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时候,温瑾昀才意识到,为何柳嬷嬷和裴护都没能狠下心来,板着脸让公主喝药。
面对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哪里还能硬下心肠,全都化为绕指柔了。
真正到他要做这事时,也和柳嬷嬷他们一样,忍不住想顺着她。
但,这药是必须得喝的。
温瑾昀叹息道。
“公主不喝药,不止柳嬷嬷会忧思成疾。
“若热病加剧,重则烧坏脑袋,公主也会变成蠢笨之人……”
听到这话,被子里的人一抖,“不要嬷嬷有事,也不要蠢东西!我……我不要变成蠢东西!”
慕辞边说边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脑袋和小手。
温瑾昀趁热打铁,如释重负地将药碗递给她。
过程中,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指。
她的手很热。
热病缠身,小脸也红彤彤的。
慕辞看着那黑乎乎的药,闭上眼睛,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喝完药,她又钻回被窝里。
温瑾昀看着那空了的药碗,又看了看床上缩着的一团,眉眼间浮现丝丝担忧。
只希望,公主能尽快痊愈。
……
第二次施针时,慕辞同样是睡着的状态。
柳嬷嬷轻手轻脚地将她的胳膊拿出来。
温瑾昀正要动手时,就听到少女轻声呢喃。
“皇姐……幺幺听话,别走……你别跟他走……坏人……他们都是坏人……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温瑾昀薄唇微抿,下颌不禁紧绷。
所幸的是,第二次施针结束后,公主的热病就渐渐好转了。
柳嬷嬷对温瑾昀感激不尽,眼眶都有些泛红。
她留下照看公主,叮嘱裴护亲自将人送出公主府。
温瑾昀却拒绝了。
楚安紧跟着自家大人,莫名感觉大人的脚步有点沉重。
雨已经停了。
夜风微凉。
主仆二人刚走出后院,就看到前方游廊外,站着一个身姿绰约的婢女。
此人正是丹娘。
她来公主府虽仅有短短两日,就已经和府中婢女打成一片了。
得知温太傅来给公主看诊的消息后,她就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奴婢见过大人。”丹娘运用所学,对温瑾昀行了个标准的福身礼。.
温瑾昀对公主府内的婢女无甚印象。
然而,他记忆力超群,但凡他见过的脸,他都会记得。
但眼前这个婢女,他以前并未见过。
如此近距离得看,丹娘越发沉迷于男人的容颜和儒雅气质。
她喜不自禁地直言。
“大人府中可有姬妾?”
温瑾昀眉头微敛。
与此同时,楚安立马有了反应,往自家大人前面一站,阻挡那女人的视线。
“大人,你先走,小的善后!”
这架势,简直如临大敌一般。
万一大人被这女人弄脏了,安阳公主肯定不要他了。
他得保护好大人!
丹娘怔了怔。
而后,她赶忙摆手。
“不不不,我不是要自荐的意思,我是想提醒大人,若是府中有姬妾,最好还是赶快遣散吧,以奴婢对公主的观察,公主占有欲很强,喜洁,奴婢就是想提醒大人……”
温瑾昀下意识地看向楚安。
楚安正好也转头看他。
两道视线对上后,楚安慌张挤眉弄眼,一副“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一定是大人表现得太明显,才会被这公主府的婢女看出来。
一定是!
丹娘生怕这谪仙般的太傅误会自己,又进一步解释道。
“奴婢就是感念公主的收留之恩,想为公主做点什么以作报答。
“但奴婢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只能为公主促成一段好姻缘。
“毕竟,像太傅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公主。”
要是足够幸运,她也能作为陪嫁丫鬟,跟着公主嫁到太傅府。
这般俊俏的好儿郎,就算吃不着,看看也是好的。
温瑾昀虽已向公主表明过情意,但眼下,他和昭阳公主的事还未处理好,就不想让其他人知晓他与安阳公主有什么过密的关系。
一来,这会有损公主的清誉。
二来,日后世人追究起来,并不会管什么真情假意,只会在乎先来后到,以为是安阳公主插足他与昭阳公主,届时,骂名就全都落在了安阳公主身上。
是以,在外人面前,温瑾昀不愿节外生枝。
他对那满腔热忱的丹娘说了句。
“本官与安阳公主清清白白。”
“大人,奴婢分明看得出,您是……”
楚安深谙大人的心思,立马打断丹娘的话,警告她。
“你可别再说了!造谣生事的罪名不小,何况你造的,还是公主的谣言,这是要被拔舌头的!”
