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
江如练听得一愣一愣的:“带走干什么?去山下吃糖葫芦吗?师姐喜欢停云山, 为什么要走?”
卿浅抬眸盯着江如练头顶看,看她有没有长呆毛。
这妖的脑回路相当奇特,很可能会把强取豪夺、黑化禁锢的戏码演成三岁宝宝巴士。
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强势一点。
卿浅没回答,垂头独自思忖, 难道是自己方法不对?
车子开进了市区, 顾晓妆听后面没说话了, 才谨慎地问:“江队,我们要找的大妖在哪?是不是要先去妖盟?”
江如练摇头,把思维拉回正轨上:“不用, 去市野生动物园。”
顾晓妆:?
顾晓妆而后才知道, 原来那只大妖真的在动物园。
她借着江如练的术法隐匿身形,穿过围墙一路来到熊猫馆。
馆内陈设精美,给每只熊猫都划分了地盘。成堆的竹子、干净的水池、还有各式各样的丰容设备。
其中有一只明显比周围的体型更大, 瘫坐在地上, 剥竹笋的动作灵活快速。
边剥边吃, 一分钟小半根, 吃得特别香。
顾晓妆看得津津有味, 国宝真的太可爱了!
江如练敲了敲栏杆。
那只熊猫一愣,笋都不吃了四处看,终于发现了上头悠哉悠哉的江如练。
熊猫一抖, 连忙把肚皮上的笋衣拂走, 脚蹭着地面转过身, 背对着她们。
随后用一口粗犷的四川话喊:“看在你同族的份上,我不跟你打, 你也莫来找我!”
江如练嗤笑:“找你有话问, 不说我就把你在动物园里当动物的事发给各地的大妖。”
“咔擦”一声脆响, 熊猫一掌拍断旁边的木桩, 愤怒地冲到围栏下冲她们咆哮。
“我凭本事吃人类的供奉,你管得遭迈?”
生气的熊对人来说很有压迫感。
奈何这只熊猫天生的微笑脸,黑眼圈,四肢短小,配上那四川话,顾晓妆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甚至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熊猫听到声音,拿那双黑溜溜的豆豆眼盯着她,顾晓妆连忙捂住嘴,直往后边躲。
江如练自然地把卿浅也拉到自己身后,开始挽袖子。
“我管你干什么?能揍你就行。”
熊猫人立而起。
“我看你娃在人堆里待惯了,姓啥子都不晓得了。要不是你是只凤凰,我非要教训你一顿。”
他留下一个替身装睡,自己骂骂咧咧地爬上围墙,敦实的身体翻过栏杆,站到她们面前。
还维持着妖形,像穿着精致熊猫皮套的人。
然后又拿熊掌指了指卿浅:“我认得你,停云山咧。”
熊操着流利的四川骂:“停云山都是些瓜娃子,有几个最瓜!”
骂停云山师姐会生气!江如练听完就想拿竹子塞满这熊猫的嘴。
可这一次还不等她反应,卿浅就先一步颔首。
“你说得对。”
“妖管局的那几个自私自利,连我都不如!”
卿浅双手抱胸前,又回答道:“也不无道理。”
“人类迟早要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
江如练听得有些懵,更像是在状况外。
师姐之前不会让人当着她面侮辱师门,现在反而赞同起来了。
卿浅依旧很淡定:“确实。”
连续三次,熊挠了挠头,这姑娘到底站那边的?
给熊整不会了都。
“算老,就当是我心情好。”熊猫最后一屁股坐下,抓肚皮上的毛
还用“智慧”的眼神盯着她们:“你们要问啥子嘛。”
江如练直接说:“问昆仑山上的凤凰。”
熊猫的反应她没有放过一星半点,从最开始的愣神,到之后无法掩饰的愤怒。
他连毛都不抓了,猛地拍地:“当初寒涧里的魔虫,本不该去昆仑,肯定是那个叫白云歇的女人动了手脚!”
“那天昆仑闯进来一个药人,身上不晓得带了啥子东西香惨老,引来了一大群魔虫。昆仑本来就倒大霉,东边还有个大妖想趁机会偷家!”
他说了一大串话,语速又快,其中还夹杂着口音和脏话。
顾晓妆很努力才听懂了,这是在指控卿浅的师尊。
这可不兴听啊,她哪敢说一句话!
江如练皱眉:“你确定那人叫白云歇?”
