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耗里城,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吐出的云雾氤氲于城的上空,形成了一条条的丝带,犹如轻纱般萦绕于城端。
这些云雾连着一个个的大锅,北军将士正沉闷的吃着早饭,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隐隐的不安和焦躁。一夜无战事,不仅没有让众人放松下来,反而是更为紧张。等待是最煎熬的,特别是等待可能的死亡,更比受刑还要难受。
吴亘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走上土墙,眯眼打量着对面联军的情形。
天刚蒙蒙亮时,联军营中便开始埋锅造饭,毫不顾忌北军的窥探。确实是,有这么大的兵力优势,又何必藏着掖着,平推过去就是了,起码底层的士卒是这么想的。
胡嘉也赶到了土墙这里,嘴里咬着一块炊饼,伸长脑袋看着对面的排兵布阵,“看来是陆家主攻,苍家掩护啊,古家的人马始终缩在后面,不知道要干什么。这巴家竟然藏在陆家中间,应该是要使用他们的秘术。”
“这倒没什么,已让姬代和池华荷调了不少的火箭到此,应是可以克制巴家的手段。能放这种秘术的人并不多,听姬代说,巴家虽不擅长于野战,但他们最厉害的就是破坏工事的手段。”吴亘脚踩在土墙墙头,手里抓了两颗石子不断向上抛着。
“据说巴家祖上就负责给领主家营建城池,缮葺土木,类似我们人族的大匠,他们既然善于筑城,那么也就擅长毁城,那种改变地貌的秘术,应也是由此演绎而来。我已令各部,若敌来攻,只要有巴家在其中,优先射杀,断不能让他们靠近我军工事。”说着,吴亘将两颗石子扔了出去,恶狠狠道。
太阳终于升了起来,联军已经在整理盔甲刀具,纷纷翻身上马。吴亘注意到,陆家除了普通士卒,那一千亲兵也在其中,看来今天来者不善啊。
胡嘉抬头向东看了看,日头刺得眼疼,口中嘟囔道:“真会挑时候,寨主,他们应是想借着日光冲锋,所以才拖到这个时候。这杨正果然是未卜先知,幸好提前备好了手段。”
“正常,联军中也有宿将,岂会不晓得利用天时。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手段,就会改变战争的结局,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啊。相反,我无畏军毕竟成军时日不长,包括你我,经验确实欠缺了些。
没办法,有些东西只能是通过一场场战斗才能逐步积累起来。就如此次飞石车,要不是图丹提醒,说不得我们只想着用弓弩守城。”吴亘看着排成一线的联军士卒,不由连连感慨。
远处传来悠长低沉的号角声,接着便是雄壮的鼓声,很快,鼓声渐急,似骏马奔腾,又似狂涛拍岸。耗里城前,顿时起了肃杀之意。高草低伏,群兽潜踪,无数的鸟儿纷纷向远处飞去。
“来了。”吴亘轻轻嘟囔了一句。
大地颤抖起来,数不清的马儿开始向着耗里城进发。渐渐的,马儿的脚步快了起来,如一道磅礴的潮水,沿着并无阻挡的辽阔草原呼啸而来。
联军依旧如前次围堵祖远通部一样,两侧是苍家的骑兵掩护,中间是陆家的战兵纵马前行。
杀,无数士卒的咆哮声夹杂着马蹄声,一波波敲打着北军士卒的心弦。原来几万人的冲锋竟然如此震撼,仅仅是看着,就让很多第一次真正上战场的士卒双腿打战。
特别是陆家的那些亲兵,这次早早完成了变身,高大魁梧的身形随着身下凶悍的马儿不断起伏,一举一动无不彰显着彪悍和凶猛。
“吓唬谁呢。”吴亘对联军的鼓声有些不满,转头对张武阳道:“咱也擂鼓,压过他们。”
很快,密集的鼓声在耗里城中响起,两边的鼓声相互交叠,让整个战场的气氛骤然喧嚣起来。
苍家的骑兵率先从战线中突出,在距城还有五百步的时候进行第一次试射,箭矢有一部分落在土墙和耗里城城头,还有一些纷纷落在城前的空地上。
经过第一次试射校准后,见北军并没有反应,苍家的骑兵渐渐变得胆大,口中大声呼和,如旋风般抵近城头,纷纷抛洒出自己手中的箭,又掉头快速离开。
凄厉的呼啸声此起彼伏,压制的北军士卒抬不起头。很快,土墙上扎满了箭矢,连旁边的林丘也是落了不少。幸好吴亘提前让人将城中百姓的门板卸下,立在了墙头上,又凿了一个个的窟窿作为悬眼,才免得手下直接面对苍家的箭雨。
尽管如此,各处还是出现了一些伤亡。
盛名之下多无虚士,苍家的射术确实是高明。能快速适应战场环境,根据风力、阳光、地形准确发力,让箭矢透过极小的罅隙击中对手,着实让人赞叹。
城上、土墙上、林丘上却是没有什么反击,所有人都在等着土墙中间那个年轻人的命令。按着自家飞石车和劲弩的射程,吴亘不是不可以向这些肆意抛洒箭矢的对手反击,但今天攻城的主角却是那些体形庞大却行动缓慢的陆家战兵,还有那些身着黑衣,躲在陆家战兵羽翼之下的巴家士卒,必须一次反击就得将对方打残打乱。
沉重的马蹄锤击着大地,不顾土墙上簌簌而落的灰尘,吴亘趴在悬眼后窥视着对手的动静。
陆家的战兵来了,厚重的气势夹杂着呼吸的热气、不经意外泄的血气,让他们的上空平白多了大大小小的漩涡,搅动了流云,遮蔽了天日。如一柄厚重的长矛,直指看起来最矮小、最为容易突破的土墙,而那一千亲兵就是这把矛的尖锋。
