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国际上舆论沸腾,但战斗却不会受此影响,仍然在焦灼的继续着。
“右前方有敌!”
砰!
七连转移阵地后,徐青、宋卫国、平河三人不断在阵地上用着步枪进行狙击着,遇到小股敌军直接用刺刀左右上攻。
像他们这样的三人战斗小组,有成百上千个。
拼刺刀,拼子弹,扔手榴弹,以身作饵,满地撕咬打滚……
杀杀杀!
各种战斗方式,在阵地上呈现着!
美军防御的东南面遭到了七连的猛攻,但他们越来越多的坦克也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开始发力。
徐青一路杀来,除了近身厮杀,试图打瞎这些敌坦克,使他们的火力无处释放。
他打潜望镜,用手榴弹炸履带,对坦克进行杀伤阻挠,毁掉了十数辆敌坦,可周边数量太多仍旧挡不住。
美国人的重武器层出不穷,鳄鱼式坦克,榴弹炮,火箭炮,迫击炮,高射步炮……一架架蔓延在整个大地四处,配合补防,发着令天地都失色的威力!
这不是他一個人的战斗,到处是数以千计的敌兵,数以千计的重火器,数以万计的子弹流炮弹海!
单兵孤城如他,也难一尽全功。
不光如此,很多五十八师的战士都在利用炸药包和手榴弹实施近身突击爆破,试图炸毁这些坦克和火炮。
……但此法十分艰难。
美国人的指挥官似乎有些来头,他非常聪明,似乎有些熟悉了志愿军的战斗模式——包围分歼和近身冲刺的游击战术。
这些有些惊恐的美国大兵们在一道道的命令下开始有秩序的边打边退,竭力不让志愿军靠近他们的正面队伍,打完掉头就跑,然后又在远处继续用炮火阻击。
战斗的总态势,从刚开始的志愿军突飞猛进,撕开阵地裂口,到如今已经处在如胶如琢的粘着状态。
轰,轰,轰……
从午夜打到凌晨,美军发射了数以千计的炮弹。
这绝对不是夸张的数字,而是徐青实打实见识到的景象。
战斗一开始,这片环形阵地上始终飞着炮弹的身影,只是最初是志愿军的炮弹,而后是反应过来的美国人的炮弹!
这些重火器炮口射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催命武器,向着后方志愿军方向进行射击轰炸,哪怕没有了视野,盲射也有巨大的杀伤力。
四周的大地一开场就被犁出了个个骇人的模样,土地被翻了个遍,覆盖在地面的一层雪花更是灰飞烟灭,无从复有!
这附近朝鲜的山上原本都是零零落落的树木、灌木丛与石头,可是在重炮击之下都通通炸光,烧光,土石积雪在燃烧弹下烧起来,变成了满地横竖死尸的秃山头!
整个山地冻土就像是被犁过了一遍,山头像江南春种耕松了的田,大地焦黑一片,连绵的雪不断在下,却仍旧盖不住满地血……
而血色弥漫的阵地往后就是机场,连绵的夜色被枪炮声打得通红分明,仿佛白天一样。
从阵地一侧高低,就能隐隐看到机场的半边样貌。
徐青时不时见到,有他们的小队战士孤军奋勇深入到机场边缘,有的抱着炸药包,有的拎着手榴弹,越过阵地范围攻进机场,想要击毁跑道和飞机。
可是这样的队伍还是实在太少,大部分只是刚刚靠近机场或是进入机场,便被那里防线的守军用机枪呜呜呜像刮风似的打倒在地。
四野的战场上一片惨绝人寰,尸体,鲜血,炮弹,火光……
打成了一锅熬着百家血的乱粥!
这样的战斗足足进行了数个小时后。
此时。
天上的飞雪慢慢变小,天空也渐渐的露出了鱼肚白,只是凌晨两三点钟,月朗星晴,天就有了要亮的趋势。
白天是美军飞机的天下。
这在志愿军看来并不是一个好兆头,我们失去了黑夜,就少了一道很重要的掩护。
在天空见亮的情况之下,黑夜之中隐隐传来了飞机的引擎轰鸣之声。
轰鸣声在战场上起先并不那么鲜明,可徐青一抬头,能看到远记那十几个黝黑的身影在天空中隐隐地划过,朝着这一边飞速地飞来!