而卿浅神色不改平静,喃喃道:“能吸引虫子的香?好熟悉。”
熊猫斩钉截铁:“对!我听凤凰喊过她的名字。”
江如练挑眉,虽然知道熊猫喊的不是自己,但还是别扭得很。
基本上可以确认,桃夭书院里,画像上的凤凰,和昆仑的凤凰是同一只。
可师姐为什么要追查这个?难道她早就知道白云歇不干好事?
熊猫哪管她们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发泄,但是把口音改成了川味普通话。
“白云歇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不死树的木心吗?她想长生不死,竟然不惜用这下贱的手段!”
说到激动处,又开始往外嘣骂人的词。什么瓜兮兮,什么宝*龙……
顾晓妆暗自咋舌,千年前的事情了,他居然记到了现在,还为之真情实感的生气。
难怪江如练会说,妖怪大多执拗。
讲了这么久,江如练可算是捋清楚了。
白云歇为了长生不死,设计引来了寒涧的魔虫,让凤凰腹背受敌,最终陨落。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又问:“不死树居然真的存在?”
这种树她只在典籍里看见过,据说吞下树的木心就能不老不死,不入轮回。
“有,是一颗很漂亮的树。像梧桐,但枝干是纯白色,叶子的颜色也浅,十个人合抱都抱不拢……”
熊猫把手举高,拼命比划。最后还是拍拍脑袋,叹气:“我描述不出来,你们想看就自己去。”
江如练虽然讨厌白云歇,但并不认为她会为这种虚幻缥缈的东西煞费苦心。
“可是白云歇死了,魂灯灭后,停云山哀悼了整整一个月。”
熊猫人性化地摊手:“那我怎么知道,反正自从白云歇来,昆仑就没发生过好事。”
江如练偷偷去瞄卿浅,发现这人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整个人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好似要融入黑夜之中。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就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卿浅的手。
她猜测师姐是因为不敢相信白云歇会做出这种事,才会如此沉默。
于是晃了晃手,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我也不信,这事肯定有蹊跷。”
卿浅没答,那只冰凉如冷玉般的手却直接挤开指缝,与江如练十指相扣。
亲密得毫无缝隙。
江如练心跳快了半拍,还屏住了呼吸。心想要怎么样才能把这只手捂暖和。
她俩若无旁人的亲密刺痛了顾晓妆的眼睛,听完昆仑的秘辛,更是觉得自己多了一个被暗鲨的理由。
熊猫丝毫不受影响,完全陷进了自己的情绪里。
他颓然地坐着,豆豆眼里闪着泪花。
“凤凰,她本来可以飞走。但山下的那群人走不掉,她的树也不能挪。凤凰说,她去一趟流沙,这一切就能结束。”
“可我后来回去过,玉竹林没了,小村庄没了。凤凰最喜欢的那颗不死树,也枯死了……”
到头来还是徒劳。
他越想越难受,伸出爪子按在自己的黑眼圈上。用五大三粗的男声发出呜呜呜的抽噎。
音画严重脱轨,根本没眼看。
江如练嫌弃地打断:“停停停。别一口一个凤凰了,听起来好怪。”
毕竟她没有最喜欢的树,她最喜欢的只有卿浅。
耳边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她转头一看,顾晓妆也泪眼朦脓,要哭不哭的样子。
“凤凰好惨哦。”
这姑娘感情也太充沛了。
江如练嘴角抽了抽,反驳道:“胡说,我不惨!”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
她再偏头,卿浅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没什么血色。
那双盈盈秋水瞳像是要满溢出来了。
“胸口闷,不想回去工作,先睡觉。”
江如练不是很赞同,还满脸狐疑:“师姐在车上睡了那么久,这才过去多长时间?”
卿浅眼帘半垂,当着江如练的面就开始犯困。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江如练急了,抓着卿浅的肩轻晃:“不准想睡觉!再睡我就、我就——”
“我也没办法,谁让师姐懂得多。”
她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面对眼前有意隐瞒的心上人无可奈何。
连放狠话都做不到。
卿浅从前金榜题名就不在话下,上个世纪还考了大学生,而自己连小学文凭都没有。
江如练见卿浅的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站着也有些晃,连忙靠过去借给她倚着。
但卿浅不依,晃悠到她面前,将相扣的那只手带起来,贴到了自己脸上。
江如练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撤。
然而卿浅看着软绵绵,力气却并不小,见状还加了点力道。
冰凉如水,这是第一感觉。在之后,就是好软,还很滑。
原来师姐只是看着脸小,实际上是有肉的。
卿浅又蹭了蹭,耳边的白发都被揉乱了。
她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像是一只矜贵白猫,只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撒娇。
“不想回停云山,你把我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