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万里?”
“哎,这位同志,麻烦帮我喊一下伍万里可以不?”
“我没走错,这不是作战科吗,啥?!没有作战科?”
“误会是吧?新成立的……行,麻烦您帮我叫一下。”
“我是谁?你跟他讲——我雷公,他爹,找他有事!”
徐青正坐在简陋的木桌子旁边,披着一件美军大衣,点着巴掌大的柴火,屋子密封,不露出一丝光,在审阅着几份军事机密文件。
他眉头深皱,因为他多次向参谋长,各位团长申请上战场,但是首长们尽管已经有所松动,考虑当中,但一面又给了他不少的军事要务处理。
这些文件是各方汇集来的秘密情报,有、韩文、英文,内容是报纸,地图,文件袋,甚至美国人丢下的口香糖纸,五花八门,只要有文字的打扫战场后都收集了,信息甚至都不明确,但在这些蛛丝马迹当中可能就包括美军方面的战争计划。
因为这两天的确有好几条重要情报,就是在这些垃圾堆里发现的。
他明知道这是阳谋,却不得不接受,因为这里很少有人像他能够洞悉战场,也懂得这些外语。
接手这些文件也有好几天了,徐青能陆续的观测甚至预言到战争态势,双方交战走入了一个奇怪的焦灼程度,在水门桥炸掉以后,利大于弊,战争拐入顺利视角,各地节节战胜,投降者甚众,却也造成了美国人开始动用更大威力和堪称禁忌般的武器。
有情报显示,囤积在下碣隅里的大量军队在向古土里开进的过程当中,正蓄谋发动新的所谓“和平谈判”,占据我军根据大量线报推测,他们是借此来将这场战争拖入一坛漩涡似的泥潭中,以达到他们尽快撤离回国的目的。
于是,在下碣隅里机场难以恢复的情况下,所有的军队都在向古土里这边汇集,战场阴云诡谲,连他这个未来人都看不太明朗了。
正思索着,屋外同为参谋科干事的周文江翁声翁气的声音传了进来:“神枪手同志,你爹来了!”
徐青诧异的抬头。
伍万里的亲爹远在中国江南水乡湖州的水面打船,至于他的自己的亲生父母……早就殡天了。
他抬头,看到周文江披着一身风雪走进来,开口道:“老周,你在胡说些什么?”
周文江干笑了一声,他最近也无仗可打,心情并不是很好,随手指着外面说:“我骗你干什么,这外面站着不就是。”
徐青放下文件,把它们扫进简陋的抽屉,挂上锁,然后起身离开桌子,走到门口,这才看见外面大雪纷飞中站着一个“雪人”,此时正是夜里凌晨接近四点钟,他披着土棉衣,佝偻着后背,毛发茂密,面带愁容,被警卫拦着。
“雷公?”徐青马上认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这,这。你们看,我没说错吧?”雷公招招手,裂开嘴笑起来。
徐青上前,点头道:“两位同志,这是我们连的排长,估计找我有事呢。”
警卫兵于是放行。
周文江在后面喊道:“哎,他不是你爹吗?”
徐青没搭理他,摆摆手,把雷公身上的雪扫干净,不过没带他进屋里,那里大多是机密文件,不适合会客见人。
他搂着雷公往屋子旁边走去,带到转角的屋子敞篷下,这里风雨棚和白布盖着,隐藏在大雪之间并不那么显眼,刚好能容下他们。
两人一路无声,来到角落里,等周围人没有了,雷公马上笑容收敛,沉声道:“万里,出事了。”
他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徐青心里咯噔一下,在这里能出什么事?!
“等等。”
他两晚上没睡觉了,半靠在墙角,拿下耳边夹着的一根雪茄在鼻尖嗅了嗅,刺鼻的烟草味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他这才微微点头道:“好,来,不急,慢慢的说,我听着。”
雷公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后,靠近他耳边,以极低的音量说:“余从戎……偷偷跑了,平河,还有你带来的宋卫国和一排的机枪手钟定一,他们四个人一块跑掉了。”
徐青心里微震,但还是马上问:“不告而别?”
“不,余从戎那混蛋倒还留了块牌子。”
“事前有预兆吗?”
