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霖见了貌美的安阳公主,仿佛酒劲儿又上来似的,话语不断。
“公主,你不记得臣了吗?在洛城,我们见过的……惊鸿一面,就让臣昼夜思量,难以忘却,此番前来皇都考取功名,也都是为了配得上公主……
“如今臣功成名就了,公主,你可看到,他们都在恭维臣,臣有大好前途,臣……”
慕辞之前实在不记得他。
但他现在如此无礼,也确实让她记住了。
她与他保持着距离,后退几步,嗓音夹杂着不悦与警告。
“你喝酒了,我不喜欢。”
赵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忙问。
“那臣散散酒味……”
慕辞甚是冷漠地打断他的话,“不,你直接跳河洗干净吧。不过,即便是那样,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新科状元,怎么会是这样的蠢东西?
赵霖对慕辞的满腔爱意,因为她这句不喜,顿时转化为怨恨。
“公主,你还不了解我,怎么能如此武断。
“我为你寒窗苦读好几载,为了你远离家乡,如今我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人生唯一所求,便是娶公主为妻。
“为了安心备考,我来皇都后,就一直忍着没去拜见公主,现在我成功了,公主……你看看我……你至少要给我一个机会啊!”
赵霖边说边靠近她,一身的酒气,让她格外不适。
她再次后退,“你读书读傻了!我才不喜欢蠢东西呢!你走!我就是不喜欢你!”
小公主并不知道,不是谁都能像温瑾昀那般容忍她的直言不讳,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那般守礼的君子。
至少,赵霖不是。
见安阳公主拒绝得如此决然,坚持了多年的信念瞬间崩塌。
在酒的作用下,理智顿时被愤怒与冲动所代替。
赵霖突然大步上前,想要以男人特有的速度和力量优势,去抓慕辞的胳膊。
“公主,你会喜欢我的,会喜欢的……你说你不喜欢蠢东西,可我现在是状元,是第一名,我不蠢的,你该喜欢我啊……”
慕辞反应很快。
见他冲过来,立马一个侧身躲过去。
她讨厌他的触碰,怕他又冲过来,便要加快脚步离开。
然而,赵霖已经料到她要逃,提前一个跨步,挡住她的去路。
男人的眼睛都染上了几分欲色,目光紧锁着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庞。
日光朦胧,笼在少女身上,使人心生破坏摧残的恶念。
“公主,你真美……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说着,赵霖就好像失控了似的,朝慕辞扑去。
他的阴影笼罩而来,而就在这一刻,太阳也被厚厚的云层所藏匿。
这一刻,仿若所有的光亮都褪去,四周陷入黑暗。
忽然。
咻——
仿若一道疾风掠过。
只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赵霖中了一枚暗器,立时晕倒在地。
云层散去。
日光一如洒下来的金粉,镀在男子身上。
他那往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沾上了些微薄愠,透着丝不寒而栗的冷冽之气。
赵霖已经晕了。
慕辞却还是清醒的。
她看了看地上的蠢东西,又抬起眼来,看向那及时出现救了她的温瑾昀,仿佛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地要跑出来。
“没事了。”温瑾昀收敛了一身冷意,化为素日里的温和清越,语气中透着安抚的意味。
慕辞艰难地挪动脚步,越过赵霖,走到温瑾昀面前,娇软的语气饱含委屈。
“他刚才想要欺负我。”
温瑾昀后退一步,朝她行礼,“让公主受惊,是臣的疏忽。”
说着,他又提醒她。
“巡逻的侍卫就要过来了,公主先回正殿,此人,臣来处理。”
慕辞摇了摇头,“不要回正殿,我不喜欢里面的气味。太傅,我可以杀了他吗,我讨厌他。”
她说这种话时,语调格外寻常,仿佛在说杀一只鸡似的。
温瑾昀沉稳而冷静地对她道。
“公主应该清楚,死,未必就比活着痛苦。夺人性命,并非解决之法,只因,人死了,他犯下的错,后续影响却要由活着的人来承担。”
以杀人来解决问题,并不能真正解决,反而更像是一种逃避。
赵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温瑾昀只轻轻一踹,人就滚到了路边,一身绯红色的状元服,在白天还是有些显眼的。
一会儿侍卫们过来,便会发现他。
而后,温瑾昀回头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少女,询问她的意思。
“公主若是不愿回正殿,先去东宫暂避?”
