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风雨欲来

经历此次议事堂风波，由翼山上安静了不少。陆贲再不像以往那般咄咄逼人，没事时便躲在自己屋中，即使参加军议，也是以吴亘为主，不再想着事事收权。

无畏军正卒已达三千员额，尽管仆从军中仍有不少军卒，但吴亘也不想扩军了，免得招来他人话柄。不过，他将卓克和木实放在了仆从军中，抓紧操练这些人，以备不时之需。

午后的由翼山上，天空突然变得如同晚上一般黑暗，狂风大作，草木倾伏。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雷声如万辆战车般从天边滚滚过来。巨大的轰鸣声下，万物都在瑟瑟发抖，不敢望向惨烈的天际。

暴雨歇斯底里射了下来，无情的抽打着大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吴亘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张纸，失神望着檐下如瀑的水流，翻滚的水雾打在他的身上，让发梢缀了一串晶莹的珠儿。

信是叶子明送来的，只有一个消息，那就是陆家家主陆湛要动身前往寒陆城。这意味着，姬辛的病势已入膏肓，这些万户家主按规矩要入城做好处理后事的准备。

信中叶子明也说了，原本陆家并不想让家主前往寒陆城，但陆湛却颇为自负，执意要去。直言姬家除了领主外，再无可担大事之人，再加上这么多家主同去，姬家若有想法，难不成想逼反行省各个家族。

但为了以防万一，陆湛还是下令，由镇抚卜宽和长子陆烈集结兵马，聚集在磐石路与姬家自辖地盘的边境上，同时邀请临近的巴家、慕容家、丘林家一同出兵，与卜宽汇合于一起，防备可能的变局。

很快，陆家的军令就会到达由翼山，遣无畏军前出行省南部，威逼江关路，防范南部其他家族支援姬家。

“寨主，要不要提前通报下去，全军戒备。”卓克在身后小声建议道。

吴亘转过头来，将信放在手中轻轻一揉，纸顿时化为碎末，“不必如此，这些日子照旧，把消息通报宝象几人即可，但要储备一些辎重。

另外仆从军那里要抓紧整编，最少要弄两千人出来。此次若是战起，再不像以往那般小打小闹，要做好死人的准备。”

“我明白，仆从军那里有木实在，应是很快就能编组出这么多人。”卓克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出门。

“仆从军那里，你必须掌握在手中，到了最后，他们就是真正的胜负手，我把乐玉调过去帮你。”吴亘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了一下卓克。

卓克忽然觉着担子有些重，这是吴亘第一次将这么多人马完全交给自己，重重点了点头，推门挤入了雨雾之中。

吴亘站在窗前，看着翻滚的乌云，道道乱舞的银蛇，喃喃自语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几天后，因为多日降雨，由翼山有名的堕崖瀑水面几乎涨了一倍。吴亘静静盘坐于瀑下，双目微闭，任由倾泻而下的水流冲刷着身体。

瀑布旁水雾升腾，不断向着山谷中翻滚，流连于花草，踯躅于林间。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到水雾上，形成了一道道绚丽的彩虹。

一个人影从虹中显现，郦其走到了潭边，手持短剑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看着瀑布下的吴亘。

吴亘睁开双眼，眼中精光暴射，看了一眼岸边的郦其，一拳向上击出。汹涌的瀑布顿时戛然而止，旋即咆哮着席卷而上，一上一下两股水流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一步迈到岸上，吴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捡起岸边的衣服穿上。直到此时，逆流而上的瀑布方才重新坠下，激起了潭中万千浪花。

“袭击宁雨昔的人找到了。”郦其走到吴亘身边，将头上的斗笠往上抬了抬。

“谁啊。”吴亘整理一下衣服，将断刀重新挎到身上。

“孟祈。”郦其一如继往简洁。

“果然是他。”吴亘摇了摇头，这孟家兄弟间的恩怨，为何要将自己给扯进去，真是冤枉。

“要不要杀了他。”郦其问道。

“不用，把消息透露给孟卓就行，他自会处置。咱犯不着为他清除异己，有孟祈牵制，孟卓的势力就会缩水不少。”站在阳光下，吴亘伸了一个懒腰。

其实有层意思他没好说，若是孟卓重新起势，这孟顺会不会萌生回流的想法。孟卓和孟祈相互争斗，他反而不好帮哪一方，只能乖乖留在无畏军。

郦其答应了一声，便不再出声。

吴亘早已习惯了与郦其的相处方式，抬步向谷外走去。临近谷口时，吴亘停了下来，“你的人手都准备好了吧，等出兵后，军中还要清洗一番方成，活要做得利索。”

