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前厅。
温瑾昀刚迈进去,一道通体雪白的影儿跳了过来。
小白四脚落定后,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傻愣愣地望着温瑾昀,好似觉得他很熟悉。
“太傅,小白病了。”慕辞站在不远处,声音娇软,略显沙哑。
知晓她的来意后,温瑾昀微微颔首,弯腰抱起小白,细细查看。
小白看着没什么精神,病恹恹地任由他抱着。
慕辞看那一人一兔相处得如此和谐,轻声嘟囔。
“它都不让府中婢女抱的……”
温瑾昀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它在太傅府待过一阵子,愿意与臣亲近,不足为奇。”
他如清风朗月,一言一行,分外守礼。
片刻后。
他察看完小白,将其轻放在地上,朝慕辞拱手行一礼。
“并无甚大碍,臣去拿些它之前爱吃的萝卜,公主回府后,再命人寻些马齿苋、蒲公英,每日喂食几株,无需多食,不出三日,即可痊愈.”
慕辞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小白身上,显得心不在焉。
怎么都是些吃的?
而且,为何必须得是他太傅府的萝卜?
它这是口味刁了,嫌弃公主府的吃食,只想吃别人家的萝卜?
真是个挑食的家伙……
思及此,慕辞凝眉,轻哼了声。
但她旋即又问。
“只吃这些就能好吗,那它到底是不是生病了呢?”
温瑾昀目不斜视,恭而有礼地回了句,“是热症,俗称火气过重。”
这意思,还是病了?
慕辞皱了皱眉,只觉得这兔子实在娇气。
她没好气地瞥了小白一眼。
这么不好养,干脆丢掉好了。
小白好似感觉到主人心中所想,耳朵一竖,原地跳了两下,好像在展示它有多精神。
言罢,温瑾昀便离开去拿萝卜,前厅里格外寂静。
慕辞有些好奇,只是拿个萝卜而已,何须他亲自前去呢?
裴护在门外守着,柳嬷嬷近身伺候公主。
至于那只兔子,好似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太傅府,蹦蹦跳跳的,四处晃悠,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丝毫不受拘束。
不一会儿,温瑾昀就回来了。
他将洗净的萝卜交给裴护,并未和慕辞多言。
眼下,裴护算是真正相信——温瑾昀说到做到,果真已对公主无意。
但,已经知晓二人纠葛的柳嬷嬷,此时惴惴难安。
她的目光流连在公主和温太傅两人身上。
他们现在这状态,属实不正常。
温太傅几乎没和公主有任何眼神交流。
公主也像是憋着一股子气似的,浑身不得劲。
到最后,温瑾昀也只是恭谨有礼地把人送到门口。
这个晚上,有人辗转难眠。
公主府内。
哪怕安神香袅袅不断,床上的少女依旧难以入睡。
她的心情很浮躁,急需一个发泄口。
……
两天后。
定北侯主动邀温瑾昀入府。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充沛,适合晒书。
但这偌大的侯府,书没有多少,各样兵器倒是一大堆。
别人晒书,定北侯则把宝贝兵器摆在院子里。
习武之人,不喜欢干巴巴地坐着。
两人在前厅不过一盏茶功夫,定北侯就要领着温瑾昀参观兵器。
前院的空地很大。
尽管摆放了很多兵器,还是有不少下脚地。
定北侯和温瑾昀才走到廊檐上,景砚已经在院子里了。
后者摆弄着那些武器,拿起又放下,好似在掂量它们的轻重。
看到廊檐上二人,景砚单手持回马枪,笑着行礼。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那儿,就能让人感觉到一股蓬勃朝气。
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潇洒自在,和照在他身上的阳光融为一体。
方才还面带笑意的定北侯,脸上的表情立即一变,好似如临大敌一般。
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冲着景砚大喊。
“兔崽子!又乱摸!仔细净过手了没有!”