“有,他找我问过。但我劝了劝,没当回事,不用说,他太耐不住性子,肯定偷偷跑前线去打仗了。”雷公摇头道。
徐青听着没有立即表态,面无表情,让人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平河平时最冷静,不可能跟着他胡闹,他应该是追了上去。”他足足消化这个信息好几秒,然后冷静分析起来。
“我也觉得是这样,大家都想去打仗,可是就这么偷跑走了太容易出事。”雷公没有明确说,但内中意思不明而喻,他说着脸上皱纹都更加深了。
作为一个七连现下最老的兵,虽然平时不常说出口,但没有人比他对七连的感情更深,更没有人比他更关心战士们的情况。
徐青脑子里急转,盘算可能的后果后,问道:“他们离开多久了?”
“从午夜值班的战士发现开始,已经有三个钟头。”
“三个小时……”
徐青默默计算着,以他们的脚程,从这出发到前面古头里黄草岭大面积的对垒战场,大约三公里不到,哪怕夜里雪很大,也只要两个小时就能到达。
打心眼里,他是赞成余从戎他们的做法,有血性,敢打,敢拼,但是出于组织考虑,脱离群体,甚至违背纪律,并不可取。
“不慌,我们现在还有……”
徐青心里想着,忽然远处的山边夜空上陡然亮了起来,把他要说出的话憋了下去。
他和雷公茫然的抬头,就看到一轮如同太阳似的光芒在山岭线间升腾而起。
过了几秒之后,天崩地裂般的轰天巨响才从遥远的山际传了过来,迎面风雪乱舞。
轰轰轰……
像是打雷,又像是天空炸出了洞,更像是大地在怒吼,声音壮哉,威势恐怖,扫荡在崇山峻岭之间,更扫在众人的心头上。
徐青和雷公眼里藏不住的震惊,两人不约而同道:“出事了。”
这下恐怕真出事了,大事!
夜间如此爆发出如此明亮的光芒,除了爆炸,袭击,炮轰,没有别的可能。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动静还是在水门桥上,而现在再次发生,参谋科就是情报最发达的地方,徐青可没听说哪里派下这样的任务,甚至他们有没有足够当量的炸药能达到这样的威力,都是个问题。
他俩对视了一眼,心里沉重。
他们都很明白,发生爆炸的方向正是古土里的正式战场,靠近黄草岭,也是这一阶段志愿军部队和美国陆战队交战最密集、焦灼的地方。
这远比余从戎那破事要严重的多。
虽然现在战况还尚不明确,但是他已经听到附近团指挥部里各处的人员,走动声越来越密集,士兵们紧急抱枪,严阵以待,所有人员都紧急动了起来。
这场爆炸的背后,恐怕发生了连他都难以想象的变化。
“那里……”雷公咽了一下口水,欲言又止道。
徐青压住心思,努力把视线转移过来,打断他道:“我哥和指导员他们知道余从戎的事了吗?”
“还没说,我了解他们,他们知道了一定发火,你跟余从戎关系好,所以想先找你来看看这个事怎么解决。”雷公摇摇头道。
他也慢慢平静下来,但是眼光还忍不住往那光亮的余波处瞄,“最好是把他们先找回来,外面很危险,要打仗我们大家一起打。”
徐青嗯了一声,忽然道:“走,跟我来。”
雷公于是跟着他走,只是走了一截就发现不对劲,这个方向不是回战地医院,也不是回参谋部,还是拐进了山谷里的另一处偏僻地方。
周围隐藏的岗哨众多,徐青像是早已摸清,带着他走一步探一步,熟练的绕过这些岗哨,分毫不差。
他忍不住小声问:“这是去哪?”
“拿枪。”徐青平静的道。
“你也准备要……”雷公一惊,停下脚步。
“不,就是你说的,我们是去把他们找回来。”
“这两天我做了很多回报告,跟首长说,跟总部联系,都没有结果,我也有些不耐烦,再等下去,铁树不开花,枪管先生锈。”
“最重要的是,七连来的时候多少人,回的时候就得多少,一个都不能少。”徐青望着那火光四射的天际,斩钉截铁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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