慕辞点了点头,目光恢复了些许神采。
今日宫宴,太子不在受邀之列。
比起热闹喧嚷的正殿,东宫那边和往常一样凄清。
慕辞一路跟着温瑾昀,进了东宫侧门,方觉得奇怪。
“为什么一路上都没碰见巡逻侍卫呢?”
温瑾昀放慢脚步,徐徐答道。
“臣熟知宫中各地巡逻排布,特意带公主绕开了。”
说完这话,二人到了一处树荫底下。
温瑾昀停下步子,转身面朝少女站立,与她隔着两尺多的距离,声音清润,如偶尔吹来的凉风。
“人有好人恶人之分,公主当学会保护自己。
“下次,倘若公主身边没人跟随保护,就应选择人多的地方,避免单独行路,给心思不正之人机会。”
慕辞略显苦恼。
跟随保护吗?
可她不喜欢宫里的婢女跟着,柳嬷嬷身体不好,膝盖伤是老毛病了,她也不舍得嬷嬷操劳随行。
少女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地反问。
“为什么一个人走,就会遇上麻烦事儿呢?就是因为这世间的蠢东西太多了。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和那些愚蠢的人说话,他们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吗?
“我都说不喜欢了,还要纠缠。
“难道他们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他们吗?真的好没道理。”
温瑾昀没有反驳她,而是顺着她的话解释道。
“公主,人皆有贪念,很多人理所当然得认为,付出了,就应该有所获。此类人不会在意公主的喜恶,甚至可能会伤害公主。
“是以,公主要学会自保,才不会让他们得逞。”
慕辞皱紧眉头,闷声道,“可是我不会武功呀……”
“并非所有的事都只能用武力解决。
“比如,稳住对方的情绪,拖延时间,向他人求助。
“再比如,外出时,携带防身之物,危急时刻先发制人。臣回府后,会命人为公主打造一套暗器……”
说完,不等慕辞拒绝,他话锋一转。
“外头风大,先进东宫吧。”
……
正殿内。
宴会还在继续,而参加宴会的人,却没多大兴致。
景砚坐立难安,就想去找安阳公主。
但他刚一挪屁股,他爹就会瞪他。
后来,看赵霖出去,他就更着急了。
再后来,有侍卫来禀告,说赵霖晕倒在地,被送去太医院了,他一听这消息,不安的心才放下。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慕卿卿。
她看温瑾昀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心里也空落落的。
他早前向父皇告退时,说的是有公务急需处理。
可她实在想不通,什么公务,非得这个时候去,连宫宴都顾不得参加?
一个时辰后。
直到宫宴快要结束。温瑾昀也没再回来。
按照琼林宴的流程,皇帝要给进士们赐御酒,君臣共饮一瓢酒,殊荣无限。
但在那之前,翰林院还将宣读每位进士的嘉奖信。
为求公允公正,还将陆续呈上众人几场考试的所有卷张,以供各人评鉴。
当赵霖的卷子被呈上后,都是赞叹声一片。
武将们看不懂这些,都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紧接着,翰林院大学士这边收到了一则消息。
他旋即站起来,向皇帝躬身行礼。
“启禀皇上,臣自知时机不合,但此事,还是需要即刻上奏。”
看他脸上的表情,也能推测出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皇帝允了他。
“经查实,新科状元赵霖,为除掉竞争者,结党欺压同窗,致使人重伤不治,如此德行有亏者,实在难当状元之名,特奏请皇上,剥夺赵霖状元身份。”
今年来,天启选拔状元,越来越看重德行。
因此,翰林院大学士的话,无人有异议。
但,毕竟事关重大,翰林院虽已审查清楚,还需找当事人当面对质方能做决定。
皇帝立刻派人把赵霖带来问话。
赵霖生怕自己欲对公主行不轨的事被揭穿,见了皇帝,目光飘忽不定,闪烁其词。
当问到是否欺凌同窗,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他明明给了那人足够的银子,那人答应不会说出去的,如今怎会传到皇上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