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有一瞬间的愣神,因为她分明看见了自家姑娘眼眸中闪烁着的泪光,在她的记忆里,从十余年前呲枯林一战,安国公夫妇战死沙场那年起,她就再没见过裴亦姝轻易哭过。
良久之后裴亦姝的视线被氤氲的泪水挡住了,这才恍然知晓自个竟落了泪,前世经历万般磨难,如今重生一世,前尘皆是历历在目,她以为自个早该不是寻常血肉之躯,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宣泄让她茫然无措,甚至是毫无安全感,总感觉在人前袒露出了她的怯弱是一件极为不好的事······
碧桃少见她这般,又是不清楚事迹原委,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姑娘,你千万别再难过了,世子爷都说过了往后有事会同你商量······”
今日这泪连裴亦姝自个都是始料未及,若非真是难过到极点,她万不会如此,她只摇摇头,十分克制地收回了泪光。
“我没事!”
耳边皆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她们的话音还是落到了宁烨桁耳里,忽然想起在金平城时,他即将要出发去清走,分离之时她从不肯说会舍不得他。
她向来如此,从不肯在他面前露过一丝狼狈,也不愿轻易袒露心迹,就算偶尔她有放松时,也是极其委婉含蓄。
但宁烨桁明白,自从她前往青州的那一刻,便已经是完完全全地表露出了她的心意,而她亦是在担忧他会受伤。
宁烨桁呢喃着喊了一声,“姝儿······我往后不会再让自个身处危险的境地,你别再难受,你让我看看你,好么?······”
他的言语异常地温和,倒像是在轻抚安慰。
裴亦姝压抑住了心头翻滚的情绪,总算是缓过神来,她掀开车帘抬起头来,一张姝丽无双的面容露出,尤其是那双湿漉漉的桃花水眸尤其瞩目,通红着眼眶里蓄着未及收住的泪光。
宁烨桁心口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他攥了攥缰绳,减缓了马速,伸出手来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裴亦姝扭头避了过去,佯装无事,只道:“你下回若是再逞强,不顾惜自个的性命,我绝不饶你!”
“好······都是我的错,我现在这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你就扭头看看我!”
宁烨桁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如愿以偿地碰到了她的脸庞,又小心翼翼地撩开她垂下的几缕发丝,她脸颊上依稀还有几道细微刮蹭伤痕,应是与山贼打斗时不经意间弄伤的。
裴亦姝“哼”了声,偏偏不愿如他意。
倒是碧桃撑着圆圆的小脑袋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自家故娘与宁世子是郎才女貌,可谓天造地设一对,
他所骑的马儿已经渐渐与裴亦姝所乘的马车同步了起来,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你就原谅我好不好,不若你看一眼你未来夫婿的脸,没准就不生气了,从前我在西南王府的时候可受欢迎了······”
白菱这时候忽然走了过来,似乎是要同他说什么事。
这时,裴亦姝却先一步叫住了他,声道:“听闻你们世子在西南王府时很受欢迎?”
白菱愣住,半响才道:“不知裴姑娘问得是哪一方面,我们世子第一是最受大夫欢迎,第二才是姑娘······”
裴亦姝忽然来了兴致,道:“此话怎讲?”
却见宁烨桁咳咳两声,警告似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白菱立马讪讪地闭了嘴。
裴亦姝有些,幽幽道:“看来我想了解一下我这未来夫婿都是不能的了,既是要成婚,有太多秘密可就不好······”
白菱有些迟疑地打量了一番宁烨桁,见他似乎正愣怔,赶紧道:“世子小时性子顽劣,三天被王爷揍九顿是常有的,而王妃又心疼世子,每每都要请上城里的最好的大夫前来府里住上几日,在王妃那里得来的赏钱可比药铺一年的进项还要多!”
裴亦姝听了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宁烨桁比她还扛揍!宁烨桁家中可真有钱!
白菱见宁烨桁似乎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还一动不动的模样,赶紧道:“那个······世子,属下说的都是实话,没有胡编乱造,坊间对你的传闻我可一个字也都没提!”
坊间传闻?裴亦姝正准备继续追问,宁烨桁却突然凑脸过来,用手挑起他的下巴,抵住她的视线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嗯?裴亦姝纤长的睫毛微颤了一番,不由开口道:“你不仅抗揍还很有钱······”
说完话裴亦姝方才察觉到不对劲,这不是她方才心中想的么,她怎么就说出来了。
都怪这妖孽长了这么一张会哄人的脸,她才被迷惑了。
“不是这句,是……你说,你刚才说要与我成婚?还喊了我夫婿?”宁烨桁托起她的脸,问道。
这还是头一遭,他从裴亦姝嘴里听见她主动提起二人婚事。..
裴亦姝咬着唇,不肯作答,她不过就那么随口一提,这人还真较真起来了,而且他还断章取义,她分明想说的是他对自个有所隐瞒。
“我才没这样说!”
宁烨桁却又蓦然笑了,只道:“方才喊得那么顺口,现在想要收回去可来不及了,我都已经听到了,旁人也听到了!”
白菱和碧桃双双偏过头去:自个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喊了就喊了,所以作为未来夫婿的你还藏着什么秘密!”明舒把心一横,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所以你还有什么秘密!”
“我的秘密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见过······也碰过!”
说话间宁烨桁还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裴亦姝忽然想起了什么,深深地剜了他一眼后便气呼呼地摔下帘子,不再肯同他说话。
这人没个正经的时候。
“你肯对我撒气也是好的!”宁烨桁向她道。
俩人相处这么久以来,宁烨桁对她的变化亦是十分地清楚,连同初时她对自个的防备,他都看在眼里。虽说俩人相处渐渐融洽,但裴亦姝行事依旧对他透着小心,那时还在向他学医之时便没少往阿九那里旁敲侧击打探他们的破绽。
如今俩人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知道其实裴亦姝在心中早已经便接纳了他,其实说起来他第一回见裴亦姝是在十余年前,只是唯独她记不得罢了。
无妨,总归是他自个记着便是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