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行省位于良遮山以南的地盘其实不小,鲜于家在此设立了五个路,每个路都有一个万户家族戍卫。
由于疏勒行省狭长的地势,这里远离北部鲜于家主城,遇有巨变难以快速支援。所以,相较于其他万户,这五个万户家族的地盘可谓大了不少,最大的足有佐衡路的两倍。随之而来的就是兵马更多,每个万户家族常备的士卒都在五万之上
吴亘脚下的就是宫家地盘,这里也是陆烈藏身的地方,另外安思家的部分族人也是投靠了宫家。
「这片地方要是拿下来,与良遮山连为一体,倒是一处不错的基业。」杨正看着远处莽莽苍苍的山峦和苍翠欲滴的草甸,使劲跺了一下脚,由衷的感叹道。
吴亘摸了摸头顶野草编成的花环,手指远处绮丽的风景转了一圈,「俺的,都是俺的。」
杨正噗嗤一笑,从旁边的草地上扯下一朵艳丽的红花,别在了自己的鬓角之上,「准备什么时候用兵。」
「等呼兰家的兵马再操练些时日,此外佐衡军也在组建,还不是发兵的时候。」吴亘看了一眼身后的蓝千叶,大步走下这处缓坡,边走边说道,「白水台下步要多派些人手盯着这里,多埋些我们的钉子。
这些家族虽然隶属于鲜于家,但毕竟离得远了些,路远难制。这一路走来,各家有各家的政令,边境多有争端,不妨从此入手,让他们先乱起来。」
「遵命,请寨主放心,这事我在行。」杨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到老本行,他自是颇有信心。
「此次抓到陆烈,等与高真高菡见过面后,若是寨主还是不放心,要不要我把他……」杨正做了砍头的手势,试探着问道。他虽然不屑于杀陆烈,就怕吴亘心中过不了那道坎。
吴亘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道,「我倒是想彻底绝了这个后患,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将来难免会被高真他们晓得。罢了,就放过他吧,爱去哪去哪。关键是要把卜宽弄到手中,往后这良遮军、佐衡军等都要成立,这些会统军打仗的人缺啊。」
杨正嗅了嗅指尖的花香,紧走几步道,「寨主,你让明铮负责船厂之事尚可,但这个人素来不肯甘居人下,张由羞辱几句,就想杀了其人,不可重用啊。」
吴亘扭头看了一眼杨正,似笑非笑道,「你说的我也晓得,但明铮可是救过你我的命,总是不好薄待于他。」
「正因为他救过你我的命,我才不想让他走上不归路,如哈豹一般。他出身高贵,又是领兵打过仗的,能放弃自己在大遗洲的一切,孤身来到此地,想必也是存了鸿鹄之志,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伟业的。
这样的人,你就是再器重于他,也拢不住心的,倒不如给他干些实惠些的事,多与富贵,将来不至于与你我翻脸。」
吴亘略略沉吟,终是点了点头,认同了杨正的建议。
「妤好呢,她也野心不小,虽然当下看不出什么,但能在你身上下这么大的血本,想必所图甚大,特别是她那个师父,几次三番相助我等,却无半分回报,我总觉着有什么不妥。」见吴亘同意,杨正赶紧趁热打铁,问起对妤好的处置。
「妤好这个人眼睛很毒,行事不囿常规,若是一切顺利,她将来必有一番成就。所以,这样的人不要得罪太狠,相互利用就是。」吴亘一脸感慨,用拳锤了锤自己手心。
「至于木白,其实我有些猜测,只是不好确定而已。此人行事隐秘,似乎连登天殿也不放在眼里。而且这君山秘境中到底藏着什么,竟然让登天殿也颇为忌惮。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木白会提出一些让我难办甚至代价颇大的要求。」
或许是日头太毒,杨正眯起了眼睛,「越往后走,我们遇到的那些所谓高人就会越多。
有没有想过,如鱼崧苏这样的人,在神教里会有很多。神教独占天元,以一洲之地的资源,积累这么些年,将会有多么恐怖的力量。有时想想,我们两人就这么漂洋过海到此,竟然想着干翻神教,若是被人得知,不知会有多少人笑掉大牙。」
「人在为事,事在人为,既然已经夸下如此海口,总得去做些事吧。天下无难事,唯坚忍二字,我们两人已打下了这么大的基业,最难的时候业已过去,终有一天,我们会把神教踩在脚下,让后人传颂我们的传说。」吴亘笑着拍了拍杨正的肩,在他另一边的鬓角上也插了一支花。
看着二人如此随意,身后的蓝千叶、曲池等人也是颇为唏嘘。他们奉命与吴亘一同捉拿陆烈,并一起前往良遮山,与山中诸将见个面,有些人就会就此留下来,在山中无畏军中任职。
从佐衡路偷偷进入疏勒行省后,这一行七人赶路竟是颇为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按着吴亘的交代,这些人要记录下沿途地形,以备将来作战之需。
这一日,七人到了一座山下,抬头望去,山上佳木成荫,层峦耸翠,景致倒也不错。
「寨主,此山名点翠山,正是陆烈藏身之地。」杨正驻足为吴亘介绍道,又指着远处的一片碧野,那里隐隐有人马在活动,「彼处就是安思家族人定居之地,他们给宫家交了不少财物,又遣散了人马,方得了此安身之处。」
吴亘只是看了一眼那片碧野,便又重新抬头打量这座不高的山峰,「可寻到卜宽的下落。」
「没有,不过有陆烈这个鱼饵在此,不怕他卜宽不上钩。」杨正似乎胸有成竹。
从山脚下跑来两骑,到了吴亘等人近前翻身下马,拱手禀报道,「寨主,候正,贼人此时正在山中。」
这两人都是杨正安插在这里的密探,监视陆烈的行踪,简单询问了几句,便由这二人带路上山。
点翠山并不高,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处山坳。这里花草繁茂,燕语莺啼,林中隐见有几间茅屋。
「就是这里。」密探小心指了指茅屋的方向。
