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岗前,吴亘脸色铁青,将矿场中的情形说了一遍。
在此矿场中,计有十七名飞云门弟子,这些人修为并不是很高,只有一名三境修士。毕竟被派到此处看守的,都是一些不被门中看重、又想得些实惠的门人。
以当下三人实力,小心些,吃下这股人完全不成问题。但最麻烦的就是,这里竟然圈养着四百多名矿工,而且多是老弱病残,纵然全部放走,等他们全部逃远,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如何是好,你我几人杀入矿中倒是容易,只是飞云门迟早会发现此处异样,一怒之下到时派人截杀这些矿工,岂不是将他们置于险地。”吴亘难得收起顽劣,一本正经商量道。
武寞与水从月皆是一脸严肃,打劫容易,善后艰难。
三人又不是那种只为打劫而生的正宗匪人,抑或是浪荡天涯的独行游侠。这些日子四处劫掠,不过是为了恶心一下修行人,让其有所收敛罢了。
侠是什么,不是匹夫,一人独行恣意,管他身后血海滔天。不是悍贼,凭个人好恶,任意鞭笞他人性命。不是豪强,肆意巧取豪夺,为了己利为所欲为。
虽然不知道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之义,三人终是不忍心将这些可怜人再弃入火坑。
武寞咂了咂嘴,为难道:“如此当如何处置,打个劫都这么麻烦,好不爽利。”重重一拳击在地上。
“要不,将这些人都送到我家中安置?”水从月试探着问道,他自幼出身高贵,一心向武,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俗务。
“不妥。”吴亘摇头道,“这么多的人,且不论如何到达浣江城,即使到了,你父亲能收留吗,敢收留吗。
收留下这些人,小则与飞云门结仇,大则就是与整个朱卷国修行界为敌。规则就是这样,破坏了规则,纵然水家再势大,也会被滔天洪水湮灭。”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如何办?”武寞有些不耐烦起来。
“死守在此。”吴亘站起身来,指着远处矿场。
“只有我三人死守在此,才能将飞云门的怒火吸引到我们身上,给矿工足够逃跑的时间。若是做的好了,还可以先行削弱飞云门的实力。
不过呢,如此一来,风险就大了许多。我三人毕竟力弱,直接对抗飞云门还是力有未逮。”兄弟在身边,吴亘自然要将其中风险讲清。
“干就是了。”武寞不以为然。
“守。”水从月言简意赅。
“好。既然如此,等矿工走后,我等再将此处好好布置一番。飞云门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出手要狠厉。还有那些雇佣的监工也要拿住,这些人对付起矿工来,竟然比修行人还狠。”
借着星光,吴亘把矿场内的布置在地上画了起来。三人都是习武有成之人,眼神自是敏锐的很,倒不必点起火把照明。
这处矿场位于一处山坳,只有一处出口,三面皆是大山。南侧稍低些,但也不是凡人所能攀爬。进入矿场的路并不宽敞,只能容两辆车子并行,入口极小,到了里面反而开阔了许多。
如此地势,天然就是一处牢笼。
飞云门的人就守在入口处,在这里修建了两栋小楼。
三人潜行到入口处,听着楼里传来的饮酒吵闹声,互相对视了一眼。
郑重将面具戴在脸上,“动手。”吴亘低呼一声。
这一路以来,都是吴亘筹划打劫事宜。
术业有专攻,其人毕竟是在匪寨长大、从小立志当搬舵先生的人物,也算是科班出身。虽然打架不行,但坏点子却是一个接一个。时间长了,二人倒是也习惯了听从其安排。
三个身影呈品字摸了过去,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楼前垂头丧气蹲着十人,皆是飞云门驻守此地的看守。
这些人长年不在门中,不受门中待见,干脆整日沉湎于酒色,平日里修炼稀松的很。
吴亘三人有心对无心,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在修为最高的人被武寞一拳爆头后,眼见来人厉害,其他人如鸟兽散,在被击杀多人后,只剩下了这么多人。
“去,将所有监工带了过来。”红色面具下,吴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老成,指着飞云门一人说道。
那人赶紧连连点头,起身向矿场中走去。等走了十几步,突然发力向着南侧稍矮的山头奔去。
身体刚到半空,一只黑箭破空而至,正中此人后背。黑箭威力是如此之大,此人身体中箭后猛然炸开,化为无数碎肉落下。
“逃,下场就是如此。你,去将箭捡回来。”吴亘声音狠厉,指着另一人。
那人哆哆嗦嗦起身,费了半天劲才将深入石中的黑箭捡了回来,再也不敢擅动逃跑的心思。
眼见大局已定,吴亘遣飞云门的人,将矿上三十余名监工都召集起来。不一会儿,被吴亘派去释放矿工的武寞走了回来,脸色阴郁,轻碰一下都能滴下水来。
这些矿工平日里都被关在主洞旁的一处侧洞,一日起居均在其中,只有出洞送矿时方可见得天日。
几百人窝在里面,生存环境可想有多么恶劣,所谓炼狱不过于此,死人倒也是常有的事。
武寞走了过来,一掌劈下,一名飞云门人被当场击毙,其余的人皆是面色惊慌,神色不定。
吴亘赶紧上前拦住,“老武,忍耐些。”
武寞歪头看着跪倒在地的飞云门诸人,一脸狠厉,“我自认行走江湖多年,见过人间惨事不少,但能惨到如此程度的,今天是第一次。”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已是愤懑至极,这还是吴亘第一次见武寞如此失态。
“无妨,该还的总要还的。”吴亘在武寞耳边低语道。
矿工们陆续从洞里走了出来,面色有些麻目的看着眼前一切。
“诸位,你等可以走了。”吴亘大声道。
可是矿工们却面露惊疑,没有一个人敢走出矿场。找一人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些飞云门的人有时候恶作剧,哄骗矿工离开,等刚走出矿场,却是被当场杀死,所以当下这些人根本不敢随意走出矿场。
无奈之下,吴亘只得提起一名飞云门弟子,命令其向矿工们喊话。许久,矿工中方有一个老者颤颤巍巍问道:“大人,我们真的可以走了?”
