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里城的城门上,吴亘面前的茶盏中,忽然有一圈圈的涟漪泛起。抬起头望向东方,碧草荡漾的原上,有一道黑线滚滚而来。黑色渐渐变浓变粗,渐渐将绿色碾压于脚下,化作滚滚烟尘。
来了。
吴亘嘟囔了一句,回头看了看仍在加固城防的耗里城,心中还是有些遗憾,要是再给自己几天时间,说不得会更托底些,“武阳,吹号吧,贼人已到。”
高亢清亮的号角声响起,迅速覆盖了耗里城。一排排的巨弩抬起,嘎吱嘎吱转动绞盘的声音如同万千个织娘在纺织。一根根长箭放在了弩车上,森然的箭尖接受着日光的淬洗。
不断有人在城墙或林丘上跑动,传达着头领的军令,整个耗里城防线一下子变得活了过来。
“六万人啊。”吴亘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近乎呻吟道。对面人马多少很好算,各个家族的位置、旗帜、服饰俱不一样,稍一盘点就可知道总数。这些人聚集于一起,磅礴的气势升腾,搅动了周边的气流,远远看起来竟有些失真。
“不止,据义鹘军回报,巴家的人正向着这边进发,而且飞虎军亦有向耗里城靠近的趋势。”胡嘉在一旁补充,“而且陆烈这次精明了,人马都聚拢在一起,看来要以人数来压死我们啊。”
“这场仗不好打啊。”宝象扶着墙头,面色有些凝重。
“咱唯一能借助的就是这些工事了,恐怕真挡不住人家的攻击。”吴亘一脸唏嘘,重重一拍墙头,“此次能打成什么样就打成什么样,看来不能在此决战了。那咱的任务是借此减少敌有生力量,为最终决战捉鹿岭创造条件。发信给姬夜,告诉他我们的打算。M..
此次作战,我和武阳位于中间土墙上镇守,城中由薛信统筹,林丘交给宝象。至于獒狼那里,由牛也屯于城西南,随时做好支援准备。从月已经带人出发,他自有分寸,咱就不要管了。
胡嘉和杨正位于城中统筹,适时调度义鹘军出击,协调南军。另外,叶子明和卜七音可动身了。”
杨正点了点头,“叶子明已经发信,他们已经脱离联军大营,正绕路赶往后面的捉鹿岭。”
“好,桥班呢,那些飞石车可调试好。”吴亘转头问道,踅摸着桥班的下落。
“他在土墙那调整飞石车呢。”孙宏指着远处土墙后一排排的飞石车,“此次准备仓促,我遣人拆了城中不少房屋,才勉强凑够飞石车所用木材。”
“不够的话接着拆,反正这座城打起来也要被毁掉。”吴亘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此事由你来全权负责,另外地道可挖通了。”
“有却行帮助,倒是进展甚快,只不过联军已经到了,我把人撤了一些出来,免得被其发现动静。”孙宏接着应道。
“行,我等分头准备吧。”吴亘招呼了一声,掉头跳下城墙,落在了第一道土墙上。
对面的联军中,陆烈与古阳思等人也在打量着耗里城的情形,连巴洪也是提前赶到这里,他的另外五千人马还在向这里赶来。
“吴亘是属刺猬的吗,这耗里城被他打造成此等模样,不好攻啊。”陆烈看着对面城中的乱搭乱建,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去看看城中情形。”巴家镇抚巴越泽原本一直陪着巴洪呆在耶第原,初到此地,听说军中传闻巴家避战,不免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巴兄,小心些。”苍羽摸了摸胳膊上的一处伤疤,“这些人请动了捕鸟人,万一被其阴了可就不妥了。”
巴越泽微微一笑,不以为意,“放心,我只是在空中俯瞰而已,难不成到了天上捕鸟人还能隐匿身形。”说着转头冲巴洪拱了拱手,“少主稍待,我去打探一下敌情,免得有人在背后嚼舌头。”
巴洪自是知道那些传闻,而且联军忙不迭将自己调到此地,虽说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但说不得这些人也存了怀疑的心思,让巴越泽在众人面前露露脸,也是给自己正名,遂点了点头,“镇抚小心些。”
巴越泽看了陆烈等人一眼,一步从马上跃下,紧跑几步,直奔耗里城而去。等距城只有几百步远的时候,身体重重在地上一踏,如离弦之箭直直向天上飞去。
“巴镇抚好手段。”古阳思面色尴尬的赞叹道,方才巴越泽那一眼意思不言而喻,定是对自己等人的小心思有些不满。
“咳咳,确实。”陆烈也是赶紧附和,巴洪历来与自己相厚,这次把人家从大老远叫了过来,实在是做得有些过分。
巴洪却是一言不发,抬头望着巴越泽的身影,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巴越泽的身形很快就到了耗里城的上空,这么高的距离,一般的箭矢都无法到达,他自是没有什么担心。
忽然,从城头上有数十支红色的箭矢飞起,不仅拦住了巴越泽的去路,而且各个方向围堵过来,形了一张箭矢组成的大网。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震天弓,巴越泽心中暗忖,轻蔑一笑,小道尔,就这手段还想击伤自己。
右手一挥,一道凌厉的罡气飞出,准备扫落这些如蝇般烦人的箭矢。
轰隆轰隆,罡气一接触箭矢,这些箭矢便纷纷炸开,空中炸响一朵又朵的火花。
不好,巴越泽心中暗惊,双脚猛力一顿,身体骤然变向,试图避开这些如蚁附膻的箭矢。身体方动,忽然有一枚粗壮的箭矢挟雷裹电般呼啸而来,直奔自己身前,箭后带着一道长长的湍流。
