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一到宵禁,街市上几乎没有百姓出行。
平民百姓得以安睡,肩负着整个国家重任的皇帝却还在批阅奏折。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案桌前,皇帝的脸色显得尤为疲惫。
他将批好的奏折放在一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眉骨。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刚过了子时三刻。”
皇帝抬头看了眼桌上的沙漏,正要吩咐就寝事宜,殿外响起传报声。
“启禀皇上,昭阳公主求见。”
传报声只是提个醒,没有人会拦着昭阳公主。
是以,那声音刚落下,慕卿卿一条腿就已经迈入了御书房。
“父皇!”她笑容灿烂,亲手端着一碗参汤,直接送到皇帝的案桌上。
皇帝关心地询问起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未就寝?”
慕卿卿打开碗盖,用勺子搅了搅里面的参汤,笑盈盈地看着皇帝,回道。
“父皇,你知道的呀,我是‘夜猫子’嘛。
“这个点儿,是我精神最好的时候呢。
“再说了,父皇日理万机,您没睡,宫里的人都陪着熬夜呢。
“喏,这碗参汤还是母后差人熬的,母后让我给您送来,还要我提醒您,龙体要紧,早些歇息。”
皇帝欣慰地笑了。
“好,父皇听你的,这就准备安置了。”
慕卿卿赶忙提醒,“父皇,睡前得把参汤喝了呀,这可是母后的一片心意呢。”
“好,喝。”皇帝笑得无比宠溺,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持着银制汤匙,喝了一小口。
慕卿卿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迫不及待地问。
“父皇,好喝吗?”
皇帝享受地点点头,“好喝。你母后向来了解父皇的口味。”
“那就好。父皇,母后对你这么好,你也得多关心关心她呀。我知道您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但母后才是您的正妻……”
皇帝不动声色地将参汤放下,而后自然地转移话题,问。
“听铮儿说,你最近在练字?”
慕卿卿嘟了嘟嘴,不满地吐槽起自己的弟弟。
“慕珏铮那个大嘴巴,真是藏不住事儿。”
皇帝故意皱起眉头,“怎么,这种事儿还要瞒着父皇,练个字还成你的小秘密了?”
慕卿卿笑嘻嘻摇头。
“不是啊,我就是觉得,这种小事儿没必要让父皇知道嘛,您操心的可都是家国大事儿。”
皇帝又端起参汤,笑道,“你的事儿,可不比家国大事儿轻。”
慕卿卿听了这话,莫名忧愁起来。
“父皇,要是瑾昀哥哥也能像您这样就好了。”
皇帝正要喝参汤的动作一顿,警惕地问。
“温瑾昀又怎么你了?”
慕卿卿叹了口气,愁绪弥漫在心头。
“也没什么,就是吧,瑾昀哥哥太守礼了,一点都不肯同我多亲近。
“父皇,听母后说,您以前也是极其守礼的男人,可您那时对母后就不这样。
“人前保持距离,但私下独处时,说说情话,拉拉小手,抱一抱啊,这些再寻常不过了。
“可是,瑾昀哥哥到现在都没碰过我的手,也没跟我说过什么甜言蜜语,都说他文采好,但他也没给我写过情书,哪有他这么保守的嘛。”
皇帝耐心地听着慕卿卿的抱怨,低下头,用喝参汤的动作,挡住了面上的表情。
与此同时,眼中闪过一道不自在的异样光芒。
咽下嘴里那口参汤,皇帝劝慰道。
“他为人正派,是君子,而你又是公主,他自然不敢像对待寻常女子那般对你,冒犯公主的罪名,他可担不起。”
听了这个理由,慕卿卿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不过,她还是犯愁。
“父皇,我和瑾昀哥哥都好几天没见过了,每次都是我主动找他,也没见他主动来找我。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瑾昀哥哥还真是沉得住气。他都不想我吗?”
