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收好。”
徐青把重机枪双手递给余从戎,又把白磷弹抱给了宋卫国,让其代为保管。
那个还不知姓名的连的老兵,被他们匆匆埋在了战壕里,因为实在没有地方可以藏人藏尸体,地上的尸体堆的甚至走路都拥堵。
阵地这一刻已经交给了七连的手里。
但交托的人不在这。
入目之处,他们在地上,地下,山上,风尘里,连绵的血液,静谥的山头,喝杀的嘶喊声音里,悄无声息的东风里。
这些,都是。
宋卫国顺着徐青的目光看过去,看不到任何东西,却能感受到他眼中澹澹的悲怮:“我们也会成为他们一员?”
“会吗?”
徐青看着天际。
他们正卧倒在战壕的一侧,正如一百多个七连战士一样分散在峰顶四周遮掩地,都看着天空,看着山下,看着美军什么时候打来。
这种等待很煎熬,他们期盼跟这些美军再打一场,宣泄心中的一切愤怒的来源,可美军的坦克飞机一来,又会带来死亡的前奏。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呢?
徐青看着宋卫国,这个从志司跟他来到这里,一路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斗同样年轻的人,现在也没有了初见时的稚嫩兴奋。脸上多了冰霜。
而他自己呢?
徐青想了想自己,曾经的他想到尸体和血都会脸色发白,现在开枪,射击,杀人,刺刀战,自己已经驾轻就熟。
这就是战争。
磨人的催人命的战争
他转头:“当兵的不怕打死的,没有什么不是枪杆子不能说的,如果有那再加我这一挺你这一挺。”
他们在这躲着。
“节约子弹,知道不?都看准了打”
千里、梅生和几个排长一起,开始分发最后剩余的子弹,有的是他们自己留着,还有的是从剩下那些韩国人士兵尸体上搜来的。
这时候七连枪械已经大都换成了美国人的装备,原本很多的万国造只能丢弃,挪在一旁,因为美国牌在战场上更容易获得子弹,加大战斗储备力。
千里:“你要多少发?”
他后面跟着两三个战士,抱着弹药箱,走到他面前。
这个时候徐青故作谦虚:“越多越好。”
千里看着他:“除了大家留着的,剩下的给你给足。”
“好。我不会浪费一颗子弹。”
千里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过多言语,他们是官兵上下级,更是有着熟悉记忆的亲兄弟。
“天要黑了。”
千里转身,面对着战壕所有的战士,“美国人还没有打过来,不管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要飞机不出,我们就打。只要他们上来,我们就打。只有他们后退,我们也打!明白没有?”
七连:“明白!”
此时的东山高地有十多个山头,有的近,有的远,杨更思连负责的这部分靠着较近,小高岭沿着主脉,都是美国人攻击的重点。
可在打退美军一波后,在杨更思以身殉爆之后,这边那边的山头按理讲应该被美国人霸占了才对。
事实却并没动静。
周围四处的战斗还在慢慢延续,可对那片小高岭和这里的主脉,都并没有再发起进攻。
难道怕了?
以先前那勐烈的攻势。这并不合理。
马上到下午四点多钟,天也快黑下来,整个志愿军总攻的第三个白天就要落下帷幕。
美国人究竟是什么个打算,大家无从得知,甚至费解。
“又有队伍上来了”
美国人不动,不代表志愿军们放弃了。在大家小声滴咕中,徐青见到那块爆炸后的小高岭上又有新的战士们过来接替了。
新鲜的面孔,不新鲜的战斗姿态俱是在陡坡上直立行走,闷声不坑的往上爬,同样充满着朝气,不知是从哪里调过来的部队。
离得很近,七连没有过去打招呼,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些人。在今夜或者明天的战斗中,又不知有多少人会倒在那里。
天越来越黑。
高地附近十数个山头,主脉坐北朝南,周围山丘林立、弹坑遍地,整个山顶大多数地方都在敌人重点注视之下,他们并不能侥幸的判定为美军退缩了。
徐青忽然开口:“我下山去侦查一下吧。”
千里转头:“有把握吗?”