“竟然没有打造多少攻城器械,他们倒真是自信。”吴亘摇摇头,冲身旁一个亲兵示意道,“差不多了,告诉张武阳,放箭投石。”
三支红色的箭矢从土墙上飞起,拖着长长的尾迹,在空中炸开了绚丽的红色焰火。
无论联军还是北军,都注意到了这三支箭矢。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焰火,总不能是欢迎远道而来的联军入城作客吧,既然不是作客,那就请你赴死吧。
嘭嘭嘭,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好似弓弦弹起。从土墙的后方,飞出了一个个大如磨盘的石弹。石弹与空气摩擦,裹挟着狂风,发出巨大的啸叫声,尖厉而悠长。
轰隆隆的响声充斥于大地,石弹重重的落于地上,落于人马的身体上,迸射出万千锋利的碎石。原本绿草如茵的大地遭此重击,如同大海一样不断起伏。
石弹所到之处,喷射出道道火舌,引燃了地上的高草,拉扯着人马的毛发,炙烤着坚硬的盔甲。
这些石弹中掺杂了一些火石,当初在珍珠岛时,吴亘就对这些火石颇为中意,此次与联军作战前,曾委托姬夜四下搜刮了一些,正好用来守城之用。
地面上出现一个个焦黑的大坑,旁边则是人或马的尸体。联军士卒再强悍,可终是血肉之躯,又怎能敌得过如此重击。
特别是土墙本就不长,近一万人聚集于当面,马挨马,人挤着人,几乎避无可避。
桥班站在第二道土墙上,观察着联军的动向,吩咐墙后的士卒不断调整着飞石车。经过他的改造,这些飞石车足以射击到千步之远。
从空中俯瞰,随着石弹的落点不断向前延伸,一朵朵的火花有序在联军阵中亮起。到处都是浓烟和纷乱,马儿再不受主人控制,四下奔逃之下又相互撞在一起,践踏在受伤的人身上。到处是呻吟声、喊叫声、嘶吼声,士卒和将领互相找寻着,联军一时之间陷入了混乱。
陆烈被卜宽从一匹死马下拉了出来,发髻散乱,盔歪甲斜,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乱象。此次他并未冲在第一线,而是站在第一波的士卒后观战。
“这是什么,这是飞石车吗,为何它能扔这么远。”陆烈的嘴唇微微颤抖,脸色苍白的看着面前惨烈场面。
“少主,贼人的石弹太厉害,兄弟们死伤惨重,您赶紧往后回撤一些。”陆鹏的脸被熏的黢黑,狼狈的奔了过来,他此次负责统领亲兵,一直跟随陆烈于左右。
“跑个屁,我动了,军伍就要乱了。”陆烈破口大骂道,转身从已被压死的亲兵身下,抽出自己的牙旗,一把扔给陆鹏,“举起来,让手下儿郎们看到,他们的少主没死,他们的盟主没跑。”
卜宽眼色有些黯然,嘴张了几下却是没有出声。这些日子陆烈作为盟主,宽而少断,又碍于名声对其他家族过于优渥,以至于军中很多决策实际上是掌控在古阳思手中,很多陆家的将领都颇有微词。
但今天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上,其人却是能勇而不退,遇折不挠,可见实是难得的将才,但作为帅才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盟主,敌人的飞石和劲弩太猛了,我军要不要先撤下来,再想他法。”苍弈带着哭腔奔了过来。方才苍家的骑兵见北军不回击,以为对方打不到自己,所以向着北军工事逼近了些。
没想到这一轮石弹和对方的劲弩射出,几乎覆盖了自家半个军阵,不一会儿就有三千余人死伤,怎不让苍弈心疼。
“不能撤。”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陆烈,另一个则来自一瘸一拐,被人搀扶着向这边赶来的古阳思。
陆烈看了古阳思一眼,望着远处的耗里城咬牙切齿道:“不仅不能撤,还要快速前行,抵到墙底下。北军能打得着我们的只有劲弩和飞石车,这些军械往近了就没了用处。等到城墙近前对上弓箭,你苍家还怕什么。”
“不错,如果这么退了,势必会影响我军士气。吴亘的北军也是到达耗里城不久,这些飞石车和劲弩建造不易,能有多少。
我们必须咬着牙顶过去,给巴家儿郎创造战机,一举摧垮那些匆匆立起的土墙。我古家儿郎可集中攻击后面的军寨,牵扯北军注意。”古阳思将手帕从嘴边拿下,上有点点殷红,方才落马被撞,实是受了些内伤。
巴洪阴沉着脸走了过来,黯然道:“古兄有所不知,我巴家能施展秘术的匠师其实不足三千,其他士卒不过是他们的护卫。此次冲锋,我派出一千匠师,试图接近土墙。可对方似乎看出了我们的打算,仅这一波就折损近半,所以还请诸位多派些人马掩护,免得后面攻打寒陆城无人可用。”
陆烈叹了口气,“巴兄这次留在耶第原的都是普通士卒,匠师已经全部带到此地,他的难处我自是晓得。
这样好了,这次冲锋我亲自带队,也请各位镇抚带人冲锋,一方面看能不能以强力摧城,另一方面也给巴兄的人马创造些机会。”
说到此处,陆烈恶狠狠盯着烟尘大作的战场,“我就不信了,我六万牧人儿郎,拿不下一个小小的人族。”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