“大人放心，俱已安排妥当。”郦其不动声色答道。

“好。”吴亘满意的点点头，忽然笑着看向对方，“向你打听个事，你说捕鸟人接了买卖，若是别人给更高的价钱，会不会毁约。”

斗笠下，郦其的眼神微动，却很快恢复平静，“不会的，捕鸟人做买卖讲究个信义，只要收了钱，就一定会做成，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呵呵，倒是有些盗亦有道的味道。”吴亘闻言失笑，继续向外走去，“想办法与他们联系一下，说不得有些买卖还要请他们做。”

正在此时，远处的山路上尘烟滚滚，有一骑正快马加鞭而来。

来了，吴亘心中嘀咕了一下，干脆停下了步子。马儿到了近前，卓克翻身下马，急匆匆奔了过来，“寨主，茂菁城来信，要无畏军三日后出兵，前往磐石路南部帽儿岭至青衣江一线布防，随时做好前出江关路的准备。”

接过卓克递过来的信，吴亘快速浏览了一遍，信是陆烈以家主名义发出，上面盖了家主的大印和陆烈的私印。

据信中所述，家主陆湛已经前往寒陆城，陆家已集结各处兵马，准备前往耶第原一带，靠着萧河驻防，以应不测。同时命令无畏军迅速前出，配合大军行动。在信的末尾，陆烈隐晦提出，让吴亘私下联络兴山无畏军，策反军中主要将领。

吴亘看了一眼，将信交给郦其，后者接过认真看了起来。

“没有召我去茂菁城吗。”吴亘看向卓克。

“没有。”

吴亘微微一笑，看了看茂菁城的方向，“看来人家还是不信任我们啊，罢了，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出兵吧。下令全军，按着一个月准备辎重。同时向留安城中发信，让陆青给我们提供粮草兵器，也按一个月的量要。要出征了，这个抠门城主总得吐点血吧。”

等回到营寨中，吴亘立即将屯长以上的将领都召集于一起，宣布了陆家的军令。堂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些日子无畏军上下其实早已处于枕戈待发的状态，如今军令下了，众人反而有种释然的感觉。

吴亘将手往下压了压，堂中安静了下来，“此次出征，由我和陆监军统领，具体统筹则是由宝校尉负责，张武阳辅助。三个部曲分别由图丹、乐希和孟顺领兵。前锋由图丹担任，孟顺部曲充为中军，乐希为后卫，依次前行。

由翼山这里，由卓克全权负责，木实辅助，尽快提升仆从军战力，适时从民夫中补充。此外，义鹘军由陆元统领，万翼辅助，先行飞往帽儿岭一带侦察，驱逐一些小股势力。武阳先辛苦些，你对当地地形熟悉，随义鹘军一同前往。”

“属下明白。”堂中顿时应声一片。

吴亘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冲着陆贲笑道：“监军，你看可有疏漏，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陆贲今天倒是表现的中规中矩，并没有过多插嘴。见吴亘相询，沉吟片刻方道：“义鹘军是不是去得太早了，咱现在已有六十只当扈鸟，骤然全部前出，这补给压力颇大。前出侦察用几只即可，何必全军出动。”

吴亘叹了口气，对方讲得倒也在理，“监军，我自是知道补给困难，只不过，咱无畏军人少，此次极有可能爆发大战，按着家主的吩咐，咱要拦住人家一个万户的进军，难啊。

所以我只能把全军压上，要不是考虑到补给困难，我甚至准备将仆从军也一并带上。家主待我不薄，此次我定会全力以赴，以报他老人家知遇之恩。”

陆贲神色微动，面色缓和了不少，“是啊，此次家主孤身前往寒陆城，我们若不能做好万全准备，委实说不过去。还有一事请千户明确，按着军中规矩，若是千户出战或是遇有其他不测，无畏军由谁接替统领。”

吴亘一听，这陆贲果然是带过兵的，军中出战，事先就会商定，若主帅战死，由谁接替统领。

想了想，吴亘缓缓道：“若我有事，当监军接替。”

“若我也战死呢。”陆贲接着问道。

“宝校尉接替，往后依次是张武阳、孟顺和卓克。”吴亘亦是慨然道。

“好，千户果然坦荡。”陆贲起身，冲着吴亘郑重施了一礼。他没想到，吴亘竟然能够将自己排在第二顺位，统领整个无畏军。

吴亘站了起来，轻轻扶住陆贲的胳膊，感慨道：“监军今日方知我吴亘为人，虽然以往我二人因为小事起过纷争，但涉及到族中大事，当摒弃前嫌，同心勠力，以报家主之恩。”

看着堂中二人惺惺相惜模样，坐在角落里的郦其，不自觉扭动了一下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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