景砚将回马枪夹在胳膊下,掌心向上一摊,笑道。
“您瞧,干干净净,没沾一点‘脏’东西,嘻嘻……我很自觉吧。”
倒也不是定北侯小气。
但凡被这臭小子碰过的兵器,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
是以,要碰兵器可以,先焚香净手,驱驱那股子晦气。
父子俩一碰面就会斗嘴,在旁人看来乐趣无穷。
温瑾昀站在廊上,神情淡淡的,古井无波的双眸很是深邃。
旁边几个下人轻声感慨。
“别看侯爷总责骂小侯爷,其实父子俩感情很不错呢。”
“是啊。咱们小侯爷这样的性子,谁不喜欢?”
“小侯爷快活肆意,连带着我们的心情都变好了。”
……
即便下人们在窃窃私语,温瑾昀还是听得格外清楚。
他面上毫无波澜,甚至,看起来更加温和淡然。
定北侯将景砚带到温瑾昀面前,让其好好行礼。
景砚顿觉无奈,双手作揖,是个标准的将士礼。
温瑾昀点头回礼,声音清越朗润。
“小侯爷别来无恙。”
景砚直起身,咧嘴一笑。
“温太傅这么记挂我啊?真是荣幸。”
定北侯的眉毛狠狠地抽了抽:“好好说话。”
而后,他又对温瑾昀说了句。
“孽子被他娘惯坏了,总是口无遮掩,随心所欲,若有冒犯太傅的地方,本侯先赔个不是。”
温瑾昀淡笑。
“侯爷言重,小侯爷直率爽朗,本官并不觉得他无礼。”
景砚格外受用,忙点头:“读书人,还是得像太傅这样,说话真中听。”
定北侯暗暗地瞪了景砚一眼,示意他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温太傅,本侯既回皇都,承蒙不少友人关怀拜访,为表达谢意,不日将在府中设宴,宴请诸位,届时,还请太傅赏脸。”
温瑾昀点了下头,“侯爷亲口相邀,本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定北侯看着他那张谪仙俊美的脸面,一时有些恍惚,愁绪漫上心头。
温瑾昀也感觉到,对方好似在透过自己回忆什么人,那眼神中,掺杂着愧疚与悲意。
定北侯缓过神后,故作轻松道。
“本侯与温家也算颇有渊源。
“温太傅日后若遇上什么麻烦,本侯定会倾力相助。”
温瑾昀婉谢了声,并无再言其他。
……
另一边。
安阳公主府。
选秀在即,丹娘每天的任务也越来越重。
她起初并不知道公主要把她献给谁。
直到看见那选秀的牌子,才知,她未来要伺候的,是当今圣上。
由于这刺激太大,丹娘当时就吓晕了。
不过,等她缓过神来,也就慢慢能接受这个安排。
并且,对于即将要入宫这事儿,惊吓之余,还有点期待。
皇帝也是男人,万一她真能伺候得龙心大悦,被封个娘娘,岂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为了让丹娘顺利参加选秀,阮英杰好事做到底,帮丹娘造了个假身份。
自此,她摇身一变,从宋高村的小寡妇,变成了某城一落魄贵族家的闺女,重新得名——贺兰倩。
做戏做全套,丹娘直接被送到了贺兰家中,熟悉“家人”,免得日后露馅。
丹娘也被这突然的安排,弄得措手不及。
临走前一个晚上,她才有时间将楚安约出来。
“什么?你要走!”楚安面如土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有情人被强行拆散,男方受不住这个打击,要挽留女子。
丹娘也很无奈。
弄假身份入宫选秀的事儿,她是万万不能告诉别人的。
所以,只说自己老家有事,以后都不再回来了,
“公主和太傅的事,以后就得靠你了。”..
楚安一脸哭唧唧,“能不走吗……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丹娘瞧他这么滑稽,忍俊不禁。
“知道你不容易。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了。
“感情这种事,我们这些外人能帮的不多。
“太傅知道公主心里有他,这就已经是很大进展了……”
说着,她又给了楚安一本小册子,神神秘秘地介绍。
“这是我自个儿写的经验和心得,世间只此一本,算是临别礼了。”
楚安收下那册子,心情复杂。
“好吧,我会转告大人的。你也一路保重。”
“你也是。”
两人在林中分别,来去匆匆。
回到公主府。
丹娘见公主的闺房还亮着烛光,便轻轻叩响了门,试探着问。
“公主,是奴婢。奴婢能进去说几句话吗?”