早啊。你去公司吗?我们一起吧,我要去xx路的餐厅,约了朋友呢。”
岳榕川穿了一身棒球服,步伐轻盈地走出大门,笑着走向岳嘉绪。
尹之枝的嘴唇动了动,那句没来得及说完的“哥哥”,就那样刹住了。
正主出现,她突然有种被打假的感觉。
清晨出现了金色阳光,一半洒在庭院,一半落于树梢,再斑斑点点地倾泻在前方这对耀眼的兄妹身上。
岳榕川一开始似乎没看到她,来到近处,才注意到穿着棉质衣服和黑长裤的尹之枝,怔了一下,眉心不着痕迹地一蹙:“尹之枝?”
按理说,尹之枝昨天晚上就应该已经走了。
对这个人,岳榕川谈不上仇恨,更多时候,是觉得对方以前和自己斗气的手段很幼稚,让她啼笑皆非。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
岳嘉绪说:“你找小李送你,我还有事。”
尹之枝猜测,他可能是想像那天偶遇一样,把自己送回甜品店。因为xx路离岳家的总公司是很近的,没道理不顺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在小事上又鸠占鹊巢了一次?
那可不行。
尹之枝迅速调节好心情,摆正了态度,主动开口说:“岳小姐,我是因为包包被老陈载走了,才会借宿一个晚上的,马上就走了。你和岳先生忙吧。”
既然已经结束了【生日会之夜】的剧情,就该把称呼改过来了。
她的神情坦然又认真,岳嘉绪的脸色倒是一沉。
然后,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尹之枝就佯装低头看了看时间,一边退,一边说:“正好有一班公交车快来了,我就不跟你们聊了,先去坐车了,再见!”
尹之枝离开了岳家,越走越快,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轻轻吁了口气。她其实已经忘了公交车站发车时间,打算先去看看,时间太久再打车。
哪知道车站还没走到,一辆黑色宾利便开过了她身边,停了下来。车窗降落,露出了岳嘉绪冷淡的脸:“上来。”
尹之枝:“……”
车上没有其他人了。岳榕川呢?
因为岳嘉绪的表情,她没追问,还是上车了,然后一坐下就装睡,直到终点。岳嘉绪望着车窗外,差不多到甜品店时,他忽然说:“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件事,依然是作数的。”
“什么?”尹之枝脱口,才知他指的是安排工作的事,但她依然拒绝了。
她是打算换工作,但不可能经过岳嘉绪的安排。
目送她下车了,岳嘉绪盯了那家甜品店一眼,忽然拿出手机。
“喂?”
“是我。你帮我查查一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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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中午休息时,尹之枝偷溜出去,找到附近的手机营业厅。
原文里,她真实身份曝光后,有很多认识的人打电话来求证,八卦的有,落井下石的也有,电话频密得她没法正常使用手机。
所以,她打算先把备用号码准备好。到时候把旧电话卡一拔,耳根就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