他的瞳孔猛的一缩。
伍千里也看到了:
“不好,敌机要过来了!”
似乎印证了他们的想法,那些飞机很快飞了过来,只是它们在战场上空不断盘旋着,并没有立即扔下炮弹。
“别慌,我们跟美国人在一块,他们不敢投弹!”
徐青看了看四周。
此时志愿军队伍们很大一部分都在和敌军互相缠绕攻击,离得很近,他们无法准确确定目标。
众战士互相纷纷松了一口气。
千里马上吹起哨子:
“继续贴身战斗!不能让飞机钻了空子——”
越来越多的飞机飞了过来,他们无法进行轰炸,就开始绕道志愿军后方,试图对后方的中国部队进行轰炸。
而美国人也同样看到了自己的飞机到来,他们在飞机的配合下,开始高兴地向后方有计划的撤离而去。
志愿军队伍们竭力追赶,但队伍机动性太差,赶不上坦克汽车开进的速度,只留下了部分敌人,大股的美军已经突围而去。
于是,众人只能在飞机炮弹的威胁之下,看着这些步兵队伍后撤,只留下一排排的坦克围阵还在向着志愿军方向轰炸,阻挠着他们的进攻。
“怎么办?”
七连再次聚首,大家个个黑头土脸的,身上脸上都带着血和战斗痕迹,几乎没一个完整样。
徐青回头看了看。
他们已经打进了阵地一方,虽然没能借助刚开始的缺口突到敌军内部,可是整个环形阵地已经被夺下来了大半,包括附近的高地上也占满了很多我们的士兵。
只留下一小股一小股的美军陆战队,还在炮火掩饰下继续抗斗。
可是徐青微微有些不安。
因为飞机还在天空不远处盘旋,一旦美军尽数撤离,无法再近身攻击后,那么这些战斗机群必然会对他们进行规模性轰炸!
千里也同样严肃。
他看着天上充满了谨慎:
“我们恐怕也要撤退了。”
余从戎很快联系团部,报话机打了又打,电台发了又发,最终的结果是:躲避飞机,暂不留守阵地。
因为此时志愿军们根本没有更多的后勤补给,支撑他们把阵地守下来。
敌机在远山之处盘旋,有一些扔下空投,护送后撤地面部队离开,而有些似乎还在等待着一个契机攻击。
战场在边,战局在变。
七连在攻下了这个环形阵地之后,马上依据命令进行换防。
他们借着还没完全亮的天色,与五十八师一个营队交接了阵地防守,向后撤了几里路,快速隐藏进山林中躲避飞机的侦察探视。
可这样的休息只是短暂的,在战场上,除了避开飞机,没有一刻是清闲的,没有一刻能拥有休息时间。
周围还有大量的预备队形成游击散队,在阵地之上寻机战斗。
大家看着天空,满是不甘。
昨夜打得有多坚决,现在撤的就有多不甘心。
七连只是一支小小的连队,他们能在战争中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大量的志愿军部队才是这个战场的主力。
他们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徐青刚刚从美国人身上掏到了一个黄豆罐头,和大家分食,就看到杨更思拄着枪走了过来。
现在头上隐隐还有飞机引擎的声音,他过来之后,马上哆嗦着趴在了雪里面。
四下望了望,杨更思捶了一下徐青:
“你哥呢?”
徐青知道他问的是伍千里,他摇摇头:
“应该是去汇报任务了。”
一夜战斗几乎没有停止过,七连一个预备役二梯队打成了主攻队,已经完全超乎了任务本身。
他们在休整之后,可能要继续战斗,也可能会根据师团部命令接受其他任务。
“厉害,你们七连打的够有种!”
杨更思双手拢圈在袖子里,身上有多处的战斗伤痕,夜里阵地战里,他拉着他的三连也杀进杀出,完全不要命的打。
但是此时看起来,这位清瘦的杨连长笑得很和蔼,完全看不出战场上的神勇,不像是个战士,倒像个晒太阳的老头。
只是此时的朝鲜上并没有任何太阳,灰蒙蒙的天空刮着细小的雪花,阴沉的天气像是死亡一样的笼罩着所有的人。
“杨连长,你找我哥有什么事吗?”