丹娘本来也是好心,没想到这太傅口是心非,还执拗。
“奴婢本来还想送大人一本书,教大人如何讨女人欢心,既然大人对公主没有旁的心思,奴婢就告退了。”
扔下这句话后,丹娘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楚安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婢女到底是怎么看出大人对公主有情的?
温瑾昀看上去并未受丹娘的言语影响。
只是,回到太傅府,他没头没尾地问了楚安一句。
“有那种书吗?”
楚安满脸疑问。
“大人,什么书?”
温瑾昀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楚安。
“一千两还是有点多,扣下一百两吧。”
关乎到银子的事儿,楚安就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脑袋一下就灵光了。
“啊!我晓得了!大人,你是想要那种讨女人欢心的书啊!”
他的嗓门有点大,院子里的护卫都听到了,纷纷朝大人望去,眼中还透着隐隐的兴奋和激动。
偏偏楚安还浑然不觉,越说越起劲儿,
“大人,您还需要那种书?像您这么聪明的人,什么都是无师自通的……”
院内鸦雀无声,温瑾昀不无幽怨地看着楚安。
“今明两晚,你去府外守夜。”
“什么?守夜?”楚安满脸诧异,压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欲哭无泪。
他刚才明明在拍大人的马屁啊。
难道什么都无师自通不好吗?
……
过了一整夜,慕辞的热病已经完全好了。
她夜里发汗,都是柳嬷嬷给她擦的身子。
裴护则在屋外守着,担心公主的同时,不禁思索,温瑾昀是怎么让公主把药喝下去的。
天还没亮。
到了时辰,宫门大开。
在外面站了整宿的阿月奶奶听到声音,立马摸索着前行。
侍卫们自然不会让一个瞎眼老太婆入宫,怒声呵斥,威吓她,让她离开这宫门重地。
阿月奶奶则老泪纵横地解释。
“我就想站会儿,听听这儿的声音,摸摸这儿的墙,我就想知道,我的孙女阿月,她待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侍卫们没有耐心听她说这些,只当她是个疯婆子,甚是粗鲁地要把她拖走。
慕卿卿今日破天荒地早起,准备出宫散散心,去登山看日出。
看到宫门口这一幕,立马出声制止。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呢,怎么这样欺负一个老人家!”
侍卫们见到昭阳公主,立马松开阿月奶奶,对她行礼。
“参见公主。”
阿月奶奶勉强站稳,不知道行礼,急忙问。
“公主?是安阳公主吗?”
慕卿卿丝毫不嫌弃地扶住她,“老人家,我不是安阳,是昭阳。安阳是我的亲妹妹,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阿月奶奶连连作揖拜人,像拜菩萨那样,动作非常大。
“大慈大悲的公主,我想求见安阳公主,我想见一见我的孙女阿月,我知道我病得很厉害,没什么活头了,我想摸一摸我的孙女,和她说说话……
“如果宫里规矩太大,我们祖孙不能相见,帮我带句话也是好的……”
慕卿卿听得云里雾里的,忙问。
“老人家,你别激动,安阳我知道,可是阿月……阿月是谁?”
“阿月是我的孙女,她很小就入宫了,伺候安阳公主。”
慕卿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安阳身边的婢女啊。可是安阳不住在宫里,她有自己的公主府。老人家,你找错地方了。”
说着,她转而看向莫离,询问他。
“莫离,你知道阿月吗?说是安阳身边的,自幼入宫,应该很早就在安阳身边伺候了吧,那你应该认识的。”
莫离看了眼那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有些疑惑,
“回公主,婢女阿月,早就暴死宫中……”
这种事,阿月的奶奶怎会不知呢。
“死……死了?”阿月奶奶脸上那感激的笑容顿时凝固,两只瞎了的眼睛,越发无神、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