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伸长脖子, 试图去看被卿浅揪掉的尾羽。
奈何卿浅背着手,把她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眼睛还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认真地问:“你想要什么赔偿?”
这不是赔不赔的事呀!
江如练急得变回人形, 要向卿浅解释,尾羽可以给,但不能一次性给那么多。
否则表白的时候她尾巴还是秃的, 多尴尬。
她想去捉卿浅的手, 没想到后者旋身,轻松躲了过去。
卿浅面上一本正经:“拥抱不行。”
她把话题拐到十万八千里外, 偏偏江如练还呆愣地接了句:“为什么不行?”
明明昨晚都能抱的。
“拥抱是很寻常的事, 不值得当做赔礼。”
趁着江如练近在眼前, 卿浅一边解释,一边伸出手抱住江如练的腰。
因为江如练站着,而她是坐在椅子上的。
由此带来的高低差很是微妙, 她得仰起脸才能瞧见江如练优美的下颌线。
她用她那冰凉如雪的嗓音, 说出语调柔和的话:“就如此刻, 我正在抱你。”
连尾音都轻,像是初春呵了口热气, 好去融化霜花。
其实何止是霜花, 这个带着桂花酒酿味的拥抱,甚至能软化江如练的心,把某妖哄得晕头转向。
什么要讨回来、不能乱给, 早忘得一干二净。
卿浅认错态度良好, 私底下却借着这个拥抱, 悄悄把羽毛转移进自己的袖子里。
回头再翻出自己的荷包, 把尾羽放进去, 完美。
末了她与江如练对视, 抬了抬自己的下巴,贴紧了。
“你可以抱我,还可以在这基础上索要赔偿。”
江如练被卿浅的这一剂猛料灌丢了魂,磕磕绊绊地说话:“没、没事。本来春天就是换羽期,很快就长回来了。”
只要在告白前长齐就算成功。
她也没推开,反而轻轻拍着卿浅的背,安慰道:“真的。别说什么赔不赔的,羽衣我都借了,羽毛算什么。”
非常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下一秒就能变出一把尾羽,全塞进卿浅手里。
“江队,你在吗?”
顾晓妆的声音自窗外响起,江如练没料到她动作这么快,慌忙松开手:“我去取一样东西,很快回来。”
“等等。”卿浅突然叫住她:“汤圆凉了,借簇火苗热一下。”
江如练没做它想,丢过去一簇灵气包裹的小火苗,就三步并作一步,翻窗出去。
江如练前脚刚走,卿浅后脚就摸出刚才薅下来的羽毛,将其排列整齐,方便欣赏。
苍白纤细的指尖顺着摸过去,与羽毛的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支最漂亮,颜色纯正,羽片排列整齐、半点未破。
这支也很不错,流光织进了羽轴里,拿在手中如同一支荧光棒。
她有些纠结,来回挑了好久,才选出里面比较短、也没那么亮的。
凤凰羽凡火不侵,卿浅借着江如练留下来的火苗,将凤凰羽放在上面炙烤。
赤色的火焰顺着羽毛纹路缓缓燃烧,就连四周的温度都因释放的热气攀升。
这几个步骤思路相当清晰,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刚才是故意出手拔毛的。
那根尾羽在卿浅手中渐渐化作灰烬,呈片状,指腹一拈全是细腻的粉末。
白云歇给她的剑穗,自燃后就是这样子,也同样会出现四周温度上升的现象。
凤凰不会轻易把尾羽给外人,光是朋友都还不够资格。
如果画像上的凤凰就是昆仑山那只,那么白云歇与它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会有凤凰的尾羽,又为什么要把尾羽做成剑穗转交给自己?