皇帝抿了抿唇,威严的脸上拂过一道冷厉。
看来,他明日得提点提点温瑾昀了。
……
次日早朝,所议之事并不多。
退朝后,皇帝将温瑾昀召入御书房。
一身龙袍的启皇威严外露,坐在金制的龙椅上,面上略有愠色。
他看着始终处变不惊的温瑾昀,既有不满,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卿卿好几日没能见着你,昨日还来同朕说,感觉你对她不如从前。
“朕一想起她那委屈诉苦的样儿,心也跟着难受。
“此事,你作何解释。”
温瑾昀神色如常,不卑不亢地回道。
“令公主不安,是臣之责,但,年关公务繁忙,臣已经好几日不得空闲,并非有意冷待公主。”
启皇端着帝王的强大威严,审视着温瑾昀。
旋即,别有意味地告诫他。
“仅仅是因为忙吗?
“朕还以为,眼看着快到卿卿的及笄礼,你便开始心不在焉,敷衍应付了。”
闻言,温瑾昀轻抬眼皮。
他一身傲骨,从未被折断,挺直脊背,坦荡荡地对上启皇投来的严厉目光,淡然回道。
“臣不敢。”
启皇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面上有些许恼意。
他两手紧握,态度冷厉地警告道。
“几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个月。
“爱卿向来知轻重,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温瑾昀长身玉立,语调平静地回了个“是”。
皇帝平时有多欣赏他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现在就有多无奈。
哪怕他身为帝王,也无法让温瑾昀全然顺服于他。
对付这样的臣子,只能怀柔软攻,不能逼得太紧。
但,为了自己最宠爱的小公主,他不得不强硬态度,再次提醒温瑾昀。
“朕当年既然允了你,就不会失言于你。
“但朕当年提的条件,你也得牢牢守着,但凡触犯了一条,朕都能直接下旨赐婚。”
温瑾昀云淡风轻地站在启皇面前,再次拱手行礼。
“不让第三人知晓皇上与臣之约,不让昭阳公主觉察出臣之不喜,令其心伤。圣上之言,臣铭记于心,从未干犯。”.
看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儿,再对比昨晚卿卿委屈惆怅的可怜神情,爱女心切的启皇脸色一沉。
他一拍桌子,语气加重。
“卿卿是朕最宠爱的公主,朕从不舍得让她受丝毫委屈。
“她本该无忧无虑,幸福地过一生。
“只有你,温瑾昀,只有你使她患得患失,屡次三番令她不快乐。
“朕的女儿,当真这般入不了你的眼?
“你既然记得这么清楚,那么朕问你,昨日,卿卿来向朕哭诉,又该怎么算!”
他恨不能现在就赐婚,成全他的女儿。
但他也明白,如若不是温瑾昀甘心接受这桩婚事,即便卿卿如愿嫁给他,日后也不会幸福。
哪怕龙颜大怒,温瑾昀依旧淡然地站在原地,谪仙般俊美的脸上端着恭谨谦逊,眼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是臣之责,臣会亲自向公主解释。”
皇帝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他冲温瑾昀摆了摆手。
“皇后近日得了幅任道行的山水画,却难以确定其是否为真迹,你且去乾宁宫,帮皇后鉴定鉴定。”
“臣,遵旨。”温瑾昀心里清楚,皇上让他去乾宁宫鉴画是假。
想必此时,昭阳公主就在那乾宁宫中。
温瑾昀正要退出御书房,皇帝身心俱疲地轻靠在椅背上,询问身边的大太监于公公。
“让人将里面布置布置,朕歇会儿。”
于公公弯着腰,恭声提醒道。
“皇上,安阳公主现在在皇后娘娘宫里,只怕一会儿就过来给您请安了……”
“免了吧,朕乏了,用不着她给朕请安。”
“是。”
温瑾昀面上不显半点情绪,脚步不紧不慢,离了御书房,便径直往乾宁宫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