「走吧。」吴亘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带人大步向里走去。
走入林中,有一人正在举着石锁打熬气力,不是别人,正是久未相见的陆烈。
「陆兄,别来无恙。」吴亘笑着走到屋前,冲着陆烈随意拱了拱手,「没想到陆兄竟然觅得如此仙境,实是让小弟羡慕啊。」
陆烈看着陆续走来的几人,惊讶的同时却也是有些释然,「终是被你寻来了,倒是劳烦吴都督大老远到此,看来都督对我这颗人头倒是颇为看重。」
「说哪里话来哉。」吴亘边四下走动打量茅屋,边摆手道,「陆兄捅我千万刀,我却舍不得伤陆兄分毫。这次到此,不过是叙叙旧,喝喝酒。」
吴亘坐在屋前的石墩上,饶有兴趣的试了试地上的石锁。
「吴亘,你步步紧逼,何须羞辱于我。虽然如今我修为不及你,但死还是会的。我陆烈就是自爆,也不会向你摇尾乞怜。」陆烈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指间生出利爪,脸上身上出现了金黄色的毛发,一支支骨刺如剑,赫然出现在背后。
吴亘抬头看了一眼陆烈,示意围拢过来的蓝千叶等人不必动手,「陆烈,莫要在我面前作慷慨状。一个人以死威胁对手,与怨妇哭闹吵着上吊何异,不过是想着抚慰一下自己可怜的自尊罢了。况且,你想死,我可是允了吗。」
随着一声暴喝,吴亘从原地消失,已是到了陆烈的身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举了起来。
与此同时,双眼之中凶光大盛,冷冷的望着竭力挣扎的陆烈。
看着吴亘毫无表情的双眼,陆烈只觉着浑身发冷,就
好像一只荒兽盯上了自己,身体竟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嘁。」见陆烈已无半分战意,吴亘忽然觉着好生无趣,随手将其丢到了地上。方才出击时,魂术同时发动,用的正是咸江所遗手段中的威吓之法,没想到竟然这么有效。
「摆酒,我要与陆兄小酌。」吴亘大马金刀坐在石墩上,脸上却是换了副温和笑容,示意陆烈坐在自家对面。
很快,曲池等人就从屋中翻找了一张简陋的木桌放在吴亘面前,又取了些酒和干粮出来。
「请。」吴亘一伸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陆烈拼力收束心神,勉强倒了一杯酒,颤抖着将酒喝下。
「你想怎样,难不成是想让我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味道。」放下酒杯,身体已经恢复的陆烈有些颓丧。
「放心,我这个人很大度,没有玩弄别人的癖好。看在高真和高菡的面子上,以往一切一笔勾销。说真的,你欠我很多。陆烈,你弟妹将来的成就绝对在你之上,你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家的哥哥,而在无畏军中抬不起头来吧。」吴亘几乎是忍着自己的恶心,劝解着陆烈,一想到不能把面前这人锤成猪头,泄自己心头之恨,就像吃了苍蝇般难受。
陆烈闻言,并没有反驳,反而是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林中的气氛有些古怪,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如陌生人一般,一言不发各自喝酒吃菜。
时间一点点过去,看着身下的影子变短又变长,就在杨正都有些忍不住的时候,从茅屋后的林中走出一人,正是消失已久的卜宽。
看到其人终于舍得出现,吴亘长出了一口气。今天自己又是打又是骂,正是为了这位爷。
当初曾答应宁雨昔,前往珍珠岛时会派一名五境之人相随,吴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卜宽。此人修为好,又能统兵,而且做事隐忍,颇不好拿捏。
不过宁雨昔也不是吃素的,吴亘可以断言,以其人多智果决的性子和手段,完全可以拿得下卜宽。
「来,卜镇抚请坐,多日不见,七音老是念叨你,也不晓得到良遮山看看。」吴亘赶紧站起,示意曲池赶紧加了副碗筷。
卜宽看了一眼陆烈,眼底隐有愧疚,斜着坐到了桌角的位置。陆烈冷哼一声,没有生怒也没有欣喜。
「吴亘,陆少主已然对无畏军没了威胁,还请能放他一马。」卜宽冲着吴亘拱了拱手,多日不见,他消瘦了不少。
「我放他一马可以,他可能放我一马。」吴亘冷笑着看向陆烈,「战场上刀对刀枪对枪死了也就罢了,前面他勾结花家,欲加害于我,这笔帐怎么算。」
「吴寨主,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就此揭过如何。」卜宽换了个称呼,声音也有些低声下气。
「卜宽,不用你为我求情。」一旁的陆烈忽然喝道。
啪,吴亘重重一拍桌子,暴怒道,「我与卜镇抚说话,哪里轮得上你插嘴。」转头时已是笑容满面,伸手抓住卜宽的手,「卜镇抚啊,我可是听说了,七音她有喜了。子明和七音就你这么一个长辈,你这个外祖啊,就别在外乱晃了,好好替他们操持操持。」
「真的。」卜宽一脸惊喜,自家女儿克死三任夫君后,终于碰到一位命硬的人了。
「正是,所以这次就一同回山吧。」吴亘猛然一转头,怒目陆烈,「你也跟着回去,高菡要上学堂了,你这个做哥哥的,把束修送上。」
不提吴亘又打又拉,远在良遮山的卜七音连打几个喷嚏,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天,只觉着有一股浓浓的恶意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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