卿浅顿时心乱如麻,被这几个疑问压得胸闷、喘不过气来。
哪怕妖怪的尖爪抵上脖颈,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焦急。
怕自己护不住那只凤凰了。
*
江如练完全不知道师姐拿她羽毛做了什么,翻出窗后,脚踩在地上还晕乎着。
好像被桂花酒酿熏晕了。
她的尾羽是不是没要回来?不重要,师姐主动抱她了,还那么软。
明明是她被揪掉了尾巴,怎么最后反过来安慰起师姐了?也不重要,师姐说以后可以随便抱。
她想着想着就笑起来,眉眼弯弯,那原本冶艳的五官都透着股傻气。
顾晓妆不忍直视,捂住自己半张脸,生怕情不自禁地笑出声,又被小气的凤凰叨。
毕竟那只会站在她身边,渡灵气帮她止疼的妖已经不在了。
她越想越觉得落寞,嘴角抿直,实在笑不出来。
江如练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南枝决定留在涂山了?”
“是。”顾晓妆幽幽地答。
看上去那么温柔的妖,做出决定时却很坚定,任凭她怎么劝,丝毫不改变想法。
大概是因为人类带给她的回忆并不算愉快,钢铁森林里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人或物。
自己与南枝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短暂相交。
顾晓妆垂下眼睫,默然地把一个木质小盒子递给江如练。
“很正常,”江如练扫了一眼顾晓妆的表情,看在这小辈还算懂事的份上,难得安慰起旁人来。
“她怎么说也是只狐妖,许多习惯都与人族不同,强行加入只会徒增烦恼。所以选择涂山,对她来说更好一点。”
“再说了,又不是不能见面了,你给她打电话发视频不都可以吗。”
顾晓妆长叹一口气,搓搓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
“如果是普通人我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去过涂山后我才知道,妖和人的差别真的挺大。”
甚至有的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明明拥有人的样貌,看她的眼神却满是垂涎。
当成食物的那种垂涎。
在这种环境影响下,顾晓妆总是害怕南枝会彻底融入其中,失去人性,与自己渐行渐远。
江如练把她心中的忐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突然开口:“你在担心什么呢。她若想和你一起,物种算得了什么?生活习惯改改就行的事。”
改习性这种事被她说得那么轻松,让顾晓妆忍不住探究:“江队在停云山,就不会觉得不习惯吗?”
“还行。”江如练答得模棱两可。
确实,总有一些眼高于顶的人族找上门来挑衅,弄得她烦不胜烦。
但至少在习性上,卿浅从来没有拘着她。
她想玩石头了就玩,梳毛梳一整天都无所谓。
出于本能在凌晨五点起床,还去啄卿浅的窗。卿浅也只是把她丢出去,告诉她“无聊就去读书,不要妨碍我睡觉”。
江如练打开木盒上的卡扣,忍不住牵了牵嘴角,整颗心都被捂暖和了。
她那些与人截然不同的习惯,全来自卿浅的纵容。
而她以前太过于执着那些“亲亲抱抱”之类的表面接触,竟忽略了这些润物无声的细节。
盒子里是一颗墨色妖丹,连光都透不进来,是江如练从九婴体内挖出来的。
妖丹是妖怪的第二颗心脏,对于其他妖怪来说吃了大补。
这颗妖丹江如练当时挂了很离谱的高价,一直没有卖出去。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顾晓妆收拾好情绪,跟着探头:“江队拿这个是准备吃?”
江如练干脆地答:“不,是准备当做礼物送给师姐。”
除此以外,她还准备了银行卡和房屋钥匙,虽然因为上次的乌龙,已经在师姐手上了。
以及一条崭新的红色剑穗,自己身上最漂亮的尾羽。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选什么时候比较好……
“江队。”
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江如练的思路,一名停云山的弟子立在房门外,礼貌地作揖。
“张天师醒了,指名要见卿前辈。劳烦您转告一声。”
“见什么见?”江如练当即炸毛:“要见师姐除非把我捎上。”
她很怀疑这老头会在背后说她坏话,影响自己在师姐心里乖巧的形象。
那人平静地转述:“他说你也可以去。”
像是早就猜到江如练会有这反应。
江如练眯起眼睛,太怪了,怎么昔日仇敌像转了性一样?
她非得弄清楚:“去,我这就喊上师姐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