巴越泽陡然变色,这枚箭矢绝对可以伤的了自己,此时身体方动,再次转向已是十分困难。惊骇之下,巴越泽调动全身血气,双脚再次重重一顿,硬生生止住自家去势。
可在空中如此急剧变向,就是如他也感到十分吃力,双腿上已经变得乌青,有血珠渗出。应是身体骤然受了这么大的力,撕裂了肌肤。
轰隆,那枚白色箭矢轰然炸响,空中出现了另一个太阳。
眼见无法再避,巴越泽双臂交叉于前,身体周围顿时出现了一个无形的势场,挡住了爆炸的余波。
可就是这么稍稍一顿,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那些红色的箭矢又蜂拥而至,空中顿时惊雷滚滚,密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不时有一道白色的箭矢飞来,挡住巴越泽的去路,让其无法逃脱这些箭矢的包围。
纵然武夫势场俨然自成一方天地,可终是有个极限。面对如此强大的压迫,巴越泽终是抵挡不住,如风中柳絮般被炸得上下翻滚。
惊惶之下,巴越泽只得拼着受些伤,拼命突破箭矢的拦阻,向着己方飞去。好不容易摆脱这些箭矢追击,巴越泽踉跄着落于地上,疾奔几步回到了自家阵营。
看着披头散发,身上破破烂烂,不时有血渗出的巴越泽,在场的人一时都有些无语。
去时意气风发,归时凄凄惨惨,连安慰都不好安慰的。
巴洪嘴角微微抽搐,赶紧催马迎上前去,“镇抚快服些伤药。”
“对对对,巴镇抚孤身接敌,实是让我等敬服,快些疗伤为妥。”陆烈赶紧招呼自家亲兵送上伤药。
“我受伤不重,但贼人此弓着实犀利,且射程又远,实是难以抵挡。”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箭矢炸了的缘故,巴越泽面色如锅底一般黑,“不过方才瞥了一眼,北军依托坚城,阵势甚厚,硬生生在耗里城旁接了一座小城,后面有数座大寨,靠近土墙处放了大量的飞石车,西侧亦是立了不少栅栏。
除了这些,那座临近城南的土丘上,也是人头攒动,应是放了不少的人。至于耗里城,四面城墙上皆有重兵把守,强弓劲弩不计其数。”
听了巴越泽的话,众人一时默然,正如其所说,这才几日,吴亘就利用地势临时打造了一座小城。这一路以来,虽连下多城,但守军最多也就四五千,打起来并不困难。
自古以来攻城就不易,要不就不会有十则围之的说法,第一次碰到这么多的守城队伍,让各家主事之人都有些挠头。而且巴越泽匆匆一瞥,并没有看到全城布置,从哪打,各处兵力多少都不好分配安排。
“把当扈鸟派出去,细细察探一下城中情形,再作定夺。”陆烈见众人都不出声,作为盟主的他只得先下令侦察,再分配攻城任务。
很快,有五只当扈鸟飞起,向着耗里城飞去。虽然被吴亘骗了不少当扈鸟,但联军此次四下搜罗,又得了三十余只鸟儿,由于数量太少,平日里权当侦察之用。
这些鸟比平日里飞得高了许多,显然是想避开
可刚到城头附近,就见对方呼呼啦啦飞起二十多只鸟儿,领头的是只青羽红尾的大鸟,状甚凶恶,气势汹汹拦上这些当扈鸟,又撕又咬。一时间,空中鸟鸣大作,翎羽乱飞。
更有甚者,北军当扈鸟上的士卒仗着人多势众,在射杀了几名联军士卒和一只当扈鸟后,竟然俘虏了四只当扈鸟,缓缓向着城西飞去。
看着眼前一幕,陆烈、巴洪等人更是无语,吴亘的当扈鸟可是当初自己送的啊。对方的义鹘军显然已成气候,那意味着天空已经被北军占据,随时可能面临从天而降的箭矢。
“议一议吧,怎么打。”陆烈跳下马来,临时支了个小帐,招呼几家主事之人入内。
卜宽叹了口气,用树枝大致画了一下耗里城的地形,“少主,耗里城已修建多年,直接攻城恐怕较为艰难,我意不妨兵分三路,两路佯攻耗里城和城南的土丘,主力猛攻中间这道临时修筑的土墙。这里地势较低,也易于我骑兵提速冲击。打通这些土墙,就可斩断耗里城和土丘的联系,我再分而攻之,拿下两处应该不难。”
古家镇抚古敢看了卜宽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中间土墙固然是其防守弱点,但其处于两侧坚城和土丘的射程之内,而且方才巴兄也说了,土墙后有军寨和投石城,攻打恐怕不易啊。”
“都不好打,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主攻土丘,佯攻其他,据此再俯攻土墙,由南至北一路攻至耗里城。这样的好处就是可以集中兵力,另外有余力分出一部人马阻截南军可能的增援。”苍羽在一旁开口建议道。
“咱能不能绕过这座城,以一部兵力监视,其余人马直奔寒陆城。”苍弈在一旁询问道。
众人闻听后并未回答,倒是苍羽给自家少主解释了一下,“按理说可以,但留多少人马为妥,寒陆城是行省主城,攻取不易。若是留下人马太少,吴亘借机断了咱粮道,这几万人马恐怕会不战自溃。”
古阳思叹了口气,点指着地面的耗里城轮廓,“此战无外乎是主攻两端,还是中间土墙两种法子而已,攻城本就是打呆仗,无所谓好坏,论来论去恐怕也没有结果,倒不如实际试试,反正咱人马多,请陆兄一言决之吧。”
陆烈看了看卜宽,着实有些难以抉择,最后还是一拍大腿,“我意先攻土墙,割裂对方阵线,再分头拔取土丘和耗里城。”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