吴亘点点头,“走,走的远远的,再不要让飞云门捉住。”老者点点头,试着向外走去。有一个出去,便有了第二个,渐渐的,往外走的人越来越多。
水从月站在谷口,每一个走出的人,都赠与五两银子,以作盘缠。
老者忽然又急匆匆赶了回来,走到一名跪着的监工面前,“我的孩儿啊,都被你害死了,我出去又有何用。”说着疯狂的向监工扑去,抓着其人又撕又咬。
这些监工早已被捆绑了起来,见状吓的连连磕头。老者面容狰狞,如野兽般撕咬,很快那名监工身上露出了森森白骨,最后竟是被活活咬死。
如此血腥一幕,刺激了其他矿工,纷纷扑向剩余的监工。有用石头的,有用牙齿的,监工的哀嚎响彻整个矿场。一时之间,此处成了修罗地狱。
过了许久,这些人才停止了疯狂,慢慢向着出口走去,身后留下零七碎八的尸骸。只有一具尸骸完整,正是刚才返回的那名老者,大仇得报,其人也留在了此地,永远陪着他的孩儿。
人群络绎不绝向外走去,这些刚刚癫狂的人路过飞云门人面前时,却都是绕路而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碰触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修行人,即使这些人方是造成他们苦难的元凶。
吴亘长叹了一口气,朱卷国修行人积威之重,已是渗入了凡人的骨子里。这些人敢对同是凡人的监工下手,却是不敢碰修行人的一根寒毛。可悲,可叹。
杀贼易,破心中贼难。
等所有矿工都离开矿场,吴亘指了指地上的残骸,对着剩余的飞云门人道:“把尸首捡拾到尸坑中。”
这些平日里锦衣玉食的修行人,无奈之下只得收拾起地上的尸骸,忍着恶臭送到尸坑。又按照吴亘的命令,一锹锹的铲土,将若大的尸坑填平。
往日里喧闹的矿场一片寂静,只有锹与石头的碰撞声不断传出。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偌大的尸坑方被填平。水从月从山上斩下一块巨石,立于尸坑前方,碑上并无一字。
处理完这一切,吴亘提审了剩下的八名飞云门中人。这才得知,铁矿每七日往外送一次矿,也就是说,留给自己的只有七日时间,到时飞云门自会察觉到有异,派人前来打探。
吴亘指挥着这八人,在整个矿场都布上大大小小的陷阱,将在荒冢岭磨炼的本事又使了出来。
八人为了活命,甚至把矿场中库存的一些法器、弓箭之类都交了出来。这些原本是想着防备其他门派来袭所用,却不曾想被用在了自家人身上。
七日过后,果然有两人过来打探,询问矿上为何不发货,这两人自然被留在了此处。
又过了四日,又有两名赶过来,责问为何延误交货,也是顺利做了俘虏。
这这样,一连来了四五拨人。终于,飞云门觉察有异,从本宗派了一名长老带着八名弟子,赶到了矿场。
眼见谷中静寂无声,长老也不是傻子,并没有从坳口进入,而是如吴亘当初一般,悄悄从旁边小山翻了进来。
在山顶上悄悄打量坳中情形,长老气的鼻子都险些歪了。只见偌大的矿场中,只有本门几名弟子围坐在一起,面前摆了不少食物,正在肆意饮酒。
“尔等不想着为门中做事,竟然光天化日聚众饮酒。走,与我回门中,让执法堂好好惩处。”长老怒喝一声,带着一同而来的手下门中弟子,向着矿场中走去。
可是那些人恍若未闻,依旧坐在原地不动。
长老心中更加恼怒,大步流星向前。忽然一只脚不小心踩中什么,猝不及防之下,扑通一声摔了狗啃泥。刚想起身,只听身后惊呼连连,竟然有三名弟子如自己一般中了招。
低头一看,长老气的胡子直抖,咬住脚的却是一个兽夹。还未等反应过来,从崖上射来一排排弩箭,当场就有两名弟子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