“我能活着回来。”徐青没正面回答,而是正视他的眼睛。
“好,带好武器装备。”千里没有阻止,他相信这个一直给他带来奇迹的弟弟。
宋卫国马上给他穿上装备,做好伪装,准备好充足子弹,送他下山。
徐青这一次婉拒了他和平河一同前往,因为他要去探查情况而不是战斗,他一个人的生存技能比旁人要更强一些。
明明下山的路更陡更峭更难走,可是脚下却非常快,而下了山后的平原是那么平坦,他却步步为营,举步维艰。
因为往前的不到数公里内,全是美军的沙袋,各种各样的阵地遗留下来的东西,其中还埋有很多的诡雷。
他慢慢的往前弯着腰,小心前进。
越靠近美军的机场范围,就能看到越来越多的尸体,这是前两天战斗当中很多想突围过去的志愿军留下来的。
有的挂在铁丝网上,有的炸成大半截,有的只剩一个头还未瞑目
这些毫无血色的尸体,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成了仿佛木乃尹似的,里外全是冰霜,很多人死后还被美国人还践踏,身上布满了车痕,坦克履带印,尸骨难存。
他深呼一口气就别此地。
再向前去,已经没有了路。因为所有的遮掩物都被美军用坦克压瘪压塌,扫除无遗。
一道道雪白的探照灯就像机枪子弹一样扫射,美国人仍然很警惕,压得他常常趴在雪地里一趴就是十几分钟,不敢乱动。
他身上虽然是雪白的披风,但那些坦克的疝气灯,却是从一两公里以外照射而来,光芒耀眼之大超乎想象,周围数百米范围内是人还是雪,甚至比白天还更能看得清轮廓。
他慢慢挪着,到下午五点多钟,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美国人罕见的还没进攻。
他看清了机场外围敌人的阵地。
这里的防护更加缜密,四周围了铁丝网,网上挂着他们吃干抹净的罐头盒,只要有人靠近,就会发出铛铛铛的响声。
这里没有战壕,却有沙袋堆积成的机枪阵地在高耸处屹立着,明明周围不存在任何制高点,美国人却人为的爆破制造了出来,黑洞洞的枪眼在那些后面隐隐浮现。
一名名美国士兵们不像往日的咋咋呼呼的,而是个个垂眉低眼小声地搬运着枪械物资,紧急在布防,所谓的环境配上这样子的场景,显得格外阴森。
徐青离得较远,听不清那边再说一下,但在黑暗中能依稀看到人那些大概的动作,
侧方有一些大型的炮车,开始架设起来,往这边移动,咕噜咕噜的英当中,很多美国人的表情非常的激动,而那些韩国士兵早已看呆。
那样的家伙,徐青都没见过的硕大炮管如擎天柱一般直插天际!
比他在北极熊团那看到的还要大几分。
周围七八个人在忙活着,装弹那巨大的炮弹,看着他一阵发凉。
这是什么?
这是他在朝鲜战场上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武器。
这起码是两百毫米口径朝上的榴弹炮车,而且可能是自动化的一种新式武器。
然而还不止这些。
徐青还看到那些美国人慢慢散去,后方露出大量的自行榴弹炮车。
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口径,一根根硕大透着寒气的炮管。
七十毫米,一百毫米甚至两百毫米!
周围还有在紧急调来的大量谢尔曼坦克。
炮台上看起来是例行装载的四十毫米自行高炮,可是徐青瞧见侧边又多加了双管,两根炮管立在坦克的右上方,被人为改造拉动了仰角。
这种高射炮,每一发炮弹的威力都相当一发美式手榴弹而现在,这里有四根。有几十辆。
美国人想干什么?!
徐青看到的越多,心里也慢慢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