徐青跟他不是特别熟悉,但是见他过来,想必有要事。
“没啥。”
杨更思咧嘴笑了一下。
他的嘴巴有些干涩,随手捧起地上一捧雪往嘴里塞去,忍着冰冻吞了下去,随后缓缓道:
“昨晚上你们的炮,打的是真响,我待会就要走了,专门过来说声谢谢……”
昨晚上雷公没有忘记承诺,朝着一七二团三连这边多轰了几轮,给他们打开局面提供了很大帮助,也多活了不少战士。
“你们打哪里?”
“东边的山看到了没?”
他一手指着东面那一片枪炮声传来的方向,“昨夜我们营的队伍已经占领了那片小高地——两次!”
徐青看向远处那块山头,看不太清楚,但是依稀能见着那上面还在零星打响的战火。
那一片山丘面积不大,看起来并不高耸,但依旧有飞机在不停的在天空盘旋、俯冲、扫射、投弹,地面也有子弹、机枪在向着天空射击。
而这样的战斗并不是一次两次,而是不断在发生着,反反复复的拉锯增多。
此时,那一片小高地上虽然显得比较平静,可是昨夜里除了环形阵地,就属那边高地上的枪炮声最浓烈,最盛。
“我告诉你,那个高地啊,山顶上可以看到机场,也能看到美军这炮兵阵地任何一个位置,视野非常好!”
徐青听到这,马上明白那个位置所在的重要性。
他看向杨更思,缓缓开口道:“……你们的任务很艰难。”
昨晚的炮火有多猛烈,他亲眼所见。
美军的炮管都打红了,地面都成了泥浆,还不肯罢休。
杨更思所在营队守住了两次,就代表……恐怕已经有无数的战士牺牲在了那上面。
他想起,这位杨连长初见时,不就是说他们会接替一支被打没了的连队继续守阵地吗?
“艰难又如何。”
杨更思摇摇头:“我在接任务的时候就立下了军令状,我就不相信我上去守不住这个地方,就不相信打不败他们美帝国主义!只要有我杨更思一个人在,小高岭就是我们的!”
徐青听着他说了这三句话,突然愣住了。
在他记忆里深处忽然想起了一个久违的画面,就好像一串符号一样,记起了他记忆里的那些尘封的回忆……
那是小学课本上学到的知识。
直到此时他才突然想起了,杨更思是什么人……
更思,更思。
那时候在徐青的记忆里,这位貌不惊人的杨连长还有一个个更响亮的名字:榜样、英雄、烈士!
而此时……他正站在自己面前。
杨更思可不知道徐青一瞬间脑子里转过了如此多的思绪和震惊,他搓了搓抓雪而变得通红的双手,呼了一口气道:
“我来的不巧,没遇到你哥,也没遇上老谈,回头……你替我问个好。”
“不行!”
徐青声量不自觉提高了,他看着眼前人的目光有了一些不同:“你自己问。”
“主意还挺多嘛!”
杨更思看着他的眼神,哪里不知道徐青在想些什么?
他平静的笑着:“放心,我一定活着,你留神好自己吧小鬼头!哈哈哈……”
小鬼头……这是多久没人再这么喊过徐青了。
杨更思说完就走,徐青欲言又止,想喊住他——
“别送!”
可是杨更思摇摇手已经走了。
他拄着枪,趁着飞机不在,马上就赶回去,微微在朦胧的拂晓晨色当中摇摇手:
“为了胜利!”M..
他的话在清晨当中轻轻回响着。
徐青也喃喃自语:“为了胜利……”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还是知道了太晚。
当曾经记忆中的英雄站在他面前,他如何去挽救他们?他做出的是本能,可他不能为别人作出选择。
杨连长的话里话间无不透出他对战场的坦然,也对战斗这一场惨烈战斗的预示——他再清楚不过自己任务的艰难与敌人的难缠。
我们的战斗从未停下,与敌人,与自己……也与命运。
徐青做不了更多,他只能竭尽全力去试着划掉选择题。
他转身:
“宋卫国,我要的枪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